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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芙蓉-2005年第4期-第12部分

小说: 芙蓉-2005年第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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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海说,树才生下来就是那样,不听人劝的种。我们也想劝啊,为了老反叔活一把年纪不容易,我们没少去说他。没用。 
  我听说……树林举起一碗酒说,我听说田丁狗拿他的肺病女人换树才家的粮食——也要得便宜,二十几斤三十斤都行。你说,都活成这个卵样子,还有什么鸟劲?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田丁狗的女人,主要是有点肺病好不了。她样子可也可以,没病的话嫁给田丁狗真是亏老本了。 
  树海就嘻笑地问他年轻时是不是也看上过那个肺病女人。 
  树林说,要光说看上,这村子里我看上的多了。 
  且说且喝,又喝又说,树林他们讲起了这个村的乡野逸闻,毫不检点。树帜树培嫌这酒狠了点,喝得不多,闲散地听了几句席上的酒话。正原和萌文很早就离席出去了。 
  吃过了饭,田银宽要树帜到自家神龛上上一炷香。神龛上的对联是很多年以前贴的,纸上劣质的红染料已剥落殆尽。对联对得很蹩脚: 
  宋代曾授三公职 
  明朝又封万户侯 
  对联里侧记了田氏这一宗脉的二十个字辈排位。左边十个字是:仁洪祖中稷、天开运吉昌;右边十个字是:银树正友德、亦启绍思湘。 
  正位摆的是“文革”年间制的毛主席半身石膏像。像前面摆着一个装满大米的碗,碗上有几炷残香。田银宽从屋里找来一把纸香,抽出几枝给树帜树培。两人燃上以后稍微弯下去算是鞠了躬,把香插在米上。这木屋的板壁早就被烟火熏得没了本色,在大太阳天都黯淡无光。树帜想,也许把纪茹叫来实地看一看会使她有点松动。结婚那么多年了,纪茹从不肯来蔸头,来看看他出生成长的地方。这也一度成为村里人议论的事。 
  敬了香,树帜对树培说,时候还早,我们到外面走走。有好多年没到村里走了吧? 
  树培说,那年我们六个都来齐了,不是到周围都转了一圈? 
  哦。树帜想起来了,三年前第一次往村里捐东西的时候,六个人都来整齐了。那天天气晴好,每人都极来情绪,走遍了童年时放牛到过的所有地方。 
  但今天只有两个人。树帜和树培并排走着,先是到各户之间的小巷道里逛一逛。出去很多年了,这里像凝固了冻结了,一点变化的迹象也没有。还是这样的土房和石路,惟一令他们感到新意的,不过是站在较高位置时看到了瓦房顶上冒出很多接收天线。天线大都是村民发挥智慧和想象自制的,各种零碎的材料都用上了,看上去不伦不类,参差不齐。 
  两人站在了蔸头村一个地势高处,背后是几眼幽深的苕窑,前面就是整个蔸头,一两百间房子错落排列着。两人一齐地感慨这么多年了村里怎么老也是这个样子,接着又哀叹起了村里人的安乐心态。说着说着就有了恨其不争的忿忿然之态。树培说,可惜没有钱,有钱的话,谁又不想把自己家乡搞好点呢?树帜紧接着说,现在办事就是难,要不然,谁又不想当官当出点政绩呢? 
  树培就说,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他俩扯到了近年来县里正在搞一些旅游项目。附近的Z市已经搞成了全国都很有影响的旅游城市,周围各县也依托这个便利条件,纷纷上马了一些小的旅游项目,收益很不错的。树培说,我看,蔸头有一个看点:这两百来户基本都是土坯和木板房子,只有几家砖瓦房子。现在保持这种老式格局的村落,还真不多见了。 
  树帜说,是啊,把砖瓦房子拆掉——把屋顶上乱七八糟的天线也统统拆掉,搞不定可以弄成个自然的生态的景观来。 
  两人扯得很开,走着走着就走近了榉树林。榉树林子很漂亮,下面杂生的灌木不是很多。正原和萌文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似乎觉得这个场景很有效果,就抢到了前面,低低地操起机子摄下两人缓慢的行进过程。林子里光线的暗淡使摄像机前一闪一闪的红色电源灯很显眼。这点光斑,刹时间就使树帜树培的步幅不像刚才那样舒展了。 
  走进一片稀松开阔的林地,看到天上的阴云消去了很多。树帜想到那次六个人都回到蔸头的时候,也逛到了这里。那时跟在后面的人很多,六个人走到了最前面,而树帜走在中间,俨然是带头的。他感到了一种幸福和荣耀。他知道县里的人都说他们六人是一个小集团,民间还给了个约定俗成的称呼,说他们是“田树×一党子”。若是以前,就怕被人当作小集团;但现在,在场面上就怕自己是势单力薄的一个人。树帜想,我们他妈的就是田树×一党子。走着走着,六个人差不多并排了。不知是六人中哪一个最先有了触动,莫名其妙地碰了碰身边那人的手——于是,这两只手就牵在了一起。这个动作仿佛是有传染性的,很快六个人都相互把手挽了起来,挽得很紧,整齐有力地向前行进。一时间,诸人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时,充斥整个心底的,完完全全是一种树的感觉。 
  正当思绪蔓延开去的时候,树林树海自后面大声地叫,不要过去不要过去,肺病女人住在那边。 
   
  7 
   
  老魏一连几天没有上县夕阳红合唱团练声了。团里的指导老师碰见他,问他怎么不去了,老魏就说,忙啊,这几天原单位又派了个正事让我做。 
  指导老师就说,看不出来,你们那个单位还离不开你。 
  老魏说,现在新手有好久都用不上,关键时刻还得老将出马啊。 
  老魏顺藤摸瓜理着,最后理到了丁字街租赁仓库里的一间。这间仓库是整个丁字街最大的,里面杂乱地放着第一商业大厦历年来积压的老货旧货,还有商业局报损的办公器材。为了防火,里面的电线全绞了。管仓库的新手根本理不清里面都放有哪些东西,老魏抬出副县长等人压他。新手有点为难,就去宿舍把以前的仓管员龚劳模叫来。龚劳模认得老魏,他借老魏一盏充电灯,带他往里走。龚劳模说,以前是有那么一堆档案袋装着的文件,交到我手上的那个人都不知道文件是哪个局的,只叫我找个地方放一放。我想这是档案啊要的时候可找死人,所以也不敢大意,都用袋子装好放里面。好多年也没有人问起,现在一时想不起放在哪里了,我帮你找一找。 
  不久找到了那堆用编织袋装着的档案。老魏睃了一眼,起码有几十袋。袋子上面尘灰很厚,一碰就漫天飞舞起来。他拆开最上面的一袋翻了几本,发现旧的学生档案和教职工人事档案都混杂在一起。 
   
  两天以后,树帜接到树先的电话,开口就问,田老反学名是不是叫田银恺? 
  树帜反应过来,说,档案找到了? 
  树先说,老魏那里有消息了。这老头,做事还蛮来劲的。 
  树帜想了想,这个名字,不是田老反又会是谁呢?就是他了。树帜感到一些轻松,懒倦地向后一靠,他估摸着这次可以给父亲一个交代了。 
  老魏在丁字街仓库花一天半的时间,找到了一份老教师田银恺的档案,他估计这正是田局长需要的。他在第一时间通电话给树先说了,树先要他把档案送来看看。 
  老魏打个面的把档案送到教育局给树先看。这份档案毫无疑问就是田老反的,田老反就是田银恺。树先看了看第一页,觉得文字还生动,又往下翻翻,想看看田老反的反革命经历有没有记录。 
  老魏站在一边等了十来分钟,见田树先越看越起劲,知道这回是把事办妥了,就说局长你忙吧我走了。 
  树先唔了一声,微微抬头看老魏要跨出门了,赶紧说一句,老魏这回你辛苦了。 
  老魏回头也客套地答了一句,局长你也辛苦了。 
  稍后树先拨电话到蔸头村村小。是树海接的电话。树先刚要把事情跟他说,听见线的那头很是吵闹,随口问道,树海啊在忙什么呢? 
  树海说,忙着终考,正在开会布置。 
  听出来了……树先说,又在忙着搬砖吧。我又不是没玩过,搬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一听就听出来了。 
  树海说,我们玩的都他妈五角钱一炮,纯粹是打发时间,值得跟你提吗?有什么指示? 
  指示就免了,问一个人名看你认识不认识——田银恺,听说过吗? 
  树海问,哪个Kai?我们蔸头的吗? 
  树先说,恺是恺撒的恺。 
  树海没有听懂,说,哪个Kai?他老子用这么个古里古怪的字不是日弄人嘛。 
  树先说,竖心旁,右边一个岂有此理的岂。 
  你是说田老反吧,那边找到他的档案了对不?树海恍然明白过来。 
  树先说,对。现在就要给他办补贴的事情,你跑跑他家里,有空把他的户口本子带到县里来。 
  树海说,还要户口本啊? 
  树先说,当然,还要证明他田老反就是田银恺。要不然随便跑来个老头说他就是田银恺你说这怎么办?——我们就要问啦普天之下那么多人凭什么你就是田银恺,拿你户口本来对一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树海听他这一说就来精神了。树海本来就有和人瞎胡扯的嗜好,这下逮着了机会,照着树先的话发挥开去,说,听你这么一说——那我家有一只狗,却没有给它上户口。现在我要说这东西就是狗,看样子说不过去了? 
  树先呛了一口烟雾,说,能这么打比方么? 
   
  隔天一早,树海就去了田老反家。田老反还没有回来,门锁着。树海走到榉树林边冲着田丁狗家大声地喊,树才树才树才。却没有看见树才出来。好一会,田丁狗和他的肺病女人各自端了一碗白饭坐到门边,一边扒饭一边笑笑地看着树海喊人的样子。树海就不喊了,他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和田丁狗两口子对视着抽完一枝烟,感到实在没有意思,只得吐几口唾沫,折身返回。 
  树海又去了树月家。树月的儿媳又怀孕了,树月正在捉一只鸡。鸡跳上跳下地乱跑一气,树月一边追一边骂丑话。树月看见了树海,就说,树海老弟,到前面拦住这狗日的东西。树海夹着烟走过去,那鸡看见树海走来就有点发呆。于是,树海拢近了,弯下腰就已把鸡捉住,给了树月。 
  树月说,还是你们文化人有办法。 
  树海说,树月,去把田老反的户口本子翻来。 
  树月说,我忙不开,你去找树才。 
  树才找不见。树海说,他在田丁狗家里躲着。再说这又不是我的事,把本子找来能帮你爸每个月搞到一百二十块。 
  树月一怔,她说,每个月一百二十块,哪里有发的? 
  树海说,县教育局有发的。树先叫我来取户口本对一对田老反的名字。 
  树月就搓截草绳把鸡缚住,再把围裙一解扔在柴堆上,和树海走了出去。 
  树月知道钥匙就藏在某个墙洞里,却找不到,只有从窗户处钻进去。树海在外面坐着拧一只猫,没多久就见树月把户口本扑啦啦地扔了出来。他到窗户前把树月接了出来。两人往外走了几步,树海想了想就翻翻户口本,一看,户主名赫然是“田银范”。 
  树海不走了。他扯一扯树月的衣角,说,田老反是叫田银恺的。 
  是吗?树月好像也才头回听过一样,不过也没在意,说,田银恺就田银恺。 
  树海说,可是这上面写的是田银范。田银范不是田银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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