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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芙蓉-2006年第5期-第70部分

小说: 芙蓉-2006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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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都站在床前,作好送终的准备。满爹已没有力气说话了,眼睛闭一阵又睁开,像是在寻找什么,牵挂什么,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三爷说:“可能是在等曾孙女。”曾孙女在一中读书,三爷要小春骑单车把她快接回来,见公公(即曾祖父)最后一面。两个小时后,曾孙女被接回来了。曾孙女一进屋就跪在床前哭。满爹睁开眼睛,吃力聚焦眼光看曾孙女,看累了闭上眼睛。 
  过了一阵,满爹又睁开眼睛,慢慢地移动目光,又在寻找。 
  三爷凑到他身边:“您要找谁呀?” 
  满爹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响声,不成语言。不一会儿,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来探望的村民都在纳闷,悄悄地议论:“到底在找什么呀?” 
  三爷把满爹的存折、金戒子、烟蔸、衣服和老伴的遗像都拿来,满爹只是睁一下眼睛又闭上。 
  我突然想起黄骟牯,便悄悄地对三爷说了。三爷忙去了牛圈,当黄骟牯牵到堂屋时,“嗡嘛——”长叫一声。满爷的眼睛猛然睁大,发出亮光,嘴里叫出“嗷嗷”的声音。 
  黄骟牯在床前双耳慢慢摇着,眼睛一眨一眨,泪汪汪的,一副凄戚的样子。 
  满爷望了好一阵,一滴老泪从眼角滑落下去。 
  三爷凑到满爹眼前,大声说:“您放心,我会养好黄骟牯的。” 
  满爹身子一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满爹过世之后,黄骟牯缺少人手照料,已成为三爷家的累赘。有村民建议宰了,三爷不同意,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把它宰了,吃了。” 
  三爷选择把黄骟牯卖给黄金牧场。牧场很可能宰了卖肉,三爷想总比看到血淋淋的现场要好受些。 
  不久,牧场来人把黄骟牯牵住。黄骟牯不肯走,一边走一边“嗡嘛,嗡嘛——”地长叫。 
  三爷,小春和几个村民站在村口,目送黄骟牯的背影远去,直到小路的尽头。 
  就这样,最后一头耕牛带着一生的辛酸从这片乡土上消失了。 
   
  祖坟的秘密 
   
  紧挨老屋的西边,是刘家的祖坟地。方园几千米,地盘不大,造型独具匠心。东面是一块柏树林,四季常青,远处看去,像一簇绿色的云团;南面,是两排桃树、梨树和李树,春天,格外惹眼,红花,白花,绿叶,交错在一起。北面是一条高坎,用石头垒的边,整齐美观,近一人高。正中一条入口,五六级青石板砌成的台阶。正中央是一冢古墓。坟冠高出地面半个人高 ,周围用小石头砌得整齐美观,顶部是平的,呈楕园形,长满了马鞭草。 
  小时候这里常看到几个女人,在上面一边钉被子,一边闲聊。坟周围开了一条很宽的沟,防水冲涮。七八岁时,我跃不过,摔伤了腿,疼得钻心。沟的外围是坎,用大小均匀的石头砌成。墓前是高大厚实的墓碑,像是古建筑的侧面,顶部呈流线形,两侧往上翘,如屋檐。碑前是四方桌大小的青石板祭台。常年香烟缭绕。墓碑和祭台上,鸡血洒了一层又一层,黑色的,紫色的,鲜红的,层层相叠。公鸡毛在碑上粘了一层又一层,风吹走了,又添上新的。 
  娘告诉我,这里葬的是木林头刘家的开基公公刘士朴。他就是木林头刘家的树蔸,而活着的四百多号人,是大树的细枝和嫩叶。相传,士朴公公与三位亲兄弟,在其父亲率领下,参与了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海战,屡建战功,父亲和三位兄弟殉难,得康熙皇帝重赏,赐“朴公好义”牌匾。牌匾一直悬挂在老屋朝门。 
  西边的柏树下,排列着八冢坟,均未立碑,年久失修,有些凹进去了,旁边杂乱地堆些石块、砖头和破瓷碗。每年清明,士朴公公坟上,香烛缭绕,彩幡飘飘,爆声不断。而这八冢坟,早被人遗忘,无人烧香磕头,相比之下,十分冷寞、寂寥。 
  那年,生产队要在这块坟山建一个养猪场。刘家男妇女老少数百人,筑成人墙,保护老祖宗的坟墓。队长是外姓人,带着几十年杂姓人来挖士朴老公公的墓。满爹和六七位老人,亮出胸脯,坐在坟头,指着队长说:“要挖刘家祖坟,先挖我这把老骨头。” 
  生产队长无奈,只得把大队书记请来,但不管怎么做工作,就是不通。大队书记非常恼怒:“你们这些人满脑子是封建迷信思想,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说着就动手挖坟。锄头才举起,就被家族里一名叫先石的壮汉推倒在地。双方挥着锄头、扁担、棍棒,一顿混战,均有受伤。大队书记的右脚被打断。 
  此事惊动了县里,先石被抓走,判了三年刑。服刑期间,刘家各户自动凑钱凑粮,接济先石一家。 
  最后经县里调停,大坟山不动,砍掉西边的柏树,平了八冢小坟,填了一丘小田,建起了养猪场。 
  大坟山虽然保往了,但那座简陋的养猪场破坏了坟山地的风水,就像一根朽刺扎在肉里,叫所有的刘家人隐隐作痛。 
  上世纪八十年代,山村盗墓成风。当时盛行一句话:“要想富,盗坟墓”。为了保护祖坟,刘家人挨个值守。并将两条黄狗拴在木桩上,看守坟墓。 
  一天深夜,满爹起床解手,见五六个黑影在掘墓,一声大喊:“有人盗墓,快抓贼——” 
  院子里所有人闻声而出,直冲坟山地。盗墓贼纷纷而逃。一盗墓贼趴在棘篱下,被发现,众人将其拖出来,狠狠地打了一顿,打得死去活来。 
  满爹用电筒一照,却是本族三爹的三崽洪伢子。 
  原来,刘先洪当晚值班,与他人相互勾结,毒死两条狗,企图盗挖刘家祖坟。 
  天亮众人把挖坏的墓垒好,并在村头竖了一木牌,写道:“坟里埋了炸药雷管,谁敢盗墓,炸死炸伤,责任自负。” 
  第二天晚上,三爹跪在祖坟上忏悔了一夜,越想越羞于见人,竟喝了一瓶敌敌畏。清晨,被人发现时,已死了,跪着、头额靠在墓碑上。洪伢子默默地葬了父亲,走了,再没回过家。 
  今年清明,我带儿子回家乡扫墓。给士朴老公公挂清时,鞭爆声震得儿子受不了,哭起来。我劝儿子别哭。 
  儿子边哭边嚷,“不是我们公公,不是我们公公。”我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捂住儿子嘴巴。 
  儿子说话无心。事后,我蹲在碑前细看,碑上写着:“刘公良鸿之墓”。我猛地一惊,不敢相信眼睛。急忙跑回家中,翻看家谱得知:“良鸿因败坏家风被沉塘而死。”这一误会是如何发生的,无从考证了。 
  至此,我才明白,我跟着爷爷、父亲盲目跪拜的,根本不是开基老公公士朴,而他的墓早已铲为平地。想到此,不禁寒气刺背,一阵悲凉。 
  我不敢把真相告诉大家。这一共同血缘的象征,刘家人虔诚地崇拜和跪拜了几十代,几百年,我没必要去摧毁他们的信念。人人都想有一个值得炫耀的血统,毁坏这种幻想是多么残酷。只要传统和精神在,坟莹里躺着的人是谁并不要紧。 
   
  亲娘枫树 
   
  五岁时,我生过一次病,头顶长癣和癞子,久治不愈。娘非常着急。一天,黄家塝的洪瞎子,到木林头刘家来走亲戚。娘请他为我算命 。洪瞎子说:“这孩子要认亲娘,认了,病自然会好。” 
  娘问:“要认个多大年龄的人?” 
  洪瞎子仰着头,掐掐手指:“这孩子八字生得硬,要认棵树。” 
  娘思考了会儿:“蔡家湾那棵大枫树可以吗?” 
  洪瞎子点头:“此树很有煞气,认它最好,管事。” 
  中午时分,娘准备好酒、粑粑、猪肉和一只大公鸡,用竹筛盛好,右手挎上,左手牵着我,去蔡家湾认亲娘。 
  蔡家湾在木林头刘家西南方向,相距三里。刘家上山砍柴,必经此地,又有一眼好井,为方便歇凉休息,开基公公便在此处栽上一棵枫树。此树已有三百余年,独秀于林。 
  我随娘来到菜家湾,只见一棵大枫树,长在山脚的路坎上,树尖却高过半山腰,荫了方园几十丈。山坡上的松、杉、茶树,就像画面上用来作陪衬的草芥。树梢搭建了十几个喜鹊窝,数十只喜鹊在枝头嬉戏,时而发出欢叫,时而有两三只冲出树冠,又折回树上。 
  我吆喝几句:“喜鹊,我来了!”,它们根本听不进,各自其是,安之若泰。我用石头去丢,连最低的树叶也挨不着。那石子,就像小孩撤出的一泡尿,划了一个小小的孤线,便落了下来。两条偌大的根,裸露在高坎上,是“人”字形,谁在树根上砍出两条阶梯,供人爬上山坡。“人”字下面,有个大洞,摆放着石头,可以遮风避雨,有如房子。 
  树荫下,是一个大草坪,立着一块比娘高许多的大石头,旁边就像大母鸡带小鸡一样,不规则地排列着小石块,几百年来,无数人在此歇息过,已磨得溜光发亮。旁边是一口清澈、透亮的水井,井坎上伸出一棵歪着脖子老蜡树,树干上钉着一排竹钉,挂着三个竹筒做的勺。母亲取了一个勺,打了一勺水,给我喝。我“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清冽甘甜,如山风吹过,感到透心的凉爽。 
  娘在一旁架了两块石头,打了一盆水搁在上面,捡了一些干柴,放在“灶”里点燃。又捡来一些飘落的枫叶和毛茸茸的枫球,洗净,放在盆里熬煎。树下,肃穆地排放着供品。娘小心点燃一束香 ,虔诚地作了三个揖。然后杀了一只公鸡,一边小声唠叨,一边把鸡血洒在供品上,又沿着“人”形的阶梯,爬上山坡,围着枫树洒了一圈鸡血。挦了一撮带血的鸡毛,粘在树蔸上。又将写着我的生辰八字的红布,用硬币钉在树干上。 
  面对这些,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我小小的心灵里鼓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娘抓着我的手,一起作揖三次,令我叫“亲娘。”又道:“保佑我崽牛样狗样,长命百岁。”连念三遍。 
  之后,娘用枫叶和枫球煮的水给我洗头。 
  天,地,神灵,仪式如此简陋而神奇。没几天,我头上的癣和癞子竟然痊愈了,没任何疤痕。 
  从此,我多了一份牵挂,每年春节都来给亲娘拜年,先是娘陪着,后来是独自来。每次经过,都要庄重地叫一声“亲娘。” 
  小时候,若受了委屈,我必定跑到亲娘跟前哭一场,伤心才得以排谴。 
  一次,我和村里几个小孩到新安塘冲里砍柴,天气炎热,便下塘游泳。我们都是秤砣,无一人会游。比我小一岁的同学再根,首先跳入水中,扑打几下,就沉入水底,然后一沉一浮。五六个同伴叫喊了一阵,吓得逃之夭夭。我急中生智,抓住塘坎上的树桩,把腿伸给再根。出于求生的本能,再根的手碰到我的脚 ,就紧紧抓住不放。我一用劲,把他带到岸边。我歇了一小会儿,把他托上岸去。 
  惊魂不定,恐惧难安。我和再根在岸上坐到太阳下山,才回家。再根娘知道此事后,将我臭骂一顿,拽着我,送到我家里,一边骂一边向我娘告状。 
  娘不分清红皂白,劈头就骂:“短命鬼,要死啦!” 
  我觉得冤枉和委曲,对着再根娘分辩道:“你不识好歹,要不是我救了再根 ,他早就成了水浸鬼了!” 
  娘捡起一根竹枝,朝我一顿乱抽。我留下一道道伤痕,挡不住了,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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