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语言的生活-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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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拥挤着人群,他们的面孔千篇一律,御寒的大衣紧裹他们疲惫的身躯,列车的汽笛
令他们魂牵梦萦。刘水买了一张地图,蹲在地上寻找她的目的地:道德巷。高山从刘水
游移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些问题。高山说白思不是你的亲戚吗?你在地图上找什么?刘
水没有任何反应,地图叫她失望,那些纵横交叉的街道都不是她所要寻找的。刘水仿佛
看到许多大型的机械,正伸展着它们瘦长的臂膀,于城市的上空舞蹈。在一个充满建设
气味的城市,要寻找一条破烂古老的巷道,寻找一个传说,无疑是相当困难的。
高山看见一张瘦弱苍老的面孔,牵着一个大约4岁的女孩停在他们面前,苍老的面
孔之上是一窝形如蒿草的乱发。乱发把一个装满零钱的小碗伸到高山的眼皮之下,高山
推了一下刘水,刘水依然埋头于那些城市的街道。高山再推一下刘水,刘水依然一动不
动。高山避开那只乞讨的小碗,混入人流。那个女孩在老者的唆使下已跪到刘水的地图
前,女孩磕头的响声震撼了刘水。刘水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零票,掷进小碗。这一刻,刘
水才发现高山已离她而去。
刘水匆忙地折叠好地图,目光在来往的人群中迅疾滑过。在刘水的眼里,那些人都
像一条条腻滑的鱼,鱼群中没有高山的影子。刘水匆忙地挤出了车站,眼界开阔了许多。
刘水想我站着的街道就连着白医生家,但白医生在哪里呢?高山现在在哪里?高山会不
会又回到我原来蹲着的地方去找我?刘水再次沉入人流,随着行李和人流缓慢地运动。
到达原先的位置,刘水没有看见高山。确切地说,刘水现在站着的地方已不是她原先蹲
着看地图的地方,那个地方已被一大堆行李和几个外省人占领,刘水只能站立于原先的
边缘,铁下心肠等高山。刘水害怕流动的寻找,最终会谁也找不到谁。但是刘水这种守
株待兔的策略,很快被现实粉碎了,那对乞讨的母女又来到刘水的面前,女孩像为了完
成一种特定的仪式,跪在刘水的脚前,头部埋入刘水的双脚间很虔诚也很真心。刘水似
乎已厌恶了这类真诚的游戏,甚至于厌恶制造这类游戏的场所。刘水渴望逃离此地。
刘水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通过扩音器回响在候车室里。刘水知道高山也一定经过了
焦急的寻找之后,才想到用这种方式寻找她。喇叭里重复地呼叫她的名字,播音员用甜
美的嗓音安慰和救助了茫然的刘水。刘水发觉所有的人对她的名字都很淡漠甚至于充耳
不闻,那些蚁群似的人流与她擦肩而过,只有她一个人被播音员的声音感动。
按照喇叭里的指示,刘水出了车站向左拐大约100米,便看到了青年旅社。跨入旅
社,刘水看见高山正和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站在柜台前争执什么,双方都面红耳赤。刘
水听到服务员说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道德巷,为什么解放街、朝阳路、新建路你不找,偏
要找一个道德巷,没有。即使是有,也是从前有过现在没有了。高山说那你把住宿费退
我,我不住了。服务员说你不住就滚,住宿费不能退。
高山在刘水到达的这一刻停止了争吵。刘水看见高山很不高兴。高山说你们都在骗
我。刘水说骗你什么?高山指着服务员,出车站后她硬把我拉到这里来住,她说只要住
到青年旅社什么困难部可以解决。我说可以帮我找到道德巷白思家吗?她说可以,但等
我一交完住宿费她就说没有道德巷只有朝阳路。
从上楼到进入宿舍,刘水发觉高山的脸上一直阴云密布。刘水感到有些疲倦,便进
人卫生间洗脸。刘水听到高山冲着她的背影说春节就要到了。你不回家,偏要到这鬼地
方来找什么亲戚。既然是找亲戚,为什么又不知道地址,我看你是有病。
刘水听到房门闷闷地响了一声,她知道高山出去了。刘水很想冲出去把高山拦住,
对他说我是有病,并且是患一种比较麻烦的病。但是刘水控制住自己,刘水从墙上的镜
子里看到一张美丽的面孔和一双乌亮的眼睛,眼睛里情不自禁地流出两串陌生的泪水。
刘水想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泪水怎么从眼眶里冒出来,在镜子里欣赏自己流泪的人大概不
会太多。
整个下午高山都没有回来。高山或许是去逛街了或许就睡在隔壁的另一张床上,刘
水都暂时无暇顾及。置身于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刘水无心睡眠,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回
想和等待。许多事情像皱纹爬入她的脑海,既清晰深刻又微不足道。窗外走动着那些过
目即忘的人和车辆,天色逐渐暗淡。黄昏时分,刘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在刘水看来,寻找自思的过程十分复杂。有时她会突然冒出一些古怪的念头,希望
延长这种寻找的时间,她害怕白医生对她的病也毫无办法。如果是这样,她寻找的结果
就没有任何意义。几天里,宜州的上空飘着牛毛细雨,高山和刘水都没带伞,轻如纸屑
的细雨伴随他们横街过巷。高山说凡是地图上没有标明的街道,有可能就是道德巷,所
谓巷,一定是一条老掉牙的街道。
第七天,他们把所有陈旧的街道都走完了,有时甚至到达城郊。他们所走过的地方
就像城市的背面,巷道里铺着巨大的石块,临街的店铺柜台设备简陋,街民们围着小桌
在屋檐之下搓麻将等候春节。在山谷街27号门前,高山和刘水遇到一个摆摊的老头,从
外表看老头的年龄似乎比这个城市的历史还悠久。高山走上前与老人打听道德巷和白思,
老头摇摇头说不知道。刘水对高山说,老人的胡须比导演们的胡须还长,高山,我真想
看到你的脸上也长出那么长的胡须来。高山说会的。这位老人都不知道白思,是不是你
搞错了,直到今天你还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找这位亲戚?你这是何苦呢。刘水用手在高山
的下巴摸了一下,说会找到的,等你的胡须长出来了就能找到白医生。高山突然有了一
丝兴奋,高山说和你同学3年,你这还是头一次摸我,你这么一摸我,我的疲劳和牢骚
都灰飞烟灭了。刘水想爱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我和他本是无牵无挂的两个人,因为一个
字,他竟然也能糊里糊涂地陪伴我转了7天,他连为什么要这样找下去都不知道。
离开老头的茶水摊大约10米之后,刘水突然返回来,向老头买了两个小巧的瓷杯。
刘水对高山说,我妈说过高寿老人用过的碗或者杯,能保佑人长寿,这两个杯子我们一
人一个。高山小心地把瓷杯装进他宽大的衣兜里,说我现在的任务不是寻找白医生,而
是保护瓷杯。刘水你为什么不跟他买一个塑料的杯子呢?刘水像被什么卡住了咽喉,高
兴从她的脸上迅速撤退。刘水说其实杯子保佑不了谁,只有白医生能保佑我。
回到旅社,高山打开刘水房间里那架破黑白电视,一部连续剧正同时在几个电视台
播出,主人公在这个频道死了,却又在另一个频道谈恋爱。高山觉得这样随意组合来看
很有意思,于是站在电视机前不停地用手去改变画面。突然,高山看到了刘水的头像赫
然地贴在荧屏的左上角,右边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播音员用夹杂方言的普通话朗
读“寻人启事”:刘水,女,22岁,H市H大学三年级学生,X月X日与本班男同学高山出
走,至今下落不明。刘水扎一粗黑长辫,瓜子脸,身高一米五八,上身穿自织红色毛衣,
外加绿色风衣,下身穿紧身健美裤。知情者请与H市刘风联系,单位电话285761,家里
电话284687,有酬谢。高山像被这条启事镇住了,手指一直按在调频开关上。高山说我
们怎么向学校交代,我们该怎么办?刘水很镇静地躺在床上,说那是在寻找我吗?电视
上的刘水是我这个刘水吗?接着便露出一丝暧昧的笑。高山说刘风是你父亲吗?刘水说
是的。高山说我是高山吗?刘水说是的。高山说你是H大学三年级学生,是跟一个名叫
高山的本班同学出走的吗?刘水说是的。高山说那电视里寻找的刘水不是你是谁?刘水
说我们只顾找、找找,却忘了跟家里报信,现在是他们在找我们了。高山说你赶快去挂
个电话吧,不说清楚你父母还认为我把你拐走了。你家也是太神经质了,这一曝光我百
张嘴巴也说不清。刘水说会说清楚的,我保证你的名誉丝毫不会受损害,说不定你还会
被学校当作助人为乐的典型来学习。高山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刘水很认真地
说不是开玩笑,等找到白医生你就明白了。在找到白医生之前,我需要有个人陪我讲话,
给我一个支撑,我害怕自己垮掉,再也站不起来。高山看见刘水的眼睛瞬间红润并且令
人心动。高山想真是奇怪,不就是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吗?高山说好了好了,我
想通了我不在乎我的什么影响了。在爱情面前,名誉和地位分文不值。高山说完这话时,
感觉自己就像一位文豪或者哲人什么的。
刘水朝旅社的服务台走去,刘水对服务员说挂一个长话。服务员说你叫刘水吧?刘
水说是的。服务员把手优雅地一挥,说不用挂了。我看到寻人启事后,已经给你父亲挂
了电话。你父母在接到电话之后已经上路。大约明天下午6时可以到达,我到火车站接
他们。刘水说他们答应给你多少酬谢,服务员说两千。
高山一边收拾毛巾,一边对刘水说那两千元,不如给我。刘水说你要到哪里去?高
山说你别管我,我不想让别人像抓嫖客一样把我抓住。高山说完便奔出了他所住的4人
房间。有两个旅客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刘水。刘水追到楼梯口,看见高山已出了大门。刘
水想来不及了,秩序被寻人启事打乱了,明天,我到哪里去找高山。
刘水回到宿舍,电视里依然在播放错综复杂的爱情故事,那些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
无法进入她的头脑。刘水想有些事情与父母一时难以说清楚,况且那两干元钱也不能轻
松地落入服务员之手。刘水如坐针毡,愈来愈强烈地感到逃跑的必要。
高山开始漫不经心地在城市里游动,而青年旅社则是他始终关注的目标。城市极具
隐蔽性,活生生一个人丢到里面去,便是一粒细小的芝麻,你要把他找回来,似乎已不
可能。估计刘水的父母已经把事情办妥。冷雨不知在何时停了,一团模糊的太阳悬在城
市的上空,高山来到青年旅社的门前。高山看见一个商贩正手执话筒在推销他的伪劣产
品,许多人都围住他,刚刚干燥的地面堆着沙丘一样的夹克、运动衣、运动裤。那些捡
便宜的人,和高山一样像一个个红薯,被太阳暖暖地烘烤着,心情很好。
高山刚刚跨进旅社的大门,便被一只强劲的手抓住。抓住高山的这人,就是给刘水
父母通风报信的服务员。高山从姑娘的手劲已感觉到事情的严重。高山觉得奇怪,一个
年纪轻轻的姑娘哪来这么大的气力。姑娘说总算把你抓住了,你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害得我两千元的酬谢没到手。姑娘腾出一只手朝门口招了招,高山看见那位守门的大个
子摆向自己。大个子微眯双眼,把高山的头脚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然后轻轻一抬手,高
山感到鼻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