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3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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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中紧邻师院,占着龙山下一大块地,景色怡人。我这几年来的不多,如今校园设施建设发生了不少变化。我穿过新修的尊师亭,图书馆,大礼堂,一大群男生在球场上赛球,花枝招展的女生围成一团吱吱喳喳议论不休。他们,十六岁或者十八岁,年少无知活力四射,一下子让我想起读大学,想到更早以前的读书生活。我问一个女生,顺着她指示的方向辨清了音乐楼的位置,杂叠的琴声和乐符从椭圆形的音乐楼里飘出。
我经过一块花地,草皮子十分松软,矮侧柏围绕草地摆出几种造型,中央是红白蓝紫四色的小花盆叠出的梯状图案。我看到穿件宽松粗线羊毛衫的艾镜侧坐着,面前立个画夹,左手拿调色板右手执三支型号不一的笔,右脚边是只盛水洗笔的桶。我不想惊动她,悄悄走过去,几个踢球的小男孩嘻嘻闹闹地跑过去,其中一个个子偏高的说,到那边去踢,别影响小羽姐姐画画了。我一听懵了,这不是艾镜,小男孩叫她小羽姐姐。我掉头从另一边绕到前面,更加惊讶了。
西雅图尖叫的女孩,艾镜,画画的小羽,她们的面孔在我的脑子里旋转,不知道向哪个方向旋转,不断地重叠,分散,碰撞。
手机响了,艾镜问:“你到了吗?我刚下课。”
我说:“我在这附近的花地里。”
“那你呆着别走远了,我就过来。”
画画的小羽很专注,压根就没发觉远远地注视着她的我。我看不到画面,所以不知道她在画什么,从开始小羽就没抬过头,不像是画周围的风景。我想艾镜要是来了,就可以确证一下这两个相像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挺有趣的。这么想的时候,艾镜正从林荫道的深处走出来,米茄色的半长风衣,淡绿色低领毛衣,脖子上系一条浅蓝色丝巾。我向着艾镜来的方向走了几步,艾镜向我招了招手。
寒暄几句,艾镜问:“你有事找我?”
我简单地讲了事情大致经过,说:“不好怎么开口,出此下策。”
艾镜微笑着说:“我还以为什么好事呢?你想好了,别将来后悔。” “不会的,就见次面,只要她别再纠缠我就行了。”
“管不管用我可把握不准,依我看,要是她真心地喜欢你,你这样做反而激起她的斗志。”
“不会的,她的性格你不了解,就请你帮这次忙。另外你先别跟刘年说。”
艾镜拍了拍我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我转过身没看见画画的女孩,像是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了。我四处张望,什么也没看见。难道这是自己的幻觉,花地上没有过画画的女孩?我的表情拧成痛苦状。
艾镜问:“怎么啦,你找什么,还有人吗?”
我摇了摇头。一阵昏眩感猛涨上头脑,我匆匆地跟艾镜告别了。艾镜迷惑不解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离开的身影。
到了周日下午,我约艾镜出来。临出门前,我在镜子面前转了几圈,特意换了一身新买的衣服。中午我在电话里对庄园说,有件事一直瞒着没说,我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我是有女朋友的,刚从南方回来了,问她是不是过来见见。
庄园答应了,但我听得出她努力压抑着情绪,我心里也就酸酸的,总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些缺德。
事情结束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与艾镜坐在青藤红茶坊的落地玻璃窗前,两人无语,艾镜搅着杯中的茉莉花。时间超过了约定的一个多小时,庄园没露面。服务员添完第五次水,艾镜说:“讲个笑话给你听。”我不吭声儿,不说听也不说不听。
艾镜说:“公共汽车上,一个不到六岁的女儿很认真地对她的爸爸说,叫妈妈给我生个小弟弟吧。爸爸说,要弟弟干什么?女儿说,有人陪我玩啊。爸爸说,你可要想好了,弟弟要跟你一起吃苹果巧克力,还要一起喝可乐。女儿说,可以啊,你买两份,我们一人吃一份。爸爸说,那不行,你要把你的一份分给他一半。女儿叹了口气,那……那我还是不要小弟弟了吧。
“爸爸从女儿手里拿过可乐瓶子,刚想喝一口,女儿又说话了,爸爸,我不想生孩子。
“哦……啊……?为什么呀?爸爸说。生孩子多疼啊。女儿说。你怎么知道的?爸爸问。电视里演的,都是疼得直哭。女儿作出个怪模怪样的表情。哦……只要你不想生就行,你不同意就没人能叫你生孩子。爸爸想了一下说。可是我们班程程说,不管想不想,都得生孩子。女儿说。你信他说的干什么?爸爸不耐烦了。
“爸爸,程程说了,他长大以后要跟我结婚,结了婚就要生小孩。女儿一字一顿地说。”
艾镜自说自地笑起来,我仍然是表情漠然地坐着。嘀嘀两声,我低头收看一条信息,然后说:“不用等了,她来过了。”
艾镜不解地说:“就这样完了。”
我点点头,“就这样。”
她说:“现在你轻松了?”
我苦笑,一点都体会不到艾镜说的轻松,我轻松不起来,心里像有一只毛茸茸的老鼠兜着圈乱糟糟的。这一切都跟庄园发来的短信有关,她说“祝你们幸福!再见。”
我不可否认地喜欢过庄园带来的生活方式,多少填补过我内心躲藏着的虚荣的空白。庄园轻描淡写的短信像蚂蟥在大腿上狠叮一口,血就带着悲伤汩汩地流出来。过于顺利的结束令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5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时候,我从一个噩梦中醒过来,脑子里缩手缩脚地浮现出那个白点,在茫茫夜色中如流星闪过的耀眼白点。白点在眼前定格,无边无沿地扩大。
我这几天夜里多梦。梦见的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发生混乱的械斗,迷宫似的房子,没有头与脚的怪物,男女在阴暗处的交媾声音充满暴力与血腥。还有几次梦见相同场景,从山顶滑落到了一个荒无人迹的沙漠,沿着一条铺设的轨道。轨道两侧壁很高,滑溜溜的,这种穿行令人激动。轨道出口四周遍布陷阱,举步维艰,饥渴难耐,又是一股巨大的龙卷风把我带走。我左右张望,没有遇到一个人,甚至看不到人影儿,那些景物都是灰不溜秋的一种颜色。追杀、抛弃、恶毒如蝎、阴魂缠绵、美艳如花,在梦的世界里展开着生死较量。
我从梦中惊醒后就靠在床头吸烟,烟雾弥漫时眼前出现了庄园,披头散发嘴巴张开,不一会儿又变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艾镜和那个画画的小羽。我想过去抓小羽的手,却被艾镜凶狠地挡开,怒目圆睁地。转眼间站在面前的成了两个艾镜,小羽这时就躲在后面吃吃地笑,她咧开嘴,嘴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牙齿没有舌头。我仔细看艾镜,她向我扑面而来,牙齿长而锋利,舌头超出常人的长度,舌尖分岔迅速地卷走空中飞翔的昆虫。
我挪动身体,试图把梦中的惊恐与现实做上透明的标记。
我下午从公司回家,小区传达室的老头叫住我,说有个特快邮件,搁两天了,没见人。我一看,不是我的,收件人是刘年。这老头记性糟糕,以前就常弄混两人。我再仔细看了一下,上面写的是学习资料,从北京寄来的。我拨刘年电话,是关机的。我记起来的确是有些时间没跟刘年联系了,也不知最近他在干些什么?就那么忙?
刘年搬走了,可我一直没有认为他离开过,这房还是我俩合租的,他的那间房子我很少进去,那些物品压根就没有翻动的念头。他还像以前那样早出晚归,出差,或回家住,我们的生活各自独立。
我随便煮了些面条吃,看完新闻联播,就坐在那儿翻新买的计算机报。刘年却用陌生的手机号发来一条短信,叫我收到北京的邮件后并找到一本叫《国家的性格》的书,速送与艾镜。我把电话打过去,捣什么鬼,又是关机的。
艾镜的笑容也一同随着刘年的短信浮现,不知道他俩关系发展得怎样了。看来是朝着好的方面进行的。我的耳边回旋着第一次吃饭时她不时发出的咯咯笑声,刘年的那些段子让她毫无顾忌地前俯后仰。现在想起来这种笑就感觉有些刺耳。一个像艾镜这样的女孩是不应该发出这种笑声的。一恍惚我又想起艾镜充当我的临时女友时,举止、打扮都是很得体的,我甚至把她想象成了我的女友。
我推开刘年住的那间卧室门,灰尘蒙布在桌子、旧书柜的玻璃门上。刘年毕业后喜欢买些政治、管理类的书,可能回来拿过几次书,没来得及整理,柜格上的书乱七八糟地叠放着。好不容易地在底层找到了,灰尘倒是没沾什么,我瞟了瞟副标题,“政治怎样制造和破坏繁荣、家庭和文明礼貌”。
我琢磨了一阵,觉得就今晚把东西送过去,本来时间就耽搁两天了,再说上次艾镜帮忙我晕晕乎乎地感谢都没说一声。我打车到师院附中,路上跟艾镜通了电话,艾镜告诉了具体地址。我到附中大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栋旧房子,高大的路灯下,看得到红色外墙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从侧面可以看出这幢建筑是给单身教师的。楼道里很安静,楼梯叮咚叮咚地响,夸张得很,我不由得放轻步子,小心翼翼地踮脚前进。
我爬上五楼,确定这是一路上念着的那个数字,就按响了门铃。铃声停了,门没开。我又按,门打开了,艾镜脸上挂着愠怒,似乎反感这个时候有人来访。
楼道间灯光偏暗,艾镜就那么站着,也不说进来也不说别的,我拿着邮件,进退两难,有些糊涂了。我轻轻地问了声:“你好。”对方不回答,我才发觉真不对头,站在眼前的并不是艾镜,而是和艾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在这时艾镜提着一袋水果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望着站在门口的我,连声道歉,把我迎进门。
我十分尴尬地把邮件递过去,望着溜进房间里的背影说:“刚才那是……”
艾镜清理着水果,回答:“是我的孪生妹妹,艾小羽,羽毛的羽。”我想起来她就是那次在花地上见到的女孩。艾镜喊了声小羽的名字,女孩走出来,艾镜说:“这是姐姐的朋友,你叫陈肯哥哥。”小羽低垂着头,不说话,稍挑着眼望了望我。不一会儿,她又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门是开着的,我看见她和那个画夹。
我说:“你俩长得太像了,刚敲门我差点弄混了。”
艾镜说:“很多人分不清我们,但熟悉了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差异其实挺大。”
我接过艾镜削好的苹果,问:“刘年最近在忙什么,我打电话是关机的。”
艾镜说:“他在党校封闭学习,要三个月时间。”
我想,难怪这段时间不见人影。吃完苹果,我告别,艾镜也不客气,就送我出门。我说要不要跟小羽打个招呼,艾镜说不用了。下楼时,灯突然不亮了,艾镜走在前面,把手递给我,我推脱,艾镜却主动抓住了我的手。艾镜的手很柔软,我下意识地有些紧张,不敢多想,小心地走下楼。我说上次失态,连谢谢都忘记了,不好意思。艾镜笑笑,反过来宽慰我:“你没事了吧。我看你当时挺感伤的。感情上的事,想开些。”
我脱口而出,“你和刘年还处得不错吧。”
艾镜不回答,朝前走了几步,歪着脑袋瞅着我,“到前面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