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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芙蓉-2005年第4期-第16部分

小说: 芙蓉-2005年第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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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年代青年人的打扮基本上是黄军装。因此,他的这身“文革”前的打扮的确与时代不大相衬,有点另类。可他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因此,谁也奈何不了他,况且他打扮得并不流气,红卫兵小将瞥了他一眼就过去了。 
  他一看见是我开车过来了,就钻到驾驶室里来了。见了面我们都很高兴,加上年轻,加上天气好——好天气对邂逅重逢有造势作用,就像气氛对小说有益一样。不过,两人相比,他显得更兴奋一些,不停地说话。我仍有所保留,毕竟我们不是…… 
  他告诉我,他的岳父岳母家就在附近,他就住在那里。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女人的照片,一脸喜色地告诉我,这是他妻子。我感觉他好像刚结婚。但是,照片里的女人好像比他的年岁大些。一问,果然,大三岁。不过长得还行,暄暄的大白脸,眼神儿多少有点发飘,傻兮兮的,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好女人。小贾告诉我,他的岳父岳母就这么一个女儿,他算是倒插门的女婿。而且岳母对他非常欣赏,在他们结婚之前,天天上小贾家去,一心要把女儿嫁给小贾。所以,柳街上的人说,姜还是老的辣…… 
  交了车班之后,我提议,找个啤酒店我们喝两杯,他说,好啊。 
  在啤酒店我们聊了起来——说实话,如果是少年时代的朋友,到了任何一个年龄段,彼此仍保持坦诚相见的交流态度。 
  小贾说他很怀念柳街,他说,你们活得太自由了,我非常羡慕。就是我老爹管得太严。 
  我说,我也很怀念柳街。不过,再也没有柳街那样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喝啤酒吧。 
  小贾告诉我,他的父母都已经死了。我心里算了算,觉得从岁数上掂量也差不多,人生百年,总有一死。很自然吧。 
  他说,他的父亲在“文革”刚刚开始不久,就被关进了监狱。 
  我很吃惊,觉得不可能,他不过是一个小商人,不至于被抓到监狱里去啊。我们柳街的人那么闹,那么不守规矩,也没见谁被关进监狱里去呀。 
     小贾说,他父亲的罪名是: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双料的。跟咱们柳街上的那些小打小闹的人不一样,到火车道线偷两桶煤,搞个破鞋。那算什么呢?哼。喝酒。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多少还有一点自豪感。 
  我说,我还是没太搞懂。 
  小贾放下啤酒杯说,“文革”开始不久,有一天,他父亲去菜市场的党支部有什么事,党总支办公室外面走廊里没灯,黑乎乎的,他就愤怒地说,“我哪次来党支部,哪次都这么黑暗……”当时党支部已经被造反派接管了。妥了,就这么一句,让人家给抓住了,立刻打成了现行反革命,送进了监狱。接着再一查,老爹的个人成份又不好,奸商!再加上他个人历史上还有好几个地方说不清楚,比如跟日本人,跟宪兵队做过买卖什么的,而且又娶的是二房姨太太。这是什么样的人物啊?就判了个无期徒刑。 
  我问他,那你是哪个老婆生的? 
  小贾笑了,小老婆呗。我母亲的家庭出身是地主。在造反派来抄我家的途中,老妈就死过去了。造反派一看,真死了,几个人相互望了一眼也就算了。家抄了一半,就都走了。有一个人还直咳嗽,一直出了院子还咳嗽呢。这点我记得特别清楚。 
  我说,说死就死了,不会吧? 
  小贾说,老太太有心脏病,都多少年了。你想想,我爸那个脾气,谁嫁给他不得心脏病啊?再加上我家在火车道线旁边,火车三更半夜的又拉笛又喷气的,多好的身体也折腾完了。更何况我母亲天生就胆子小,地主出身,又是二房,小老婆。刚解放时被贫协抄过一次家,这又这么来一家伙,铁心脏也承受不了啊。 
  我问他,也是。那剩下你一个人怎么生活呢? 
  小贾说,街道办事处帮我找了一个工作,在一家国营的大工厂。意思我得有个事做,有经济来源,得让我活呀。估计也是怕我学坏了。我去了那家工厂,先是学徒,电焊工,一个月十八块。我干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辞职不干了。 
  我大叫起来,那可叫国营工作啊。 
  小贾说,厂劳资科的人听说我要辞职,以为听错了,我当时非常神气,不干了,我辞职。 
  然后呢?我小声问。 
  小贾突然问我,我听说你爱写小说,我讲这些用不用加点景物描写?那个工厂附近的风景挺不错的,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周围全是苞米地…… 
  我打断了他的话问,那你爸是怎么死的呢? 
  小贾说,大年三十儿死的。白天,派出所管片的民警骑个破自行车上我家来了。那年雪很大,他说,妈了个巴子的,大雪天骑车子费老劲了……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那后来呢? 
  小贾说,当时,我正打算上同学家过年去呢。我的生活没有问题,家毕竟只抄了一半儿,还有些底儿,我就靠卖家里的存货过日子。老爹大小也是个商人,老妈大小也是个地主的女儿,能没点存货吗?而且他们都经历过土改,会藏东西。冬天烧煤也不愁。你知道,我家靠火车道线,烧煤能愁吗? 
  我问,管片的民警怎么说? 
  管片的民警让我赶快去道里监狱,说我父亲死了。这事儿闹的,大过年的。我就去了。到了监狱,大铁门,壁垒森严,知道不,先是开了一个小门,里面的人说话贼横,好像我是来劫狱似的。我就说我是谁谁谁,什么事。我爹死了。他好像火了,问,你爹叫啥?我说叫啥叫啥。小铁门吱嘎一声开了,我进去后,去了收发室还是办公室搞不清楚。一个警察先问了我的个人情况,然后,叭一下扔过一个黑皮的本夹子,说,你父亲死了,签个字吧!我拿过本夹子,在家属栏签上了名字。我写字的姿势相当牛,一挥而就。那小子都愣住了。然后,我跟那个警察去了院子,当时天还下雪呢。大年三十儿下雪,瑞雪兆丰年哪。在院子的一角有一个担架,上面盖着一条日本军毯,黄色的,是我父亲从家带去的。光复那年,老头子从日本军需库弄了不少。那种毯子的质量相当好了。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接着说。 
  小贾说,我哈下腰,掀开一角,一看,是我老爹。脸儿瘦成一小条了。我父亲进去的时候就说过,他不能遭监狱这个罪。我想,老头子可能私藏了金砖,吞金自杀了。当时,旁边停着一辆嘎斯51,那种苏式的卡车,苏联电影里常能看到,方鼻子头的,跟解放车不太一样。有两个犯人过来帮助把老爹抬上车去,关上大厢,还特意替我把副驾驶那边的车门打开。我摆了摆手说,我不去了。他们一听全愣了,不去了?那骨灰呢?我说,不要了。犯人毕竟是犯人,都是经风雨见世面的人,听我这么说,也没说什么,冲我眨了一下眼,就上车走了。 
  去火葬场? 
  对。我跟着车后面走了一段,算是送送老爹吧。然后,我就上我朋友家过年去了。 
  没哭? 
  没哭。也没必要。既然是反革命家属,那还哭啥。我就想给他们留个牛皮的印象。 
  …… 
  那天,我们聊到了很晚才离开那家啤酒店。 
  后来,小贾常在榆树饯街站台那儿等我的车,上车跟我聊天儿。他没工作,一天没什么事儿,就是闲逛。我也去过他家。他岳父、岳母对我的态度非常冷淡。他们找了这么个姑爷闹老心了,什么活也不干,就这么住老婆家(自己先前的房子卖了),吃老头老太太的养老金。开始,他们以为找这么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当养老女婿多好啊。结果,麻烦了,弄不走了。不过,女儿还挺喜欢这个丈夫的,觉得他挺有风度,还能白话,讲什么都有声有色的,天天穿得板板的,一尘不染,见了邻居伯父大娘还非常有礼貌,可会说话了。她瞅着心里高兴。 
  那一段时间,我们常出去一块玩,天天在街上逛。他认识的人的确不少,商店卖东西的,电影院的,洗澡堂子的,他都能聊上,而且还是个百事通。总之,和他在一起就是两个字:放松。一天天过得特别愉快,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柳街。我甚至感觉他有点像日本的寅次郎。柳街自由散漫的“传统”我没继承,他到继承下来了。惟一的不足,就是他口袋里从来没钱。但这不是问题,大家都喜欢他,他回到柳街上去,人人愿意请他吃饭。他几乎成了柳街上的代表人物了。 
   
  后来,我离开了无轨厂,去了一家新单位,有好几十年没见到小贾了。偶尔遇上认识他的朋友,一打听,说,他还是老样子,还在街上闲逛呢。用他老岳母的话说,都奇了怪了,一走一天儿,还有人管饭。 
  我就憋不住笑,心想,这可是柳街的宝贝呀。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榆树饯车站。他在站台那儿等车。我在那个站下车。他差不多还是老样子,除了有点老之外,穿着还是板板的。我们在站台那儿吸起烟来。 
  我提议说,咱们去喝杯啤酒? 
  他说,不去了,就站在这儿聊会儿得了。 
  聊的时候,我知道,他的老岳父老岳母也都过世了,是他发送的,像儿子一样,摔的瓦盆。 
  他说,够意思吧。 
  我说,行。家里好吧? 
  他说,老婆退休了。 
  我知道他有一个女儿。便问,女儿呢? 
  他说,去了美国,正读博士。 
  我不觉吃了一惊。 
  他说,你好像很吃惊。 
  我说,没有。你怎么样?这些年干点什么没有? 
  他说,不干,什么也不干,就是玩儿。 
  …… 
  后来,公共客车来了,我看他有上车的意思,就说,你走吧。 
  他就上车走了。是啊,不知道他又要上哪儿闲逛去。 
  他这一生也叫一生,真他妈的滋润。 
  想到这儿,我心里酸酸的,觉得自己这一生活的太累。不会活! 


谁在喧哗(中篇小说)
罗伟章 
  朱耳给妻子讲覆水难收的故事。朱耳说,汉代有个朱买臣,是我的本家,初时家贫,妻子嫌弃他,跟他离异了,后来,朱买臣富了贵了,妻又求合,朱买臣取一盆水倾泼于地,令妻收取。朱耳对妻子说,这个故事,《现代汉语成语词典》上就有,你可以查,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你再责怪我穷,我就去把老祖先的盆子借来用一用。 
  妻子摇一摇头,笑道:“要是朱买臣愿意把盆子借给你,证明你还有富贵的可能……唉,恐怕没有那一天了。” 
  这话说到了朱耳的痛处。他不求贵,但他需要钱;妻子也是这个意思,她从来没要求朱耳当官,只想他发财,甚至也没奢望他发大财,只要生活无忧,儿子上学不愁,也就满足了。但是,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要求,朱耳也不能满足,让她整天愁眉苦脸,做男人的,窝囊! 
  朱耳蹲在妻的面前,拿起她冰凉的小手,望着她说:“亲爱的,你要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相信你的话?”妻子说着,走进里屋,拿出两张钞票来,在朱耳眼前抖了抖,凄惶地说:“虽然相信你,但眼下就只有这些钱了,油完了,米完了,儿子的运动鞋破了,昨天幼儿园发通知,征求家长的意见,是不是还订做一套校服,虽名为征求意见,实际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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