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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铁皮鼓-第51部分

小说: 铁皮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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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活动了。她伸手抓游泳包,听凭手指去瞎摸,然后寻找着什么,而我则将手中剩
余的沙子和最后几颗樱桃核撒到已经有一半蒙上了沙子的鼓上。玛丽亚要找的可能
是她的口琴,由于没找到,她把游泳包倒转过来,紧接着掉到浴巾上的不是口琴,
而是一袋车叶草汽水粉。
    玛丽亚装出意想不到的样子。也许她真的感到出乎意料。我可是真的感到惊讶。
我过去反复这样讲,今天我仍旧这样讲:这包汽水粉,这种只有工人和装船工的孩
子由于没钱买真正的柠檬水喝才去买的便宜货,这种滞销货,究竟是怎么会跑到我
们的游泳包里来的呢?
    奥斯卡还在左思右想的时候,玛丽亚觉得口渴了。我也不得不违心地中断思索,
表示我也渴得厉害。我们没带杯子。此外,还得走到有饮用水的地方去。如果玛丽
亚去,至少走三十五步,如果我去,至少得走五十步。如果打算到浴场管理员那里
借一只杯子,再到管理人小屋旁拧开自来水龙头,那就得穿过或仰卧或俯卧、尼韦
阿油油光锃亮的肉山,忍受沙滩烫脚之苦。
    我们两个都害怕走这段路,谁也不去捡浴巾上那袋汽水粉。末了,在玛丽亚想
要拿起它来之前,我把它拿到了手里。可是,奥斯卡又把它放回到浴巾上,好让玛
丽亚抓着它。玛丽亚不伸手。于是,我把它拿了起来,交给玛丽亚。玛丽亚把它还
给奥斯卡。我表示感谢,又送还给她。但她不想接受奥斯卡送的礼品。我只好又把
它放回到浴巾上。它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待了一段时间。
    奥斯卡断言,在这令人难以忍受的间歇之后,是玛丽亚拿起了这袋汽水粉。不
仅如此,她顺着下面印有“由此撕开”的虚线,撕下了一小条纸。然后,她把这个
撕开的小口袋向我递过来。这一回,奥斯卡谢绝了她,玛丽亚可算是被得罪了。她
二话不说,把打开的小口袋放到了浴巾上。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海滩的沙子掺
进小口袋里之前,一把拿起来,把小口袋递给玛丽亚。
    奥斯卡断言,是玛丽亚把一个手指头伸进小口袋里,又伸出来,并伸直手指给
我看,手指尖上有点蓝白色的东西,汽水粉。她向我伸过手指头。我自然领受了。
虽然汽水粉的味道直冲鼻子,我的脸上却装出味道很好的样子。是玛丽亚摊开了手
掌。奥斯卡别无办法,只好撒一些汽水粉在这粉红色的碗里。她看着这一小堆粉,
不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手心里的这座小丘过于新奇。于是,我探过身子去,把所
有的唾液集中起来,吐在汽水粉上,接着又来一次,随后直起腰来,因为我已经弄
不出唾液了。
    玛丽亚的掌心里开始发出噬噬声,并泛起泡沫。车叶草像一座火山似的爆发了。
我不知道是哪一国的人民在那儿发出狂怒。那里发生了玛丽亚还从未见过、从未感
觉过的事情,因为她的手在抽搐,在颤抖,想要溜走,因为车叶草在咬她,因为车
叶草钻进了她的皮肤,因为车叶草刺激了她,给了她一种感情,一种感情,一种感
情……
    车叶草的颜色越来越绿,玛丽亚的脸也变红了。她把手放到嘴边,伸出长舌头
去舔掉她手心里的东西。她舔了好几次,无可奈何,奥斯卡差一点以为她的舌头平
息不了如此刺激她的车叶草感情,反倒使它发展到了甚至还可能超过了在正常情况
下约束任何感情的界限。
    接着,这种感情渐渐平息了。玛丽亚吃吃地笑,她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人目
击方才的情景。她见到四周穿游泳衣的、气喘吁吁的海牛,涂满尼韦阿油,棕褐色
的一片,麻木不仁地躺在那里,她便又倒下身子,躺到浴巾上;在这白色浴巾的衬
托下,她脸上羞怯的红晕渐渐地消退了。
    要不是玛丽亚在短短半小时以后又竖起身子来,拿起那半包汽水粉的话,那天
中午浴场的天气或许会催我入睡的。我不晓得,她在把剩余的汽水粉倒到对车叶草
的作用已不再感到陌生的那只手里去以前,内心是否有过斗争。她左手拿着纸口袋,
右手摊开,像一只粉红色的小碗,但又一动不动地对峙了一会儿,相当于别人擦一
擦眼镜所需的时间。她的目光既不对着纸口袋,也不对着她的掌心,她的目光并不
在半空的口袋和空的手心之间徘徊,玛丽亚乌黑的眼睛穿过纸口袋和她的手之间望
去,目光严肃。但是,她那严肃的目光毕竟挡不住半空的纸口袋。纸口袋向摊开的
手掌靠近,手掌向纸口袋凑上来。她的目光失去了带有几分忧郁的严肃,变得好奇,
最后变成贪婪。玛丽亚煞费苦心地装得若无其事,把剩余的车叶草汽水粉倒在窝成
碗状的手心里(尽管炎热,她的手没出汗,是干的),扔掉了纸口袋,也撕下了镇
静的假面具,用空出的手托着满握的手,灰色的眼睛还瞧了一会儿汽水粉,随后瞧
着我,朝我投来灰色的目光,灰色的眼睛有求于我。她要我的唾液,她为什么不用
自己的,奥斯卡可是没有了,她肯定有许许多多,唾液可不会这么快又出来的,她
能不能用自己的呢?她的唾液虽不说比我的好,也是不相上下,无论如何她一定比
我多,因为我不能那么快又弄出唾液来,更何况她岁数比奥斯卡大。
    玛丽亚要我的唾液。我的唾液出不来了,这一开始就是明摆着的。她的目光却
不离开我,仍旧在向我提出这一要求。她这样残忍,一步不让,我认为是她那不是
自己悬着而是长在肉上的耳垂的罪过。于是,奥斯卡连连地咽着,想象着平日会使
他嘴里生津的东西。可是,我的唾液腺不灵了,这只怪那海滨的空气,咸的空气,
海滨的咸空气。在玛丽亚的目光的要求下,我只好站起身来,朝那边走去。我不敢
东张西望,径直在滚烫的沙上走了五十多步,登上更烫的台阶,到得浴场管理员的
小屋旁,拧开水龙头,歪过头去,张开嘴,在下面接着,喝着,喷着,咽着,直到
奥斯卡又有了唾液。
    尽管这段路似乎没有尽头,周围的景象又是那么可怕,奥斯卡还是从浴场管理
员的小屋回到了我们的白色浴巾旁,但见玛丽亚俯卧在那里。她交臂抱头。辫子歪
斜在圆滚滚的背上。
    我推了她一下,因为奥斯卡现在有唾液了。玛丽亚纹丝不动。我又推了她一下。
她不要。我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的左手。手被掰开了:空空如也。仿佛它从未见过车
叶草似的。我掰开她的右手,粉红色的掌心,条条手纹,又湿又热,然而也是空空
如也。
    是玛丽亚用了她自己的口水?是因为她等不及了?还是她把汽水粉吹走了,在
感觉到它之前就把这种感觉窒息了,并在浴巾上路干净自己的手,直到玛丽亚那熟
悉的、有点迷信的月亮山、肥胖的水星和绷紧填实的金星环的小手心又露了出来?
    那天,我们随即回家去了,奥斯卡永远不会知道玛丽亚是否第二次让汽水粉泛
起了泡沫,或者在若干天之后,用我的口水搀和汽水粉是否重又成为她和我的一种
恶习。
    偶然的机遇,或者说,顺从我们愿望的偶然机遇来了。在上文所述去浴场的那
天晚上,我们喝着乌饭树紫黑浆果汤,又吃油煎土豆饼。马策拉特唠唠叨叨地对玛
丽亚和我说,他所在的那个地区党部内,成立了一个施卡特俱乐部,他也加入了,
新牌友都是支部领导人,他将每周两次到施普林格饮食店去聚会,新任的地区党部
领导人塞尔克有时也来,单凭这一点他就非去不可,所以只好让我们两个自己待在
家里了。他又说,逢到他晚上去打施卡特时,最好奥斯卡到特鲁钦斯基大娘家去过
夜。
    特鲁钦斯基大娘欣然同意,她甚至觉得这个办法比马策拉特头天背着玛丽亚向
她提出的建议要强得多。也就是说,我不去特鲁钦斯基大娘家过夜,而是让玛丽亚
每周两次到我们家来,睡在沙发榻上。
    玛丽亚原先睡在那张宽大的床上,从前那是我的朋友、背上伤疤累累的赫伯特
的卧床。这张笨重的床放在较小的后屋里。特鲁钦斯基大娘的床在起居室里。古丝
特·特鲁钦斯基一如既往在埃登饭店的冷餐柜台当服务员。她住在饭店里,遇到假
日有时也回来,但很少在家过夜,万一过夜的话,便睡在沙发上。如果弗里茨·特
鲁钦斯基从远方哪个国家回来休假,这位休假或出公差的军人便睡在赫伯特的床上,
玛丽亚则睡到特鲁钦斯基大娘的床上,而那位老妇人便拿沙发当床铺。
    这种固定的安排被我的要求打乱了。起先是要我睡在沙发上的。我干脆拒绝了
这一无理要求。于是,特鲁钦斯基大娘让我睡在她那老太婆睡的床上,自己宁可睡
沙发。这时,玛丽亚提出异议,她不愿意自己年迈的母亲因为不舒适而夜里睡不踏
实,并直截了当地说,她愿意同我一起睡在赫伯特以前睡的床上。“我可以同小奥
斯卡睡一张床,”她说,“他占不了多少地方。”
    就这样,从接着到来的那个星期起,玛丽亚每周两次把我的睡具从底层我家屋
里抱到三层楼上,替我和我的鼓在她的左侧弄了个过夜的地方。在马策拉特去打施
卡特牌的头一夜,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觉得赫伯特的床很大。我先躺下,玛丽亚
稍后才来。她在厨房里洗了澡,身穿一件长得可笑、式样旧而发硬的睡衣走进卧室。
奥斯卡本以为她会光着身子来的,因此一上来很失望,继而却又很满意,因为这件
由曾祖母传下来的睡衣好似架起了一座令人愉快的桥,使他联想起护士带褶裥的白
衣。
    玛丽亚站在五斗橱前解她的辫子,一边吹着口哨。每当玛丽亚穿衣或者脱衣,
解或编辫子时,她总要吹口哨。甚至在梳头时,她也总要不停地从噘起的唇间吹出
两个音来,却不进而吹出一个曲调。
    玛丽亚一放下梳子,口哨声随即中断。她转过身,摇了摇头发,很快几下子就
把五斗橱上的东西整理好,井井有条使她感到欢喜,于是向黑檀木框里她的大胡子
父亲的修过的照片来了一个飞吻,用过分的力量纵身一跳,躺到了床上,上下弹了
好几回,最后一次弹起时,她抓住羽绒被,钻到这座山底下,下巴颏以下的身子全
都消失了。她根本不碰躺在她身旁盖着自己的羽绒被的我,却从羽绒被下伸出睡衣
袖子滑了下来的、圆滚滚的胳膊,寻找着自己头顶上那根可以把灯拉灭的绳子,找
到了,卡啪一声关了灯。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才用过大的声音向我说一声:“晚安!”
    玛丽亚的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了。她可能不仅装成这样,而且确实很快就睡着
了,因为她白天干活卖劲,晚上非得睡得踏实不可。
    奥斯卡久久未能入睡,他的眼前升起了值得一看的画面,驱走了睡意。尽管窗
上的挡亮纸和四壁之间如此漆黑一团,他仍然见到金发的护士站在赫伯特满是伤疤
的背后,见到舒格尔·莱奥起皱褶的白衬衫——因为它就在近旁——变成一只海鸥,
它飞啊,飞啊,在一道公墓的墙上撞了个粉碎,使这道墙看上去像是新粉刷过似的,
如此等等。当一股越来越浓、使人困倦的香草味使这些画面闪烁不定,忽隐忽现,
最后消失时,奥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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