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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每个葡萄架下都有一只狐狸在等着-第2部分

小说: 每个葡萄架下都有一只狐狸在等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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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彬也笑,掏出精致的古巴雪茄让我抽,说是赞助商赞助的。聊了没几句,总是被柳彬的电话打断,他接电话时还不忘瞄几眼店里帮忙的罗素。我告诉他:少打人家的鬼主意,人家可是个良家妇女。他问:有伴没?我说:好像还没有。他咂咂嘴儿说:让一个妙龄女孩儿耍单,就跟让漂亮寡妇守节一样的暴殄天物。大概罗素也猜出我们是在议论她,便故意把留声机放到最大音量。我和柳彬都吐吐舌头,不说了。
  柳彬这次回来是为做一档电视节目的,然后就走。不知媒体又给了他什么承诺。难怪这家伙一脑门子的亚洲雄风,听说,现在他的赞助费已达数百万计,而且身边美女如云,走到哪里都有人找他签名。为此他私下里还特意苦练过花体字,龙飞凤舞,俨然一个马拉多纳或成龙似的公众人物。
  柳彬辞去,我发现艾芜的那本《南行记》没了,又给他顺手牵羊了。罗素撇撇嘴儿说:脏兮兮的,恶心死了。我告诉她:甭看这德行,找他签名的都是美丽而洁净的女孩儿,他总借签名的机会写上与对方约会的要求,及时间地点,居然从未扑空过。罗素半信半疑:真的?我说:当然是真的。愈如此,他愈得把漂流进行到底了。
  “也算时势造英雄了。”我最后说。
  罗素不语了,凡不悦或懊恼时她就做瑜珈。她的面相与林徽因酷似,借一个风流才子的话说,她是明清木版书里插图的线条,但纸张与彩色是21世纪初年的,很淑女。
  与罗素相对,总嫌她太静,女孩子还是鲜活泼辣些才好。闲聊时,她却说她偏好谢冰莹,笔下净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最为过瘾,倒是令我惊愕不已;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让我惊愕的远远还不止这些。
  以后了,门楣上悬挂着的铃铛响起,进来一个中年人,说是让我看看他的书,结果,我看到的是新月书店三十年代出的初版本,包括《梦家诗集》,品相好得令人生疑。我竭力压抑着喜悦之情,故作冷漠地收下,只花了仨瓜俩枣的价钱。他说还有,明天再来。这样的买卖每天都会有这么一两起。
  临走,我问他书的来路,他说是他父亲的,接着他说了一个名字,那是一位大名鼎鼎的藏书家,收藏新文学作品的权威,老头儿身后竟如此凄凉,我不禁怅怅然。
  不知为什么,我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许佩祈——唉,一声叹息。
  许佩祈原来是评剧院的一个小生演员,因为倒嗓,不能唱了,只好管灯光布景之类的杂役,偶尔也跑跑龙套。但是他平生最大的嗜好,其实不是戏,而是书,特别是五四以后的普罗作家的书。他是像萨马兰奇一样的好老头儿。跟我,几乎算是忘年交,有稀罕物件,自然首先会想到他。
  许佩祈的家在一条有名的街上,一片殖民时代的洋楼中,半个世纪前,斜阳蝉声里,杨度曾在这里走过,张自忠曾在这里走过,唐绍仪和顾维钧也曾走过,漫步其间,不知不觉就走进历史里。知道我要来,老头儿早已等在门口,依然是中山装,中山装胸前依然佩戴着毛主席像章……
  “您猜,我给您带什么来了。”才进屋,我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老头猜半天,也没猜中,终于猜得不耐烦了,猛一拍桌子,大喝一声,“真真是难煞老夫也,快快如实道来!”
  我从包里捧出蒋光慈早年在亚东书局出的《少年漂泊者》、《鸭绿江上》和鲁彦的《童年的悲哀》,遮挡着,一点一点摊开展示给老头儿看。老头儿果然双眼一亮,一把抢去,啪嗒拉开台灯,在灯下翻过来掉过去地端详,嘴里喃喃地说着:“不错,就差这几本了。”
  见他如醉如痴的样子,我也备感欣慰,眯眯笑着,两条腿悠然地颠蹬着,像是戏迷在欣赏名角做戏。为犒赏我,老头儿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我知道老头儿的性子,有点儿怪,见谁喝一杯可乐或抽一支“三五”,就说人家和平演变了。所以,有白开水喝,便已不错,属于破格提拔了。
  然后,老头儿就追问,书是从哪里淘换来的,又问花了多少钱,我一五一十告知于他,老头儿仍是不依不饶,直问得我答不上来为止。“真不敢相信,得来的竟这么容易。”老头儿是想笑的,可是笑不出来,眼圈倒湿润了,嗓音嘶哑地说,“我为这几本书,花过多少心思,费过多少口舌,跑过多少腿儿……”
  我问:“难道您不高兴?”老头儿独身一人,一箪食,一瓢饮,屋内摆设至今仍保持着“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的遗风。许是受了老头儿的感染,我心境也不免纯简而端然许多。
  “如愿以偿,当然高兴,高兴极了。”老头儿说着,声音已是颤颤巍巍,“只是来得太突然了,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跟白日做梦一样。”
  “您辛辛苦苦收集,收集这些左翼作家的书长达三十年,就差这么几本了,”我说,“而今总算功德圆满,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终于齐了,终于收集齐了,你小子说得在理……”老头儿摩挲着他的藏书,表情比神甫祈祷时还庄严神圣。房间里,贴墙环立了十余个书架,书架是特制的,宽大,高至屋顶,若取上端的书,须登梯才够得着。架中的书除了初版本而外,还有影印本和手抄本,都是心血。
  老头儿小心翼翼地将书插进书架,仍迷醉般地抚着书脊,仿佛抚着葳蕤花叶。老头儿很君子地回赠我一本萧红的文生版《商市街》和一叠民国初年的藏书票。萧红和藏书票都是我喜欢的,我觉得挺划算。
  我以为我这次是给老头儿帮了忙的,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把我搞糊涂了,糊涂得不知自己办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有一个男人说是你的老同学,找你,他叫赵楚。”罗素的电话竟打到许佩祈那里。
  赵楚是我十年未谋面的同窗好友,一起没少淘气,登时诸多儿时的温馨涌于心头。我一边匆匆往回赶,一边嘱咐罗素:“叫他等着我,马上就到。”
  见到赵楚,真有点儿动感情——十年不见,黑了,瘦了,沧桑了。拥抱一下是一定的,然后促膝而坐,我连珠炮似的只顾嘘寒问暖,毕竟久了,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大概罗素还没见我这么兴奋过,饶有趣味地在旁看着热闹。
  赵楚倒显稳重多了,浅浅地笑。趁我沏茶倒水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话,“已经混成老板了,看来,你经济状况不错。”我忙说,“托您的福,还成,还成。”跟着,他从公文包里掏出许多的表格,摊在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正诧异间,赵楚已把钢笔备好,用牙咬下笔帽,硬塞进我手里,说道:“有俩钱,别乱花,多想想身后事是正经。这是保险单,我建议你,买一份人寿保险,将来老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之后,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上保险的种种好处,抑扬顿挫,激昂非常。
  “还是老朋友替我想得周到。”我草草签了表格,推一边去,也好继续畅叙友情。我最关心的是那些老同学这个如何、那个怎样,连罗素几次在桌下踩我的脚,都没去理睬。
  赵楚把表格上下审阅一个够,又指点我改动几处,才精心收起,如释重负般地吁出一口气:“你把款子准备好,改天我来取。”说罢,竟坐也不坐,拍拍我的肩膀,要走。
  “老九不能走啊,我弄些酒菜,咱们聊个痛快多好。”我挽留再三,赵楚还是走了,这让我很失望。
  “你不知道,小时候我们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光屁股的交情。”我仍然意犹未尽,无限感慨地对罗素说。罗素却使劲儿撇撇嘴儿,一脸的不屑,“万喜良,傻吧你!”
  咦,什么意思?今天阴转多云,罗素也显得反常。这时候,我养的那只鹦鹉突然仿着孔乙己的腔调说了一句: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店堂里的仨俩顾客都笑了。这是我精心调教的,绍兴口音极纯。可惜,就会这么一句。
  罗素掀开记事簿,跟我交代我不在时谁取走什么书,谁又托我找什么书,还有工商局要我们订阅什么报,虽琐琐碎碎,但她都打理得清清明明。幸亏有她相助。
  在我粘补残书的时候,宣纸、胶带及糨糊摊一桌子,罗素照例是该出手时不出手,兀自托着腮凝望一处,若有所思的样子,很是冷艳,像胡兰成说张爱玲的那样:她完全是理性的,理性到如同数学,而她的艳亦像数学的无限。因为是周末,甜妞来电话说要过来吃饭,电话虽是老式摇把的外壳,机芯却是新的,可还是嘎嘎的响,须大声才听得到,罗素这才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我小声点儿。
  “其实,她并不适合你。”冷不丁,罗素丢出这么一句,我知道指的是甜妞,待闻其详,她又不语了,仍是托着腮的架势,宛若临水照花人,不过,仿佛隔着厚厚的雾。
  我们——我说的是我和甜妞,此时此刻,刚吃饱,面对面坐着,听米卢在电视里兜售他的“快乐足球”。指望我跟她两人并坐一起看看书或手牵手逛逛街,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除了做爱,更多的是家长里短,充满着世俗的平和,才是她的所爱。
  我以为太过庸常。
  这些年,若即若离挂牵着,两人的情感发展史总掀不到新的篇章,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我知道,她是个表里不一的女孩儿,老是嘴上说的一套,心里想的是另一套,用“一半火焰,一半海水”来形容似最为恰当。我认为是一种恶习,纵容不得。有时她生气,明知哄哄就好,也偏不。
  碗筷收拾停当,赶紧上床,这已成为例行公事。忙着去淋浴,浴后我就这么赤条条地在屋里荡来荡去,甜妞笑我是暴露狂,我亦笑,笑她有窥阴癖。她洗澡总是很慢,用时竟有阿杜个唱音乐会那么久,让人生急。
  “哎呀,我忘了把红烧鱼撂冰箱里了。”正在有伤风化的时候,她突然想到。
  “别去管它!”我不想这么快就下欲望号街车,问题是——还没到站呢。
  “不行,会馊掉的。”她硬是推开我,匆匆去了厨房。
  床一下子宽敞了。我汗津津的躯体骤然间冰冰凉,好似兜头一盆冷水,把那种叫欲火的东西浇灭了,连灰烬都已不见,高涨起的激情,也一直跌落到太古洪荒里。
  甜妞回来,脸上是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见我静静地瞅着她,颊上红一红,忙忙地去遮盖阴部,上床来赶紧钻进毛巾被里,连头也蒙上。
  “继续吧,死死地盯着人家做什么?”因为口鼻掩在毛巾被里,声音也就瓮瓮的,像早期电影译制片的画外音。
  “先歇歇。”我已经冷却下来,心也似乎变得苍老许多,好像长了胡子。
  “你这个大色狼,装什么装,你不要拉倒,不要以为我会来求你。”她用毛巾被劈头盖脸地把我俩包裹起来,腻在一处,她的身子很烫,烫得巫山云雨,然而,我的精神彻底惺忪迷离了,虽吻着她,阴茎却睡着了。
  甜妞入梦了,我却失眠,到阳台去,俯视着下面一条条同样失眠的街道。
  我去看母亲,却没有进屋,只把给母亲买的礼物放在家门口,按一下门铃,就走了。一年中于某一人总有一个特殊的日子,那就是生日,而我则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个特殊的日子应该是属于母亲的,那一天,痛楚、愉悦和幸福都是她的——今天就是我的生日。
  母亲是毛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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