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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铁皮鼓-第22部分

小说: 铁皮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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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有时也在琴上拨弄,但速度比规定的要慢得多。她坚持要把贝多芬像挂在长沙
发或者碗橱上方,结果造成了那种最最阴森可怕的对抗局面:希特勒和这位天才的
像相向挂着,他们对视着,互相看透了对方的用心,因此不能愉快地相处。
    马策拉特逐渐把制服一件件地买齐全了。如果我记忆无误,他先戴上了“党帽”,
即使在晴朗的日子里,他也爱把冲锋帽带勒在下巴底下。有一段时间,他身穿白衬
衫,系着黑领带,来配这顶帽子,或者穿一件皮茄克,戴着臂章。接着他买了第一
件褐色衬衫,一星期以后,他又要添置屎褐色的马裤和皮靴。由于妈妈反对,又拖
了几个礼拜,马策拉特终于穿戴上了全套制服。
    一周之内,穿这种制服的机会有好几次,但是马策拉特每周只穿一次就满足了,
那是在星期日去体育馆旁边的五月草场参加集会的时候。参加这一集会,他是风雨
无阻的,而且不肯带雨伞。“任务是任务,喝酒是喝酒!”马策拉特说。这句话很
快就成了他的口头禅。每星期天早晨,他准备好午餐烤肉,就离开我妈妈,使我陷
入了尴尬的境地,因为扬·布朗斯基利用这种新的政治局势,抓住星期天这个好机
会,一色平民服装,来看我的被遗弃在家的妈妈,而这时,马策拉特正站在队伍里。
    三十六计走为上。我只好悄悄溜走。我不想打扰和观察沙发榻上的这两个人。
因此,等我穿制服的父亲一走,在穿平民服的扬——我当时已经认为,他可能是我
的生身之父——踏进门之前,我便敲起鼓,离开家门,朝五月草场走去。
    您会问,非去五月草场不可吗?请您相信我的话,星期天港口码头歇工,我也
不会拿定主意到森林里去散步,而圣心教堂的内景当时对我还没有吸引力。当然还
有格雷夫先生的童子军,但是,在童子军集会上那种受压抑的性爱和五月草场上那
种喧闹的场面这两者之间,我宁愿选择后者,尽管您现在会把我说成是他们政治上
的同路人。
    在那里讲话的,不是格赖泽尔'注'就是区训导主任勒布扎克。格赖泽尔从未特
别引起过我的注意。他过于温和,后来他的区长之职被一个巴伐利亚人取而代之,
此人名叫福斯特尔'注',大胆泼辣得多。照理应当由勒布扎克来取代福斯特尔。是
啊,如果勒布扎克不是驼背,那个菲尔特'注'就很难在我们这个港口城市称王称霸。
纳粹党看出勒布扎克的驼背里蕴藏着高度的智慧,因此量材录用,任他为区训导主
任。勒布扎克精通他所干的那一行。福斯特尔只会用他那种令人作呕的巴伐利亚腔
大喊大叫“回归帝国”,勒布扎克却能详加发挥。他会讲各种但泽方言,谈关于博
勒曼和武尔苏茨基'注'的笑话,懂得如何同席哈乌的码头工人,奥拉的市民,埃马
乌斯、席德利茨、比格尔维森和普劳斯特的市民讲话。他身上的褐色制服使他的驼
背显得更加突出。逢到他对付过分认真的共产党人和答复几个社会党人有气无力的
洁同时,听这个矮小子讲话,在当时被认为是一种乐趣。
    勒布扎克很机智,会讲俏皮话,这他可以从驼背里信手拈来。他自称驼背勒布
扎克,群众一听就乐。勒布扎克说,他宁肯失去驼背,也不能让共产党上台。显而
易见,他不会失去驼背,隆肉是不可动摇的。因此,驼背是正确的,纳粹党也是正
确的——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说,一种思想的理想的基础就是隆肉。
    无论格赖泽尔和勒布扎克还是后来的福斯特尔,都是站在演讲台上向大家讲话
的。这是小贝布拉先生倍加赞扬的那些演讲台中的一个。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
我把站在演讲台上、显得很有天才的驼背勒布扎克当成了贝布拉派来的使者。他身
穿褐色制服,站在演讲台上,捍卫贝布拉的事业,从根本上说,也等于捍卫我的事
业。
    演讲台是干什么用的?建造演讲台的时候,根本不考虑将来登台的是谁,站在
台前面的又是谁,但是不管怎么说,它必须是对称的。体育馆旁五月草场上的演讲
台,也是以对称为显著特点的。且让我们由上往下看:六面“于”字旗一字儿排开。
下面是大旗、小旗、锦旗。台底下是一排党卫军,黑制服、冲锋帽,帽带勒在下巴
底下。接着是一排冲锋队,在唱歌和讲演时,他们用手捏着腰带扣。随后坐着几排
一身制服的党员同志。在小讲坛后面,坐着的又是党员同志,一副慈母面容的妇女
同盟领袖,穿平民服的市参议院代表,来自德国的宾客,警察局长或他的副手。
    演讲台台基前,站着希特勒青年团'注',确切地说,是本地少年队的军号队和
本地希特勒青年团的军鼓队,使前台显得青春焕发。在某几次集会时,还有队伍左
右对称的混声合唱队,或者喊口号,或者唱深受欢迎的《东风之歌》,据歌词中说,
旗帜招展,需借东风,至于其他风向,统统不及东风能使旗帜充分展开。
    吻过我额头的贝布拉还说过:“奥斯卡,切莫站在演讲台前。像我们这样的人,
应当站在演讲台上!”
    我多半能在妇女同盟领袖中间找到一个座位。遗憾的是,这些太太在集会期间
出于宣传的目的,不停地抚摩我。由于军鼓队不要我的鼓,所以我不得加入到台基
前定音鼓、小鼓和军号的队伍里去。我想同区训导主任勒布扎克搭讪,可惜没成功。
我完全把他搞错了。他既非如我所希望的那样是贝布拉的使者,对我身材真正的大
小也一无所知,尽管他自己的隆肉大有见长的希望。
    一次星期天集会时,我在演讲台上走到台前,对勒布扎克行了纳粹党的举手礼,
先是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随后眨巴着眼睛低声向他说:“贝布拉是我们的元首!”
勒布扎克并没有恍然大悟,而是像纳粹党妇女同盟的领袖们一样地抚摩我,末了,
他让人把奥斯卡从演讲台上领走,因为他得继续演讲。德国女青年团的两个领导人
把我夹在中间,在整个集会过程中,一直问我“爹娘”的情况。
    因此,毫不足怪,我在一九三四年夏还没有受到勒姆'注'政变影响之前,就已
经开始对党感到失望。我越是长久地从正面去观察演讲台,越是怀疑那种对称——
虽有勒布扎克的驼背,但未能充分将它衬托出来。我的批评首先针对那些鼓手和军
号手,这是不难理解的。一九三五年八月一个闷热的星期天,我在集会时同演讲台
台基前的青年鼓手和军号手进行了一番较量。
    马策拉特九点离家。为让他准时出门,我还帮他擦亮褐色皮绑腿。尽管时间这
么早,天气已经热得难以忍受,马策拉特还没到户外,他的汗水已把党衫袖子下面
都渍成深褐色了,汗迹越来越大。准九点半,扬·布朗斯基身穿透风的浅色夏装,
脚登穿孔的浅口便鞋,头戴草帽跨进门来。扬同我玩了一会儿,眼睛却一刻也不离
开我妈妈,她昨晚刚洗过头发。我马上察觉,待在此地有碍他们两人谈话,不仅妈
妈举止僵硬,扬的动作也受拘束。他显然觉得身上那条夏天穿的轻薄裤子太紧了。
于是,我溜走了,跟着马策拉特的足迹,可是并不把他看做自己的榜样。我不走大
街,因为那里满是向五月草场蜂拥而去的穿制服的人群。我第一次穿过体育馆旁边
的网球场到集会地点去。这样一绕,使我看到了演讲台背面的全貌。
    您可曾从背面看过演讲台吗?我想提个建议,所有的人在他们聚集于演讲台正
面之前,应当先了解一下演讲台背面是什么模样。不论是谁,只要从背面看过演讲
台,而且看个仔细的话,他就立刻被画上了护身符,从此不会再受演讲台上任何形
式的魔术的诱惑。从背面看教堂的祭坛,其结果也类似。这个,下文再叙。
    早已具备穷根究底的性格的奥斯卡,并不满足于只看到毫无修饰、丑陋毕露的
支架。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师贝布拉的话。演讲台本来只是供人从正面看的,他却朝
它的背面走去。他抱着出门必带的鼓,穿过立柱,脑袋撞上一根凸出的横木,膝盖
被一枚恶狠狠地穿透木头的钉子划破,头顶上先是党员同志的皮靴咯咯声,随后是
妇女同盟成员小皮鞋的擦地声,终于来到了八月的天气使人闷热得透不过气来的地
方。他在台基内部一块胶合板后找到一个藏身之处,既能安安稳稳地享受一次政治
集会的音响魅力,又不会被旗帜惹得分心,或者被制服刺伤眼睛。
    我蹲在演讲台底下。在我的左、右、上方,站着少年队年纪较小的鼓手和希特
勒青年团年纪较大的鼓手。他们叉开着腿,在阳光照射下眯缝着眼睛。再就是群众。
我从演讲台木板缝里闻到了他们的气味。他们摩肩接踵,身穿假日盛装;有的步行
而来,有的搭乘电车;部分人望完早弥撒,感到在那里不能令人满意;有的挽着未
婚妻,带她来见见世面;有的想在创造历史'注'的时刻亲临现场,尽管这一来整个
上午就泡汤了。
    不,奥斯卡对自己说,不能让他们白跑。他把眼睛贴在木板节孔上,发现从兴
登堡林阴大道传来了喧闹声。他们来了!乐队队长高喊口令,挥动指挥棒,队员们
举起军号,嘴唇对准吹口,用糟糕透顶的军乐吹奏技法,吹响了他们擦得锃亮的铜
管乐器,使奥斯卡听了感到悲痛,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怜的冲锋队员布兰德,
可怜的希特勒青年团员克韦克斯'注',你们白白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在小牛皮蒙的鼓上敲出了密集的咚咚声,仿佛他们要证实奥斯卡为运
动的牺牲者发出的这道讣告。从人群中央留出的通道望去,我隐约见到穿制服的人
们向演讲台走来。于是,奥斯卡大声喊道:“现在,我的人民,注意了,我的人民!”
    我的鼓已经放端正,两手松弛地拿着鼓棒,运用柔软的手腕,巧妙地敲出了欢
快的圆舞曲节奏,使人联想起维也纳和多瑙河。我越敲越响,先把第一和第二小鼓
手吸引到我的圆舞曲上来,又让年纪大一点的定音鼓手也灵巧程度不一地跟着我给
的节奏敲起来。其中当然也不乏死脑筋的,他们毫无审音力,继续“砰砰”地敲着,
而我心中想的却是“砰砰砰”,是普通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四三拍子。奥斯卡已经绝
望了,正在这当口,军号手们开了点窍,横笛手们吹出了:“啊,多瑙河,蓝色的
河。”只有军号队队长以及军鼓队队长不肯向圆舞曲之王'注'低头,高喊讨厌的口
令。但是,我已经把他们两个给罢免了。现在奏我的音乐,老百姓感谢我。演讲台
前响起了笑声,一些人跟着唱了起来:“啊,多瑙河,蓝色的河。”歌声越过整个
广场,传到兴登堡林阴大道,传到斯特芬公园。“啊,多瑙河,蓝色的河。”我的
节奏跳跃着传开了,我头顶上的麦克风用最大的音量把它传出去。我一边使劲地击
鼓,一边从木板的节孔向外窥视,只见群众正在欣赏我的圆舞曲,欢快地跳着,他
们都有这种腿上功夫。已经有九对男女在那儿跳舞,又增加一对,圆舞曲之王把他
们撮合在一起。勒布扎克来了,带着县长和冲锋队旗官,带着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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