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上)〔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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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影响。 好像那次相遇是故意在那儿等着他似的!
他经过干草广场时,时间大约九点。 所有摆摊的、顶着托盘的小贩,还有在大小铺子里做生意的商贩,全都关上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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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或者收拾起自己的货物,和他们的顾客一样,各自回家了。 开设在底层的那些饭馆附近,还有属于干草广场上一幢幢房子的那些又脏又臭的院子中,特别是那些小酒巴旁边,聚集着许多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手艺人和衣衫褴褛的人。 拉斯科利尼科夫毫无目的出来闲逛的时候,多半比较要来这儿,也喜欢到附近几条胡同里去。 在这些地方时,他的破衣服不会招来任何人高傲蔑视的目光,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而不会惹恼别人。 在K胡同口一个角落里,一个市民和一个女人,他的妻子,摆着两张桌子在做生意,卖些线、带子、印花布头巾,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 他们也打算回家了,可是由于和一个走过来的熟人闲聊,所以就耽搁了一会儿。 这是莉扎薇塔。 伊万诺芙娜,大家一般,就叫她莉扎薇塔,就是那个十四等文官的太太、放高利贷的老太婆阿廖娜。 伊万诺芙娜的妹妹,昨天拉斯科利尼科夫才去过老太婆那儿,用一块表作抵押跟她借钱……而且试探过她……他早已了解这个莉扎薇塔的各种情况;就连她,也有点儿认识他。 这是个高个子、迟钝、胆小、性情温和的老姑娘,差不多是个白痴,三十五岁,完全是她姐姐的奴隶,给她姐姐整天整夜干活,在姐姐面前会吓得浑身发抖,甚至常挨姐姐的打。 她拿着个包袱,若有所思地站在那个小市民和他老婆跟前,留心听他们讲话。 那两个正向她特别热心地解释什么。 拉斯科利尼科夫忽然看到她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是十分惊讶的感觉,一下子支配了他,尽管遇到她并没有任何可以惊讶的地方。“莉扎薇塔。 伊万诺芙娜,您完全可以自己下决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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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高声说。“您明儿个来,六点多钟。 他们也会来的。”
“明儿个?”莉扎薇塔拖长声音、若有所思地说,一时决定不了。“唉,准是那个阿廖娜。 伊万诺芙娜吓唬您了!”商贩的妻子,一个机智果断的女人,像爆豆似不停地说。“我看您完全像个小孩子。 她又不是您亲姐姐,跟您又不是一个妈,可您样样听她的。”
“是嘛,这一次您跟阿廖娜。 伊万诺芙娜什么也别讲,”
丈夫打断了她的话,“我给您出个主意,不用她同意,您就来我们这儿。 这是件好事儿。 以后您姐姐也会明白的。”
“那您来吗?”
“六点多钟,明天;他们也会来的;您自己拿主意好了。”
“我们将要生上茶炊,请你们喝茶呢,”妻子补上一句。“好吧,我来,”莉扎薇塔说,但一直还在犹豫着,说罢慢慢地走了。拉斯科利尼科夫这时已走过去了,再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他轻轻地、悄悄地走了过去,竭力去听清他们说的每句话。 他最初感到的惊讶渐渐变成了恐惧,好像有一股冷气掠过他的背脊。 他得知,忽然意想不到地,完全出乎意外地得知,明天,晚上七点整,莉扎薇塔,老太婆的妹妹,也就是和她住在一起的唯一的一个人,不在家,显然晚上七点整只有老太婆一人待在家里。离他的住所只剩几步路了。 他像一个被判处死刑的人走进自己屋里。他什么也没考虑,而且也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但是他突然从全身心感觉到,他再也无法自由的思考,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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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意志,一切忽然都最后决定了。当然啦,他心中有个计划,即使他曾整年整年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也不可能期望会有比目前忽然出现的机会更好,能更顺利地实现这一计划的机会了。 无论如何,很难在头天晚上确切得知,而且尽可能了解得准确无误,尽可能少冒风险,不必一再冒险去打听和调查,就能确知,明天,某时某刻,将受到谋害只有独自一人在家里。
六
后来拉斯科利尼科夫有机会得知,那个小市民和他老婆究竟是为了什么叫莉扎薇塔上他们那儿去。是很平常的事儿,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有一家外地来的人家,家境败落,要卖掉旧东西、衣服等等,全都是女人用的。 因为在市场上卖不合算,所以要找个代卖东西的女小贩,而莉扎薇塔恰好就是干这一行的:她帮人卖东西,拿点儿佣金,走东家串西家地跑生意,而且经验丰富,因为她为人诚实,从不讨价还价:她说个什么价,就照这个价钱成交。一般来说,她不多话,而且就像已经说过的,她又挺和气,胆子也小所以……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里,拉斯科利尼科夫变得迷信起来。很久以后,那迷信的痕迹几乎不可磨灭。 后来他总是倾向于认为,在整个这件事情上,似乎有某种奇怪和神秘的东西,好像有某些特殊的影响和巧合。 那还是去年冬天的事,他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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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个大学生波科列夫要去哈尔科夫时,有一次在谈话中把老太婆阿廖娜。 伊万诺芙娜的地址告诉了他,以备他如有急需,要去抵押什么东西。 他很久都没有去找她,因为他在教课,生活还勉强能够过得去。 一个半月以前他忽然想起了这个地址;他有两样东西可以拿去抵押:父亲的一块旧银表和一枚镶着三颗红宝石的小金戒指,这是妹妹在临别时送给他作纪念的。 他决定拿戒指去;找到老太婆以后,尽管还不了解她为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从第一眼看上去,就无法克服的厌恶她,从她那里拿了两张“一卢布的票子”
,顺路去一家小饭馆吃东西。 他要了一杯茶,坐下来,陷入沉思。 就像小鸡要破壳而出那样,他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想法使他非常、非常感兴趣。紧挨着他,另一张小桌旁坐着一个大学生和一个年轻军官,他完全本不认识这个大学生,也不记得以前见过他没有。大学生和军官打了一盘台球,然后坐下来喝茶。 突然他听到大学生和军官谈起那个放高利贷的阿廖娜。 伊万诺芙娜,说她是个十四等文官的太太,还把她的地址告诉了他。 就凭这一点就让拉斯科利尼科夫觉得有点儿奇怪了:他刚刚从她那儿来,正好这里听到有人谈论她。 当然,这是巧合,然而这时他正无法摆脱一个极不寻常的印象,而这里恰好有人好像是在讨好他:那个大学生突然把这个阿廖娜。 伊万诺芙娜各方面的详细情况都告诉他的朋友了。“她这个人挺管用,”他说,“总是能从她那儿弄到钱。 她很有钱,就跟犹太人一样,可以一下子借给人五千卢布,不过,就是只值一卢布的抵押品,她也从不嫌弃。 我们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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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过她那儿。 但是她是个坏透了的缺德鬼……“
于是他开始叙述,她是多么狠心,反复无常,哪怕抵押品只过期一天,只要抵押品过期一天,这件东西就算完了。她借给的钱只有抵押品价值的四分之一,却要收取百分之五、甚而百分之七的月息,等等。 大学生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还告诉那个军官,除此之外,老太婆有个妹妹,叫莉扎薇塔,这个矮小可恶的老太婆经常打她,完全拿她当奴隶使,当她是个小孩子,可是莉扎薇塔至少也有两俄尺八俄寸高……
“不是吗,这也是十分罕见的事情啊!”大学生高声说提高声调说,并且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又谈起莉扎薇塔来了。 当谈论她的时候,大学生特别高兴,而且一直在笑,那军官听得很有兴趣,还请求大学生让这个莉扎薇塔到他那里去,给他补内衣。 拉斯科利尼科夫连一句话也没听漏,一下子就知道了所有的事:莉扎薇塔是妹妹,且是老太婆的异母妹妹,她已经三十五岁了。 她白天夜里都替姐姐干活,在家里既是厨娘,又是洗衣妇,除此之外,还做针钱活儿拿出去卖,甚至去给人家擦地板,把挣来的钱全都交给姐姐。 不经老太婆许可,她不敢自作主张接受任何订做的东西或替人家干活。 老太婆已经立下遗嘱,莉扎薇塔自己也知道,按照遗嘱,除了些动产、椅子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她连一个钱也得不到;她所有的钱都指定捐献给H省的一座修道院,作为永久追荐她亡魂的经费。 莉扎薇塔是个普通市民,而不是官太太,她还没嫁出去,长得非常不好看,身体的各部分都不相称,个子高得出奇,一双很长的外八字脚,总是穿一双破羊皮鞋,可是挺爱干净。 使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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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感到惊奇和好笑的,主要是莉扎薇塔常常怀孕这件事……
“你不是说她是个丑八怪吗?”军官问。“不错,她皮肤黑极了,真像是个男扮女装的士兵,但是,你要知道,她可根本不是丑八怪。她的脸和眼睛那么善良。甚至是非常善良。证据就是——很多人都喜欢她。她那么安详,温顺,唯命是从,很随和,同意一切事,她笑起来甚至还很好看呢。”
“这么说你也喜欢上她了,不是吗?”军官笑了起来。“由于她怪。 不,我要告诉你。 我真想把这个该死的老太婆杀了,抢走她的钱,请你相信,我一点儿也不会感到良心的谴责”
,大学生激动地又加上了一句。军官又大笑起来。拉斯科利尼科夫却不由得颤栗了一下。真是奇怪!
“对不起,我要向你提一个严肃的问题,”大学生激动起来。“当然,方才我是开玩笑,不过你看:一方面她是个毫无用处、毫无价值、愚蠢凶恶而且有病的老太婆,谁也不需要她,正好相反,她对大家都有害,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活着,而且要不了多久,老太婆自己就会死掉。 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明白吗?”
“嗯,我明白,”军官注视着情绪激动的大学生,回答说。“那您让我说下去。 另一方面,一些年轻的新生力量,由于得不到帮助,导致陷入绝境,这样的人成千上万,到处都有!
千百件好事和创举,可以用注定要让修道院白白拿去的、老太婆的那些钱来兴办,并让它们得到改善!成千上万的人或许能走上正路;几十个家庭也许会免于贫困、离散、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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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落,不至于送进性病医院,——而这一切都可以用她的钱来办的。 杀死她,拿走她的钱,为的是日后把这些全用在献身于为全人类服务、为大众谋福利的事业上:做千万件好事,能不能赎一桩微不足道的小罪,使罪行得到赦免,你认为呢?
牺牲一个人的性命,成千上万人的人就可以得救,不至受苦受难,不至妻离子散。 用一个人的死换来百人的生——这不就是数学吗!还有,以公共利益来衡量,这个害肺病的、愚蠢凶恶的老太婆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像只虱子,或者蟑螂罢了,而且还不如它们,因为老太婆活着是没有好处的。 她吸别人的血,她吃人:前两天她还满怀仇恨地咬了莉扎薇塔的手指头:差点儿被咬断了!“
“当然啦,她不配活着,”军官说,“但是,要知道,这是老天爷决定的。”
“唉,老兄,要知道,天意也可以改正,可以引导,否则就会陷入偏见。 不然的话,那就不会产生伟人。 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