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5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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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从现在起给你换个寝室,9栋308号房间。”
“就一个半月时间了,有必要吗?”
“很有必要。毕业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同学住进宾馆了。你和马佳佳刘新雨两个痞子住一起,怕影响你的复习。308就住你一个人,很安静,还有台空调。给你开小灶呢。”
戴丽丽说:“就动手搬。刘新雨马佳佳帮帮忙。争取半小时解决问题。”
李承包觉得其中似有什么阴谋,一脸的惶惑:“可我真的不想搬。”
司马泓有点生气,嗓音骤然提升八度:“搬!想搬得搬,不想搬也得搬!没想到你还这么固执!”
“司马老师,您应当尊重我的人权。”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这里不讲什么人权,我只要大学录取率。‘人权’二字留着你以后给美国总统说去,他们年年都搞什么《世界人权状况白皮书》。”
至此,李承包的话语权被彻底剥夺,眼泪浸满了眼眶。
马佳佳轻声说:“李承包,我知道你的心……其实用不着过于敏感。我们三个一起住了三年,友谊永存。我和刘新雨都是良民。别担心什么。搬吧。我给你拿被子。”
刘新雨说:“李承包,你务必搞清楚一个事实,不是我俩要你搬,是‘菩萨蛮’的意思。你别怀疑是我和马佳佳捣鬼啊!还有省级三好学生戴丽丽女士也站这儿,你可以问问她。”
戴丽丽说:“确实与他俩无关,建议是我提出的。”
司马泓说:“戴丽丽有这个建议,我拿捏不准,就和刘校长商量了半天,这才定下来。你看学校为你花了多少心思,还强调人权什么的。亏你说得出口。”
李承包说:“那我就搬了。”
十四
格力牌分体式空调是李承包第一次享用,只消轻轻按按遥控器,空调的肚皮下便透出丝丝冷气,神不知鬼不觉把酷热难耐的房间弄得清凉如水。时间长了,略感寒意,揿揿按键,不消一分钟,室温立刻提高二至三度。空调真是个人性化的东西。
司马泓原本也是很人性化的,可临到高考,明显有了专制主义。现在他已经弄清楚,其他七个毕业班都有一到两名农村学生,他们都没有换寝室。戴丽丽、司马泓、刘德昌校长为何突然对一个农村学生呵护到这种程度呢?……
李承包心里很闷,觉得自己不适应空调,倒有些怀念夏夜母亲蒲扇的清凉。他急于去湖滩会会戴丽丽,把换寝室的原因弄个水落石出,便关掉空调走出房门,“噔噔噔噔”地跑下三楼,如一只画眉鸟飞出了樊笼。
他悄悄走近图书馆,发现一个面熟的男生在门口打手机,便借用他的手机给戴丽丽发了一条短信:“有急事求助,我在湖滩等你。请务必践约!李承包。”轻轻按一下“发送”,小屏幕上显示“已发送”。他说声“谢谢!”,还了手机,穿过围墙的小后门,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湖滩,静静地坐在一只石凳上等待。
仲夏的湖滩绿草葳蕤,蜂蝶成阵,碧绿色的垂柳在微风里婆娑起舞,乳白色芦絮在空中浮游,经过长时间的滑翔之后,轻柔地飘落在地上……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始终不见戴丽丽的身影出现……
李承包意识到,戴丽丽不会来了。她是如此的聪明,如此的美丽,如此的高洁,她像删除某封垃圾邮件一样轻轻点击一下鼠标,将他从心中删除了……初恋如闪电一晃而失,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他心情黯然,呆呆地在湖滩上站了一会儿,最后一次确认戴丽丽不会来了,便怏怏地折回原路,一小步一小步走向围墙的小后门。
这时,他看到一名身穿橙红色马甲的女清洁工正在清除围墙上的野广告。有一张粘在小门右侧的纸条分外显眼:“急聘英语高手,酬谢决不食言!电话:13877777777”
李承包说:“大妈,这是张什么广告呀?”
女清洁工说:“找人代考英语呗。”
“高考国务院总理都关心着呢,能代考吗?”
“傻了。哪里是高考?社会上一般的考试,像评正、副教授,正、副主任医师,正、副研究员,编审、副编审什么的,人事局职称办规定都要参加英语考试,不及格就不能参评。”
“那,‘酬谢决不食言’呢?”
“给钱呗。”
“假如考不及格呢?”
“一般先商定价钱,进考场前预付一半,待考试结果出来如果及格了付给另一半。”
“一般是多少钱?”
“这要看考试的规格和难度,一般考一门五百到八百。”
“这么多呀?”
“有人还嫌少呢。”
“代考,允许吗?”
“戴主任、马副市长,还有比他们更大的头头脑脑,进出这小门不知多少回了,全当没见着。刘校长也只是提醒我别只顾墙内卫生,墙外也得清理清理。当领导的从来没说不允许啊。没说不允许,那就是允许了。”
女清洁工的话明显带点幽默和嘲讽的意味。可李承包不懂幽默。他心中一喜,立刻掉头跑向湖滩。
十五
他绕道来到一中正门左侧街头,猫进一只电话亭拨那个号码……根本拨不通,正准备拨第二遍时,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甜蜜的声音:“Excuse me(对不起),您还没投币。”他从口袋里找到一元硬币,喂进电话箱上方的小口子,再拨,果然通了……
李承包觉得电话也是个人性化的好东西。特别是那声‘Excuse me’,给人的感觉是如此文明,如此亲切……
大约五分钟后,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左顾右盼地走过来,站到李承包身边,笑微微地主动搭话:“你就是李承包同学吧?”
李承包说:“没错。”
“你是乡下人?”
“您瞧不上乡下人?”
“千万别误会。我是想,能考进一中的乡下孩子肯定成绩万里挑一。念高一?”
“高三。您叫什么名字?”
“黄雅柏,人家叫成‘黄牙白’,夸我呢,再黄的牙齿经我一弄就白了。”
“这名字我喜欢。我就是由黄牙齿变成白牙齿的。不过,打多了四环素的牙齿还是弄不白。”
“哈,不错!还懂点医学知识,只是四环素早停用了。第一志愿哪所大学?”
“清华。”
“第二志愿,第三志愿呢?”
“我就一个志愿,非清华不上。”
黄雅柏眯眼笑着:“你一口好牙齿。你的牙齿又白又细又整齐!而且看一眼就知道你没有蛀牙。你的牙齿不像一般乡下人那么黄,看得出你平时很注意牙齿保健。咱们中国在这方面硬是不如欧美,尤其不如美国,不到患牙病疼得张不开嘴吃不下饭从来不看牙医。欧美和其他发达国家是有牙病没牙病都定期看牙医的。也因为重视牙齿,看牙医的多,牙医就很抢手,收费也贵。中国最看不起的是牙医,领导最不重视的也是牙医。可中国人又特别看重吃,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吃了吗?’。其实那个电视广告棒极了,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一个人的食欲是与牙齿有紧密关系的,牙齿好的人个个都能吃,饭量小的人十之八九牙齿不好。你的饭量不小吧?饭量大是好事,牙齿好就吃得多,吃得多自然体质强壮。中国的足球一直踢不过高丽棒子冲不出亚洲,就因为体质赶不上人家——这与牙齿保健是有关系的……”
“您怎么老说牙齿呢?对了,您是牙医。”
“聪明!一中到底是一中。的确是牙医。都跟牙齿打过二十五年交道了,给人拔下的蛀牙装得下一卡车。”
“可就是过不了英语考试这一关,评不上高级职称。您卫校毕业?”
“说出来你别笑话,小学毕业。穷啊。待到参加工作,又上了年纪记忆力差了,硬是过不了英语这道坎。中国看重职称,一排牙医坐那儿,人家一看岗位牌上写着‘医师某某某’而不是‘主任医师、副主任医师某某某’就躲一边去。其实,我比那些有高级职称的都有经验……”
“您很急?”
“急!明天上午九点开考。”
“但我不知道允不允许代考。一中是严格禁止的,芦絮湾中学也不允许。”
黄雅柏厚颜无耻地笑了笑:“这一点李同学你只管放心,实际上是允许的。政策有规定年龄偏大学历偏低而工作经验丰富的人,参评条件可以放宽,英语考试可以书面申请降低及格线,也可以请人代考。我选择的是后者。卫生系统这种考试不同于其他考试,走走过场而已。”
“您可不能骗我。我什么都不懂。真的有允许代考的政策?”
“确实有政策。骗了你,你用钳子把我的牙齿全拔掉!”
“那,‘酬谢决不食言’什么意思?”
“先付四百,待结果出来,及了格再付四百,没及格预付的四百不退。行吗?”
李承包觉得酬金和女清洁工说的差不多,说:“行。只要您自己好意思,我替您考。”
“这就好。李同学,可不能误点啊,明天上午九点之前你要准时赶到卫校3栋3号考场。”
李承包忽然又犹豫起来:“您再说一遍,真有允许代考的政策?有人说现在什么都假。我有点担心。”
黄雅柏拍拍胸脯:“我有名有姓有身份证有工作有单位有社会影响,还是中共党员、市政协委员、中华医学协会会员、省医学协会理事,市医学协会副秘书长,能骗你?不信,我把证件都拿给你看。”
“不用看了。”李承包一咬牙,“信你!你急我也急。不过,您不给钱我不会进考场。”
“只要及格,得了癌症我也会让儿子将欠下的四百元送给你!”
“一言为定。”
十六
司马泓关上门写李承包的毕业鉴定。因是头号选手,措词特别仔细。
有人敲门:“咚!咚咚!”
她将鉴定草稿藏进抽屉:“马佳佳,你有事吗?”
马佳佳说:“有事,而且很重要!……”
司马泓起身开门,让马佳佳进来,将门碰上:“我很忙,什么事?”
马佳佳斜一眼办公桌,发现拧开的钢笔,推测出班主任正在写毕业鉴定,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正犹豫着,司马泓斜刺地说:“李承包去过你们寝室吧?”
“没有啊。张学良不是早被软禁起来了吗?”
“张学良?你先是叫我‘菩萨蛮’,一会又当我蒋介石了。我是真心实意还他一个安宁啊……李承包到过你们寝室,我怎么会不知道?哪一个学生撒谎能瞒得过我呢?”
马佳佳想起了戴丽丽,推测出在此之前给他支过招儿,正如三个月前暗示他送给他们一人一支高露洁牙膏一样。更重要的是,她把原本应该保守的秘密报告了司马泓……
“我承认刚才没说实话,”马佳佳说,“李承包确实到过我们寝室,说是找一本叫《忏悔录》的书,有可能上次搬寝室时忘在床角落了。”
“他找到那本书了吗?”
“没找到。呆一会就走了。大约十分钟后,我在枕头下发现了两张百元面值的钞票,很巧,刘新雨也发现了两张……”
司马泓一笑:“天上掉下馅饼来,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