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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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同意接收这批人的,这其中自然包括身为支部书记的邹晓风。谷玉森虽有些不同看法,但最终还是表示同意大家的意见。但谷玉森的毛病他是清楚的,那是个马列主义上刺刀的主,总觉得自己政策水平最高。他仗着自己的资格在厂里干部中最老,常常背后发些牢骚,说些怪话。尤其是对他李宪平,谷玉森内心是不服的。这一点李宪平是十分清楚的。
四年前,李宪平来到曙光厂时任职副厂长,当时邹晓风是书记兼厂长,谷玉森的支部副书记。两年后,邹晓风主动提出不再担任厂长,向上推荐了李宪平,上边很快就批了下来。这使谷玉森大为不满,觉得有人抢了他的位子。为此他休了一个多月的病假,闹了一阵情绪。
“我又想起了那个大鼻涕。”李宪平眯起了双眼伤感起来,像是自言语地说,“难道我们比过去强大了,自信心反而不如以前了?我们将这些人改造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新人,不正是为党分忧吗!我就不信这些人全是顽石……”
“你说的这些我全同意,否则我当初就不会点头。但你一下子搜罗这么多,就不怕有人说什么?关键是这路人来多了不好管理!”邹晓风显然是处在两难之中,口气已不像刚才那么强硬。
“我们干的全是正事,怕人说什么?再说这些人全是周部长费了好大的劲联系上的,要不是他与大专院校有些关系怕还落不到咱这小厂的头上。咱们要不收,有人要!但周部长面前怎么说?”李宪平趁势使出了‘尚方宝剑’后又说:“你别一提右派就跟老虎跑出了笼子似的,吓成那样。这右派是怎么定的你我心里都有数,如果不是上面往下派硬指标,咱厂的那个‘大近视’会成右派?人家有什么右派言论?你说!”
见邹晓风一时默默无语,似有所动,李宪平显得很激动地又说:“老邹啊,在去年这个问题上我都要感激你,敬佩你,不是你硬把两个指标退回一个,这厂里还要多一个倒霉的。我这可不是给你戴高帽啊!”
曙光厂无论是整风还是反右期间,都没什么大字报。厂里生产忙,人们将精力全用在了生产上。全厂的干部正式的只有十一人,最高的文化程度只有一个高中,又是个厂领导,所以整风期间始终冷冷静静,无非是开了两次动员会,厂里贴出了一些标语口号而已。这也是邹晓风曾一度想亲自带个头的原因。整风深入期间,一次干部整风会上,非要每个干部都要帮党整风,提提意见。厂财务股股长达进士看实在躲不过去,放了一炮说:
“要说解放后的变化真是很大,没人不说共产党领导得好,要是非说一点不足的地方,就是市场上现在的猪肉太瘦,想买点肥的要多转几个地方。买个烧饼吧,上面的芝麻也比过去少了一些。”
要说达进士提的这也算意见,那真是鸡毛蒜皮。他提完了,大家都笑了,大概也是笑的这个意思,太鸡毛蒜皮了,心想这也算是意见?
达进士是满族人,祖父在同治年间做过官。达进士因为视力极度近视,戴的眼镜厚得跟瓶子底似的。故而人们都称他“大近视”。达进士是非常讲究老礼儿的人,见了谁都主动打招呼,跟谁说话都称“您”。谁也没有料到,就是整风会上的那些鸡毛蒜皮的意见,达进士成了右派分子。股长撤了,行政上降了两级,但依然在厂里当会计。
厂里给达进士定右派也是出于无奈,上面下达的右派指标一定要完成,况且两个指标让邹晓风死说活说退回了一个,这一个再完不成就不像话了。因为按有关政策不在工人中划右派,全厂干部中能有定右派资格的只有十一人,支部挨着人头数,最后只能落在达进士的头上。他提的那些虽只是鸡毛蒜皮,但别人连鸡毛蒜皮也没提。在定右的支部会上,邹晓风说,看来只能是达进士了。谷玉森也随即说,别小看他那么几句话,其实一分析挺恶毒的。说猪肉比过去瘦了,明明是影射攻击今不如昔嘛。如果不是一个对新社会不满的人,谁又会注意烧饼上的芝麻多了,还是少了?地地道道的鸡蛋里挑骨头嘛!
就这么两个“嘛”,达进士在支部会上被全票通过。
见李宪平还要说什么,邹晓风打了一个手势说:“行了,行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这些材料我抓紧看,只要能接收的尽量给你留下。”邹晓风终于松了口。一提达进士的事,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宪平像孩子一般上前拍着邹晓风的肩头咧着嘴说:“到底是老战友!到什么时候也能尿到一个壶里!你可抓点儿紧,三天之后的除麻雀大战中,我要让这帮人占领制高点,一切要听从你邹指导员的指挥!”他说的是邹晓风转业时的职务,他一高兴就会想到二人搭档最开心的那些往事。
邹晓风哭笑不得地说:“今天丑话说在前面,咱们可是适可而止!”他举起桌上的那份档案说:“这类的人物往后可是一个也不能再要哇!全厂到处是这类人,咱们到底是谁改造谁呀?”他一边说着,随意翻弄了几份档案突然惊叫起来,“嘿!我说这里边怎么还有个女学生?”
李宪平笑了,说:“你说少了,不是一个女的,而是两个。这个史丽云是搭配给咱们的,咱厂需要的是这个,”他从档案中很快抽出一个说,“这个叫王玉蓉的姑娘是林业学院的高材生,正是咱们用得着的人。人家说要是接收只能两个全要,不然的话一个也不给。我一想也好,这帮学生全是小伙子,将来成个家都难,就一块儿要了过来!”
“你想得挺周到,女的事多!女右派,更不好管……”
李宪平压低了声调说:“这两个人的档案材料我全看过了,咱们关起门说,这两个右派定的都没什么大事。这个史丽云好书法,墨笔字写得好,大鸣大放的时候净是人请她抄大字报,等后来风向一变,有人揭发她抄大字报竟帮人家改词,结果书法家没练成,练成了右派。那个王玉蓉就更有点儿冤啦,就因为写了一篇电影评论登上了校刊,说什么英雄人物脸谱化。说到根上还是出身不太好,一个是资本家出身,一个是有海外关系,要不然也……”
“要不然也没事,对不?”邹晓风抢过他的话说,“你要注意,别净瞎放炮!时间长了危险!”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这里,危险!明白吗?”
“没那么严重,咱们不是关上门说嘛!你还不了解我?”
“你那张破嘴,我是怕你说顺了口!”他摆了摆手,语气十分凝重地说:“咱们还是那句话,到此为止!再有超天才谁爱要谁要,咱是说出大天也不要了,这类人一多,咱们到底是谁改造谁呀?我的李连长,我让你说?”邹晓风实在对李宪平没辙了,才这么称呼他的老搭挡。
“这回我绝对听你的,多一个也不要了!”说完便嘻皮笑脸地走出了门,仿佛打了一个大胜仗。
2.轰麻雀触景生情,忆往事不堪回首
制材车间的一号锯与二号锯正在打镭台,一上了班,除了换锯条的空闲能抽几口烟,喝点儿水,锯手与搬运工都如同上满弦的发条,连喘口气放个屁的功夫都没有。所以人们格外珍惜中午的休息时间,草草吃过饭就聚在一起下棋侃大山,休息室里热闹得很。
王河没精打彩靠在角落里眯着眼想着心事,往日他可不是这个样子。金玲她妈又来厂里闹的事他很快知道了,这事闹得他心烦。在家里,弟兄五个他是老大,父母早就惦记抱孙子呢,不想他这打上了持久战。
路富友凑了过来,紧挨着他坐下说,你要听我的,孩子都能下地满世界跑了!搞对象哪有一耗两三年的?说完又坏笑着小声说,现在听我的也不晚,把生米做成了熟饭,我就不信她妈能把你吃了。
全福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接着他的话茬说,这事要办就抓紧,别到时候真吹了,鸡飞蛋打!俩人都不小了,都急。
路富友冲着他压低了声量骂道,你小子说话是他妈的丧,你以为人家小金像你们家的那位一样,是个公儿一摇尾巴就跟人家跑!你小子要真想帮忙,把你们家的房滕出了半天比什么都强!
全福说,借房那不成问题。就是我们那个院太杂,十六家,光孩子就好几十,要是大礼拜天进去一男一女关上门挂上窗帘不出来,非排队爬窗跟儿看电影不可。说着他用手点着路富友的鼻尖说,要是你小子能不论秧子,看电影的再多也照旧能把事办了,王河这样的薄脸皮恐怕不行,他道儿不熟啊!除非哪天你们两口子教他一次……
路富友听了骂了他几句脏话。
王河被他俩说得哭笑不得,一看快响上班铃了,起身奔了车间做准备工作去了。在这个厂里,他是班长里边最年轻的一个。他年纪虽不大,工龄却不短,解放前由于家里穷,他小学毕业后便开始干小工挣钱,为煤厂推过煤,在火车站当过壮工,四年前他进了曙光厂才成为正式工。他格外看重自己的这份工作,处处干在前面,当上班长后更是努力工作了。当初金玲也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每次去锉锯房换锯条的都是他,锯条上有了什么毛病总是交待得一清二楚。年纪不大,责任心却极强,她觉得嫁给这样的小伙子可以放心。
锯圆木的锯台如同小火车的站台,宽十米,长二十多米的大棚下面铺有轨道,搬运工将圆木推上跑车卡牢,车上的摇尺工将尺寸对好,机手握紧操纵杆将圆木送进飞旋的锯口。行进速度要根据圆木的木质软硬而定,或急、或慢。但回车的速度肯定是带着风急退回锔口处。坐在跑车上的摇尺工都愿意享受倒车的一瞬间,尤其是在夏季。锯圆木用的带子锯是用几十米长的锯条焊成的一个大圈,用上个把钟头就要到锉锯房换上新锉过的锯条。
范建国来了之后,换锯条的活就落在他的头上。而锯台上的其他人则抓紧这个空闲扎到休息室去抽几口烟、喝口茶、聊上一阵大天。
头批被曙光木材厂接收的这十二个右派,被分到大锯台的只有范建国一人。这是由于他那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在一帮文弱书生当中格外扎眼,使前去挑人的班长王河一眼相中了他,点名“要那个大个儿”。就这么,在班里“大个儿”成了他的官名叫开了。时间一长,范建国渐渐喜欢上了自己的新名,至少他感到这里的工人并没有歧视他的意思。不像在研究所,周围的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头一天下来,王河拍着他的肩说,大个儿干得不错,只要肯卖力气就行。以后留点儿心,学会使巧劲,别净傻跟那些圆木较劲。见他没吭声又说,别整天愁眉苦脸的,犯了错误改了就行。谁不犯个错儿!
当王河得知他每月的粮食定量只有三十六斤时说,这怎么行?明儿我就去找头儿们反映,给你长粮食,每月六十斤的定量不能少了。这么重的活儿三十六斤哪儿够塞牙缝的。王河说过没多久,他真的长到了六十斤的定量。
在范建国的眼里,这位班长是那个快人快语的直肠子,虽然年龄比他大不了一两岁,却显得比自己老成得多。王河上学虽不多,但一肚子的故事,什么十二道金牌追回岳飞,朱元璋乱杀功臣,又什么乾隆爷几下江南……他都能讲得头头是道。班里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