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0512-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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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就说幸会幸会;说着伸出一只手要和二陈握手。二陈别扭地把手递过去。他原以为老头会双手合十什么的。老头说;我叫龙彰五;住桶车乡太平山村;别人都叫我龙真人。
龙彰五说;早在八年前我就掐算出来了;龙焕二十八岁这年会有无妄之灾;会吃冤狱。我自己不能做解;自己替儿子做解是败坏了规矩;就转道请来贵州梵净山几位同道好友;给龙焕做解。把屋洗了三遍;又做了七道放血解;可是还投能解脱。二陈歪过头问一旁的顾有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顾有顺说;洗屋敬神和放血都是最大的解数;一般有什么灾祸;做了这两种解;都会转危为安的。二陈又对龙彰五说;是不是冤狱现在不好说;再说又还没判;只是要他协助我们的工作。你有什么事直说。龙彰五说;我做这一行;也知道听天由命;不会给你添麻烦。但自己儿子自己知道;龙焕平时犯些小错;作大案他不是这块材料。二陈说;他偷东西你信吗?龙彰五说;偷东西?没道理啊;他手头不缺钱用;又不打牌;我想不会。二陈说;他自己说的。那天他准备撬门人室偷盗;被当场逮着了。龙彰五说;我摆明跟你说吧;一来二去大家都会是熟人;老哥哥我求你;事情没有查明以前;不要给我儿子动刑。龙焕从小到大老实惯了;没吃过什么苦;娇气。要是吃你们一顿打;嘴巴子一松;加他什么罪他都认;那就完了。二陈说;你尽管放心;现在有纪律;不能逼供。
顾有顺插言说;纪律归纪律;其实被抓到你们那里头;哪有不挨过打的?
二陈使劲白了顾有顺一眼。
从龙焕的档案以及龙焕熟人同事们的讲述情况来看;龙焕是那种最典型的好青年。他小时候是好儿童;读小学中学时是好少年;读大学时入了党;参加工作至今;表现一直不错。大学毕业以后分进朗山县烟厂;工作一年当上主操作员。先进个人;劳动积极分子之类的荣誉哪年都没有断过。前年龙焕结了婚;去年得了小孩;男孩;发育正常。据邻居反映两口子关系良好;属于相敬如宾型。此外;龙焕这人爱好文学、摄影;积极参加学校或单位开展的各项活动。
但认识龙焕的人都说;并不了解这个人;因为他过于内向;不肯说话。
龙焕得知自己被怀疑是强奸杀人案的凶手时;情绪有些异常。那天二陈单独询问他;他就跟二陈说;你们搞错了;我还以为……是那些事。以为是那些女人报的案。二陈坐下来;摆出愿闻其详的表情。他拨出烟递给龙焕一支;龙焕就抽了。龙焕并不抽烟;但这一支他接过去。抽头几口呛得咳嗽;抽到后半截;就不再被呛了。
龙焕开始交代问题;表情显得轻松。他说;起先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会和那种女人搞事。其实;她们给我的感觉挺脏……
哪种女人?
就是卖的那种女人。龙焕说;结婚后;我发现老婆不是处女;也就是说;前面被人搞过。她还满不在乎;要我别多管闲事。那一阵;我很苦闷。结婚前;我从未和别的女人发生过性关系。我有这样的机会;但我还是控制住了。恰巧那几天;我无缘无故地被降为副操;心情更加地坏起来。有天晚上我去朗河二桥后面那条街找妓女;把她们叫到旅馆里搞一搞;人就轻松一点。但是多搞几次;又觉得划不来;她们一次要一百多块钱……
龙焕停顿下来;看看二陈;二陈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龙焕像是受到鼓励;继续往下说。我以前当主操上个整班才赚六七十块;她们凭什么几分钟就抵我上两天班?服务态度还很不好。
龙焕说;有一天我就不进那些发廊了;而是在外面守着。到晚上一点多;一些没生意的女人就会回住处。她们一般都住单间的出租房。我跟着她们到租住的地方;和她们搞完以后;随便扔几十块钱;走人。二陈说;吃霸王餐?龙焕说;我也不想这样;真的。到了去年年底;我就对这些女人不感兴趣了。我跟踪那些在菜市卖菜的女人;她们通常也是租个单间。我会在外面观察一下;要是单身一个人;就敲门进去;找她们聊聊天……二陈说;不会就是聊聊天吧?
干这事;我有五条原则。龙焕说出“原则”二字时;摆了个青涩的笑脸。二陈说;你还挺讲原则。哪五条?龙焕说;第一;年纪太小了我不搞。第二;年纪太大肯定也不会搞。第三;开口就问我要钱的;我掉转头就走。第四;太泼辣;开口骂娘的我不搞——我从不说脏话。第五;第五……我想想。呃;对了;看不上眼的我不搞。
二陈说;你倒蛮挑食。好像不对吧;那天你被抓的时候;是在撬门。二陈拿出一个塑料口袋;里面是一把钢片刀;被打磨成撬门的片锥。二陈说;这种刀是你们烟厂裁烟丝用的;那天你就用这东西撬门。龙焕说;我就撬了两次;第一次在北菜市旁边;撬开了一个女人的房门。进去以后发现她长得丑;我白天看走火了。但我还是想跟她讲讲话;她问我要钱;于是我就走了。龙焕主动要一支烟;又说;第二次;门没撬开;就被你们抓了。
这家伙显然是在避重就轻;当然;犯了案却不避重就轻的;那肯定是脑袋有毛病了。二陈说;你先把你的问题写在纸上;题目叫“我是如何走上犯罪道路的”;有更好的题目;换上也行。听说你喜爱文学;还发表过文章?二陈刚要出去;龙焕在后头轻轻地叫他。二陈扭过头;看见龙焕的神情变得有些迟疑。他问;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有点变态?
不要扯七扯八;就写你做过的坏事、要言简意赅。二陈交待了这么几句。
出去走在路上;二陈脑子禁不住绷在“变态”两字上面。一开始也准备往这上面归结;仔细想想;这字面太宽泛。人把日子正常地过下去;要保持多少种常态?要是脑子、神经、激素、体液、内分泌、电解质稍有紊乱;甚至是多巴胺边缘回路系统偶尔短路;都会导致某种常态的改变。那是不是就变态了呢?
次日上午;二陈按龙焕的交代;找了找被龙焕骚扰过的菜贩或者打小工的女人。这些女人都没有报过案。到中午;小夏说他请客。他请二陈和老吴去桶车乡吃片片鱼。桶车乡位于城郊;开车去十几分钟。吃完了鱼;二陈想去龙彰五那里转转。龙彰五在太平山村开张问卦;生意很红火;离得也不远。二陈查龙焕的时候;顺便也把龙彰五查了查;一查发现这人蛮有意思。龙彰五六十年代初在中南矿冶学院读的本科;分到省地质厅上班;搞了领导的老婆;掉了工作回家的。七十年代末他就算起命来;生意一直不错。
到了地方;龙彰五的家不是想象中的红砖碧瓦;而是西式建筑;浮雕砖的外墙;铝合金门窗。来问卦求解的人很多;坐在休息厅里面等。一进门就有个打号机;摁一下跳出一张号票。墙上安有扩音器;喊号用的;不喊号时就放音乐;《金蛇狂舞》。龙彰五得知二陈来了;亲自从楼上走下来;跟休息厅等候着的人们说;很抱歉;今天要做一个大解;请各位施主改日再来。那些人齐刷刷站了起来;给龙彰五鞠个躬;再鱼贯而出。
龙彰五招呼二陈他们坐下;叫女秘书泡几杯好茶;说;你是贵人;怪不得今天我这里蛮有喜气。今天一早我就接到一个大单;弄下来搞不好有几十万进项。龙彰五一脸喜气;像是把儿子的事忘掉一样。二陈说;什么大单?龙彰五神秘地说;这就不便说了;到时候自会请各位消遣。今天来我这里;是想问些什么事?二陈说;我不是来做解的。龙焕的事你想不想知道?龙彰五说;正想去问的。查得怎么样了?
不是偷东西;但性质更恶劣。他猥亵、骚扰那些单身做生意的妇女。现在查实的有一起强奸。这些都是他自己交代的;没人冤枉他。二陈说;往下还要调查。
龙彰五并不诧异。他说;几年前我算出来这一遭他会吃冤狱;昨天我自己做了一通放血解;呶——龙彰五说着绾起袖口;手臂上有几道血口子。又说;按规矩不兴这样;但只有蛮干了。结果做解后我连掷了几答;都是顺卦;卦像上看;冤灾被我解脱。二陈说;难怪你还坐得住;真信啊?龙彰五说;我这是要自损寿年;但为了崽;就是死了也认。龙彰五抹回衣袖;说;我晓得龙焕多少犯了事;他自己认了的;该怎么判怎么判;只要不把别人的事也扣在他脑袋上就行。自作孽不可恕;但人不能吃冤枉死掉;你说是吧?二陈说;像是我们真冤枉了他一样。龙彰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各位来了;我就帮各位算算;看到时应不应验。说着他就捉住了二陈的手;二陈糊里糊涂把手摊开了;龙彰五一惊乍地说;哎哟老陈;今年你一手的桃花纹;好得很;明年会……你结婚了吗?二陈一笑;说;已经离了一次。龙彰五说;那就对了。二陈说;既然这样;那你看看我今年工作运程怎么样?龙彰五说;怎么个运程?升迁还是调动?还是想搬掉拦路石?二陈说;我也说不准;反正不想搬掉谁。你就大概地看看。龙彰五说;既然你要问个大概的;我也不给明话;做个点拨你自己琢磨。会玩弹三皮吗?说着;龙彰五抽出一副新的扑克牌。
多少钱扑底多少钱封顶?二陈想;这假神仙是不是变着法给自己送钱?龙彰五说;只是做个点拨;不玩钱。只消摸一手牌。
二陈就和龙彰五摸牌。上面两张;二陈是梅花Q、方块十;龙彰五摸得红心K、又摸得个红心十。二陈先开底牌;是个小黑鬼。二陈眼皮立该跳了起来。他估计龙彰五会从底下抄出一张大花鬼;点杀自己的牌;要不就摸出张红心二;花杀。但龙彰五只摸出个方块二;反被二陈底杀。龙彰五说;看见了么;这就是你今年的运程。二陈问;底杀昭示什么样的运程?龙彰五吊他胃口;说;点拨就是点拨;不能明说。把这张牌揣内衣兜里;千万别弄丢;到时你就知道了。他指了指二陈的底牌;小鬼。
二陈把那张画着小鬼的牌塞进裤兜。
龙焕很快写好了自述;自述题目按二陈的意思;叫“我是如何走上犯罪道路的”。二陈拿起这份厚重的自述;开头是这样写的:呱呱呱;随着一阵湍急的哭泣;一个婴儿降生在公元一九七一年冬天的某个傍晚。那个孩子就是我!二陈说;不错;头一句话就很有文采;拐弯抹角。只是;小孩的哭声怎么会是呱呱呱呢?真他妈怪胎。
回到刑侦科;小夏跟二陈说;有点不对。什么招数都试过了;龙焕那小于就只交代卖菜那几个女的;其他什么都不认。老陈;我有些怀疑;不是这家伙。、二陈脖子上的整张头皮都抽搐了一下。他其实早几天就动摇了;但不敢承认。现在;一俟小夏点破;二陈就有点崩溃。奇怪的是这一阵没见别的女孩来报案。于是他联想到朗塔乡那事情;黄必周把张大进关起来;外面还有人乱写乱画;这样;就自然而然把张大进排除了。多省事!
二陈把那两起猥亵少女案和好杀案的案发时间列出来;要龙焕提供当时不在场的证据。龙焕说;我除了上班;就是呆在家里守我老婆;她可以给我作证明。二陈说;那不行;老婆作证是没什么价值的。龙焕说;那我就没办法了。你可以去问问别人;但我一般不跟谁来往。二陈还要说些什么;忽然想到烟厂有考勤表;也就不再和龙焕多费口舌。二陈给烟厂的熟人挂了电话;问出来龙焕所在的车间记考勤的是哑姐和小田。二陈认得哑姐。一个县城太小了;问来问去总是碰到熟人。
拨了哑姐的电话;哑姐头一句话就说;好你个二陈;消息蛮快的嘛。谁告诉你老娘前天离婚了?二陈说;你离婚了?正儿八经的事找你;能不能出来;我请你喝茶。
要请就去西湖楼请一桌;我喜欢吃那里的糟板牛肉芙蓉蛋。你以为我随便一个电话就能叫出去?哑姐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