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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芙蓉-2005年第2期-第39部分

小说: 芙蓉-2005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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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端午前,立群又多找了份工作,是晚班,给一个啤酒批发部干活。一般是骑着一台破旧的摩托往夜宵摊送货,摩托两边挂着两箱啤酒,后坐上还放两箱,全副武装,一路上呼啸而过,嚣张得跟交警似的。 
  好几次,他骑着摩托车经过黄卫保家的那条街时看到洪丽,她穿着淡蓝色的碎花格子长裙,头发长长了,可以披到肩膀上来。可是立群没有和她打招呼,要货的催得太急了,再说自己那个样子怎么和人家打招呼。夜幕下,立群加足马力,摩托车从她的影子上压过,风把洪丽的秀发拉得好长好长。速度使他忘掉暂时的一切,耳旁飕飕的风声有一种莫名的快意,而泪水却悄悄滑落。 
  立群勤劳苦做,收入将就足够房租,养活母亲,还小有积余。一回家母亲便递过毛巾,然后笑呵呵地看他擦汗。她觉得儿子终于出息了。 
  立群每日劳苦的干活,吃了就睡。 
  日子就这样机械简单地重复着。时光悄悄地流逝,从立群越来越少的话语中,从母亲一丝又一丝的白发中,从他绑得越来越合身的棋谱中溜走,就像一滴水在烈日下被蒸发那样不被察觉。 
  事实上,母亲正悄悄地在为立群介绍女朋友。终于老家一户人家的姑娘说八月底来相亲,于是母亲便点着指头等待那天的到来。她跟立群说时,立群只是嗯了一声,又骑着摩托车送货去了。 
  眼下的一切,似乎想一步一步地把立群从棋盘往回拉。可简单安静的生活却让他心里有着强烈的矛盾。他棋艺精进的同时,又失去许多宝贵的东西。可每次想到象棋,想到未悟透的古谱。立群心里就奇痒难挡。 
  八月十五那天。母亲说,今天过节,晚上干完活早点回家,记得买些月饼回来,出门时,母亲又喊道,少抽点烟哈。她说完又忙着去洗洗晒晒。 
  立群知道,母亲这么忙忙碌碌,是因为不久那乡下姑娘就要来了。立群对那未曾谋面的姑娘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看到母亲从没这么高兴过,也不愿扫了她的兴。立群在出门前,将古谱放在床单下。因为今天过节,要送的货多着呢,身上绑着个东西,干活总是不顺畅。 
  可是,他那里知道母亲会发现那本古谱,并企图将其藏起来呢。 
  反正,这天早上一切还是很正常的样子。 
  节日是永远只属于一部分人的。一整天立群都累得要命。他上班的地方是一天发一天工资的。立群像一尊行尸走肉竖在摩托车上,心想得买一些月饼回家,母亲等着我过节呢。返回批发部,路过买月饼的地方。他停下来,买了好些月饼,有甜枣豆沙的,腊肉的,香肠的等等。 
  前面拐个弯就到批发部了,把摩托放到那里就可以回家。突然一只猫横穿过马路,灯光照得它的眼睛泛绿光。神情恍惚的他猛地一摆方向。摩托倒了下来。人被甩出去好远。 
  当时他以为要死了,无限的疼痛像有个顽童钻进他的骨肉里放鞭炮,甚至还来了两个礼花。立群的脚后来有些不方便,也就是这时候弄的。 
  他蜷在那里爬不起来,月饼也撒了一地。过了好久,才可以蠕动身体,忍着脚上钻心的痛,匍匐着把月饼收拢。豆沙的,腊肉的,香肠的,可是就是不见了甜枣的。 
  爬累了,立群就歇歇气,躺一躺,静静地看着天空,深邃,幽静,如同井水。密密麻麻的星星,让他想起母亲那件好看的碎花衬衣。 
  后来,是批发部的人找到了他。 
  立群拄着一根棍子,提着稀稀拉拉的几个月饼回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昨夜还是满天星辰,可是今天却阴了下来,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人们常说人生如戏,立群经历生活中一切突然的变故,毫无准备。他生活的第一排练便是生活本身。 
  命运,总是喜欢锦上添花,而不愿雪中送炭。当时,立群一拐一拐走在路上,心里想还是如何向母亲说。呆会她看到自己的脚,该有多么难过啊。 
  可他到家时,母亲已经死了。邻居说母亲是收床单时被风刮下来的。 
  母亲单薄地摆在床上,立群固执地认为她只是晕倒了。立群一跳一跳地跑过去。但她已经硬了,冷了。任由他叫着喊着,她就是像小时候玩游戏一样不理立群,等了许久,也没噗地笑出来,给儿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母亲的丧事办得简单,暗淡,如同她简淡的一生。人们都走了,只剩下黄卫保陪他。母亲生前曾无意提到,说自己百年之后一定要葬在井中。可是,立群没有多的钱将母亲葬在井里,只得把骨灰盒擦得干干净净,埋在井旁边的一块空地上。 
  肩并着肩,母亲和父亲又在一起了。点起三支香,立群磕了三个头,回想起母亲,眼泪又落下来。 
  回到租住的房子时,立群看见了楼顶的床单。床单在阴霾的天空下如同一块巨大的玄色绸带,轻轻飘舞。远方风云流动,变化无穷。 
  立群清理母亲的遗物时,在床头柜里找到了古谱。床头柜里满是母亲生前的东西:梳子,相册,针线,手套,以及烂灯泡等等。虽然母亲把这些东西全部堆在古谱上。但立群还是发现了它。 
  他不能离开古谱。 
  渐渐地,立群习惯了蹲在街边抽上一支烟的感觉。习惯了在人来人往中看那飘飞在阳光中的微尘。在天寒地冻的晚上,他能看着万家灯火,也能闻到窗户里飘出的肉香。但他就是什么也不想。他愿意漫无目的地徘徊于陌生街头,哪怕吹一吹冷风,也是好的。他不缺钱。只要还能下棋,钱对他来说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无所谓人家听不懂他的岳县方言,也无所谓当地人对他这个异乡客进行敲诈,殴打。 
  立群颠沛流离于省内各个城市,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孤傲的铁蹄踩遍各地棋坛。无数次的实战,把他当年打谱积累的功底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出来,就像挖掘了一个巨大的石油库,他的棋艺更加精进了。而象棋之外的东西却离他越来越远。它们之间仿佛各有牵引,向着相反的方向独自分飞,只剩下无穷尽的孤单与绝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无数次的捉对厮杀中,只要旁边看棋的人多,立群的棋就更是凌厉异常,血肉横飞。能一招斩杀,决不留喘息之机。他喜欢听看客们因他的棋而发出的叫声,喜欢看人们大吃一惊的表情。 
  有次,一个棋感很不错的小姑娘向他讨教。立群收好家长给他的指导费,便摆开了棋。小姑娘曾得过少儿象棋冠军,所以,旁边的棋迷里三层外三层。谁知立群毫不留情,走了十来个回合后;连弃双车发狠攻杀。周围热闹起来,争论着立群变幻莫测的招法。 
  小姑娘吃掉对方的弃子后陷入沉思,想着想着竟伸手一把将棋局扰乱,然后“哇”地一声哭起来。因为棋局已绝杀无解。 
  立群在一片唏嘘声中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他点了支烟,站在陌生的棋社门外。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落在屋檐上,慢慢滑过蓬松的头发,停在年轻而沧桑的脸颊,将立群的脸分成两半,亮的那边是平和,暗的那边也是平和。他现在梳着流行的边分,躲在后面的眼睛被烟熏得眯了一下,他揉了揉,揉出半滴水来。然后扬起头,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直到有一天,又遇上了洪丽。再次遇上洪丽,是从黄卫保那里开始的。 
  在外面混了将近一年,一趟拥挤的班车送他回到了省城。赢了钱的时候,一掷千金,放歌滥饮;没有棋下的时候便身无分文,天气好随便在广场上睡上一晚,天气不好,就去火车站的候车室,那里有空调。有一阵一连十多天没人和他下棋,所以他就想起了黄卫保。 
  卫保马上毕业了,一天到晚忙着找工作,他想留在省城长沙。可是立群总觉得不对劲,他似乎在躲避什么。不过无所谓,你若不说,我就不问。 
  他暂时住在卫保那儿,卫保如果不在,那么他女朋友也绝对是不会在的。只要他一回来,女朋友就像变戏法似的钻了出来。也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魔法,让一个个姑娘服服贴贴。 
  每天立群便用卫保的电脑在网上下棋,这是卫保教他的。当时在联众,下棋的还很少,来的都是精华,立群有3200多分,跟专业大师差不多了。那次,他正在网上和一个叫胡荣华的下。外面有人敲门,咚咚咚,小心翼翼上多了几分理直气壮。立群开门。是洪丽。她看上去很憔悴的样子,头发变短了,人也失去了光泽。她见是立群,先是一愣,随即浅浅一笑,说道,怎么是你呀,他呢。 
  当时,立群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记忆一下子把他拉扯到8262次火车上。人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却连连回答,进来坐,坐。洪丽走了进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幽幽地说,他不在吗?立群说,是黄卫保吗,世界真是小,你也认识他?他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洪丽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转到门口,又说,他回来了要他打个电话给我好吗,拜托了。她出去了,房子里的空气被她身上幽幽静静的气息渗透,悄然无息的。立群却还钉在那里。 
  后来,卫保说,洪丽以前和我耍过,超市里认识的。玩了两个多月,就没了感觉,可是她居然要和我结婚,真是恐怖。哪个会要她哟,一身的狐臭,早就没理她了,想不到居然找到这里来了,真他妈粘人。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无辜。 
  立群坐在那里想,他怎么能这么说洪丽呢,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夏天的中午热得心慌意乱的,立群冲了个凉。门铃响了,立群去开门,是卫保的现任女友。 
  女孩墨镜里映出立群的光头,他穿着卫保的黑T恤,干干净净的,加之他有些乌七八糟的经历垫底,脸上徜徉着的是他人没有的味道。女孩似乎很烦躁,坐在那里不停地抽烟,立群就坐在旁边。女孩的口红很红很亮,她丢了根烟给他说,你穿这T恤比黄卫保好看。女孩说话带动的热浪夹杂着青春气息一波一浪送过来,立群感到热乎乎的,口也有点干。外面太阳更大了,知了叫得人心里痒痒的。立群说卫保出去了。女孩说,算了,不找他了。然后吐了口烟,摘下墨镜看着立群说,陪我聊聊。 
  后来立群给奇安讲起这件事时,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什么和这个女孩子搞上的。他说反正很爽,自己搞得很发狠,他妈的,凭什么好女孩都让黄卫保先上了,他还说这个女孩叫起来跟毛片上一样骚。 
  当时,立群觉得身体里有一团热气在东奔西突,却不知道怎么下手。他像一条气急败坏的狗拨弄着刺猬。在女人的引导下,立群终于开动了这艘船,而立群却是个生疏的水手。他驾着船急流勇进,一往无前,奔驰在快乐的风口浪尖。一个浪头把他打到云端,他就躺在飞船上飘呀飘,接着他又从空中落了下来,继续睡在船上摇啊摇。让他忘了房子,忘了母亲,忘了今昔何昔。 
  在那个午后,窗外树上两只粘在一起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掩饰一切理由,一切虚空,夸耀着那个热烘烘的季节。 
  洪丽又一次来找卫保,卫保仍然不在。再次见到洪丽,立群知道洪丽已经不是过去的洪丽了。而自己呢,过去太年轻,现在又有太多的无奈。所谓年轻,就是骑着单车从热闹的农贸市场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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