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碎片-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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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快进来吧。”我妈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快进来,凉快凉快。”
好像不是我的客人,于涛被我妈热情地请进了我的小客厅:“随便坐吧,玲玲把个家住得这么乱,也不收拾……”
我真够了。我妈居然在于涛往沙发上坐之前,用手把沙发布掸了一下。这是不是她在我继父家养成的好习惯?
“阿姨没上班啊?”于涛倒是很老练。
“我退休了。她爸忙,需要人照顾,我就不工作了。”
我妈踌躇满志的样子简直让我无地自容,“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我知道我妈的盘问已经开始。
“啊。我比较自由。”于涛随口答应着,“不过林玲比我还自由。”说完,冲我挤挤眼睛。
“她那也叫工作。”我妈眉开眼笑地看着于涛手腕上的一只非常、非常薄的手表,不知道她认识不认识那个牌子——我在时尚杂志上看过1000遍的著名品牌奥米茄,“林玲就是不听话,好好的工作不做,非要当作家,谁说都不听。不过,她也算小有成绩吧。前些日子,她爸的一个学生,是个博士,到我家来,说好多大学生都喜欢林玲的文章。我说别糊弄我了,她那两下子,我当妈的比谁都知道……”
我是不是脸红了?第一次听见我妈当着外人这么说我的好话,不知道她是临时编了一个热心读者的故事还是确有其事。
“林玲是不错,她说她最近在写小说呢。是吧,林玲?”
于涛狡黠地看看我,又看看我妈。
“她?瞎胡闹吧。她才24岁,哪儿有那么多可写的?”
我妈开始替我做介绍了。
“年轻有为。”于涛正正经经地点头。
“我好像听玲玲说起过你呢,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吧?”我妈不动声色地挖掘她想知道的一切。
于涛欠了欠身:“不是,您肯定是记混了。我是接受林玲采访的,比她大得多。”他顺手把沙发右边电话机旁的名片拿起来,递给我妈,“这不是我的名片吗?”
我妈认真地看著名片,脸上洋溢着难以掩盖的兴奋。可能人在兴奋过度的时候就容易说错话,我妈一边点头一边说:“大不怕,大一点地懂得心疼人……”
我已经忍无可忍:“妈,你不是要回家做饭吗?要不,老头儿该饿着了。”
我妈也自觉失口,马上转移话题:“是啊是啊,她爸还等着我做饭呢,今儿个她大姐刚从美国回来,要回家吃饭呢。”
于涛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阿姨要走?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你们去吧,我住得远着呢。”我妈站起来。
“林玲,反正咱们也得出去,先送阿姨回去,咱俩再找饭吃。”
于涛也站起来。
我妈虚情假意地客套着:“不用啦,我打车,也快。
玲玲,还不去换衣服?“
我看看于涛,他的目光正落在我在此之前才重新摆好的小镜框上。
我转身走进卧室。眼睛里瞬间充满了眼泪。
还是那套布衣,我把头发随便编成一条辫子,在嘴唇上涂了一点口红。
我锁门,我妈咕咕哝哝地说:“玲玲这孩子,说过多少回了,女孩子要知道打扮,她就这样,老是穿布衣服……”
我妈满怀兴奋地上了于涛的车,我自然地坐在后座上。
我妈一路上和于涛聊得特别起劲,从我小时候作文怎么好到我怎么清高得一直没有男朋友,再到我继父怎么利用他的所谓影响力把我弄进机关、我怎么不愿意依靠家庭最终辞了职出来“奋斗”,就像开一个英模报告会一样。而于涛居然一边规规矩矩地开车一边频频点头。
到了我继父家的大门口,于涛特别懂事地先下车,给我妈开车门,扶她下来:“阿姨,您慢走,有机会我再来看您。”
我妈像一个得胜的将军:“好啊。有机会让玲玲领你来家里坐坐。”
我站在车边上,看着他们表演。
“玲玲,你跟于涛走吧,我就跟你爸和你大姐说你有事儿。”
我妈脚步轻快地走了。
我站着不动。
于涛轻轻碰碰我的胳膊,我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立即闪开。
“走吧。你想吃什么?”
一种说不出的酸涩凝结在我心里,良久,我凝视着我妈已经走得不知去向的这个大院子,慢慢地开口说话:“于涛,你听着,我妈和我爸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爸娶了他的外遇,我妈嫁给了这个老头儿。我从那个时候就没有什么家不家的了。我一个人,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这个地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什么大姐、二姐。我妈就想让我嫁给一个有钱人,就算离婚都能分一半财产,一辈子就有了依靠。现在她看见你,算是找到目标了。”
一只手臂搭在我肩膀上:“我知道。什么也别说。咱们去吃饭。”
我不知道是怎么上车的。
还是坐在后座上,我的眼泪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滚滚而下。
什么时候于涛打开了音响。
是邓丽君。《再见,我的爱人》。
第七节
我和于涛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家。因为实在找不到一个吃饭的地方。
或者就是我们的心情都不适合在一个公共场所久留。
我煮速冻饺子给他吃。
我们之间的话很少。好像在经历了我妈这一场之后,两个人一时都找不到适当的话题。
电视里的人在不停地说话和活动,但我看不出所以然。
于涛坐在刘超和我一起吃晚饭时曾经坐过的位置上,一副非常爱吃的样子。
“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我没有胃口。
“给你讲故事呀。还没讲完呢。”
“你习惯对着一个录音机讲话?”
“我看不见录音机。我是给你讲的。”
夏季黄昏的光从阳台斜斜地插进来,在我的餐桌周围散开成一片,于涛就坐在这种光芒里,微笑着,气定神闲。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应该是没有烦躁的,他能让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把桌子简单收拾一下,沏了两杯绿茶。采访机放在茶杯边上,于涛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好像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我坐到了他斜对面的沙发里。
“我讲到哪儿了?”
“你第二次偷东西。”
“对,是偷钱。我偷了四毛钱。”
于涛忽然停下来,把采访机关上:“我能坐到你旁边来吗?”
我让了让。长长的沙发,我们各占一头。采访机在我们中间,仿佛楚河汉界。
他主动地把开始键按下去。
“我第二次偷的是钱。
“如果说我有初恋的话,可能从上一年级的时候就开始了。
“她也姓于,叫于亚兰。跟我一个班。我们其实早就认识。我们上学跟你们不一样,还要考试什么的,我们是按片‘ti分。住在*卜片儿就在那一片儿的小学上学。
我们住在同一片儿,她家在四条,我家在三条,两条胡同是平行的。小时候男孩子不跟女孩子玩儿,我们认识也不说话。
“上学了,就不能不说话了,我们俩被老师安排成一个学习小组。主要是她帮助我。我成绩不好。我妈骂我的时候,就说‘你吃了浆子啦?’她忘了还是她喂我吃的浆糊呢。
“我家就够穷的了,她家比我家还要加一个更字。
“我能抽烟吗?”
于涛从他的手包里拿出了一盒烟和一只非常漂亮的打火机。
他确实应该算是时尚人士,也可以叫做成功人士吧?经营一家公司,有丰厚而稳定的收入,因为一切已经进入正轨而有时间关照自己,吃喝穿戴一律讲究名牌。据说,有相当一批年轻的老板都是那些平时看看价钱都令人咋舌的进口名牌衣着和饰品的固定消费者,他们的收入和身份决定了他们有这个实力,同时也必须通过这一切把自己的实力告诉别人。
“可以。你不抽烟就不能讲话吗?”
我看着他歪着头点烟,脖子因此拉得很长。
“差不多吧。其实我不是一个特别会说话的人。”
烟雾在我们之间荡漾着散开,我也得以在朦朦胧胧中仔细端详他。
一支烟的介入,反而使我们都自在起来。
“我怎么知道于亚兰家比我想像得还要穷呢?是因为参加一个活动。
“我们小时候学校的活动特别多,比如学雷锋、歌咏比赛之类的。好像就是歌咏比赛。
于涛忽然非常不自然地看看我,似乎要掩饰什么似的。
“就歌咏比赛。巴。要不,你不好写。还有,于亚兰这个名字你不一定要用,这名字比较常见,太土。”
我点头。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一个编出来的故事?还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夕阳在西沉,夜晚很快就会覆盖一切。一本侦探小说里讲过,人在黑暗中视觉的分辨能力会下降,听觉会变得敏锐。
可是于涛是在口述一本未完成的小说?还是在尽可能轻松而隐蔽地告诉我关于他自己?
我不想追究。
但是,我非常明白一点:无论真的、假的,我希望于涛把故事讲完。而且,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他在我身边,哪怕是给我编造一个故事。
“就是因为一次歌咏比赛,学校要求统一服装。男生穿白衬衫、蓝裤子,女生穿白衬衫、花裙子。女生还有一个特别的要求,就是每个人必须在头顶上系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我忘了告诉你了。于亚兰她爸是残疾人,一条胳膊,是个捡破烂儿的。我们小时候都怕他,老远地看见他背个筐、一只手拿把叉子、晃悠着一条空袖子过来,我们就赶紧逃跑。她家只有她爸和她两个人,没妈。
“学习小组就是放了学一起做作业。一般都是女生到男生家。于亚兰每天都跟我回家,做完作业才走。
“那天写作业的时候她老发愣。我都写完了,她还没写完。我就催她,她走了,我好出去玩儿。
“于亚兰挺厉害的。我小时候没什么人能管住我,就她能。为什么呢?我怕她哭。每次我一捣乱,她就生气,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一会儿,她就哭了。她眼睛特别大,眼泪一对、一对地掉出来,样子特可怜。我就不敢了。
“那天她趴在桌子上跟我说了一句话:“于涛,我不想活了。‘“我吓了一跳。她说完了一垂眼皮,眼泪掉在作业本上。
“我哪儿见过这个呀?赶紧就问怎么了。
“她说:“后天就歌咏比赛,我没有花裙子,也没有红绸带,怎么办呢?‘“我想得简单,说:“这还不容易,让你爸给你买。’“她说她爸没钱。我问卖破烂儿的钱都到哪儿去了。
她说她爸一天挣的钱就够她上学和他们俩吃饭的。她不敢跟她爸说,怕她爸着急。
“给我妹偷糖那次,可能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是当哥哥的。这次可能就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是男人吧。
“我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跟我姐借裙子,至于红绸带,包在我身上。”
于涛喝了一口茶水,表情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
“你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去偷钱?”我蜷缩在沙发的一头儿。
“那时候我还不到8岁,你让我想什么办法?”
“我8岁的时候可没有这个本事。讲吧讲吧。”
于涛终于笑起来,如释重负一般。
“裙子是从我大姐那儿借的,我妈在腰上一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