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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花帜[梁凤仪]-第16部分

小说: 花帜[梁凤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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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今晚能在一起吃晚饭吗?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倒有个好主意。名贵餐厅的矜贵食物,你大概品尝得多了,在王府饭店附近的一条长街,摆满了北京小食,我们可以一路观光,一路看有什么可口的,逐档品尝。”
   意见是太吸引了,杜晚晴很想立即答允,然,他是工余的自由身,她却正正是“上班”时期,只好忍痛割爱,先履行职责。
   因而杜晚晴答:
   “且看看明天有没有时间吧,今儿个晚上,我跟许先生还有约。”
   很明显地看得出冼崇浩的惆怅来,杜晚晴心头有着不忍,还是狠下心,跟他道别,回房间里去。
   才走了几步,身后的冼崇浩就说:
   “明天见!”
   杜晚晴慢慢回过头来,扬着浓眉,嘴角微微上翘,说:
   “明儿见。”
   冼崇浩一直目送着她美丽的身影隐进升降机去。
   回到房里,杜晚晴在地上拾起酒店的留言信封,拆开来一看,心直往下沉。那字条是许劲留给她的,写道:
   “今晚有个非去不可的约会,很晚才能回来,你不要等我吃晚饭。”
   为什么不早一点通知她呢?杜晚晴的脾气稍稍发起来了。
   如果许劲预早告诉她,今晚不用相陪的话,杜晚晴就可以跟冼崇浩有一个愉快、特别,甚而有意义的晚上了。
   杜晚晴百无聊赖的把自己抛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气。
   只有那些在她身上花了钱的大爷们,有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权势。她杜晚晴完全听候指令,不得有半分人身自由,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见自己喜欢见的人。
   若不是许劲的认可与安排,她连跟冼崇浩一同旅游的机会都不会有。
   杜晚晴从来未试过像如今的敏感,从未觉着她那么身不由主、那么备受委屈、那么寂寞难耐。
   究竟是压力已经到一个容忍的极限,而蓦然惊觉?还是外来的人物,掀起了风风雨雨?
   杜晚晴坐起身来,打算穿回鞋子,跑出去找冼崇浩。
   她才伸脚踏进鞋笼里,忽尔又有了一阵踌躇。
   这是一个带着危险性的冲动。
   柳湘鸾曾警告过外孙女儿说:
   “晚晴,总有一天,你会突然发觉有一个额外的人惹你注意,使你破例愿意亲近,这将是你事业上的危险讯号,非留神处理不可。”
   杜晚晴当时点了头,再求教于她的母亲,说:
   “妈,你跟父亲相恋时,是怎么样的一回事?”
   花艳苓答:
   “朝思暮想,老想相见。见着了,怕再分离,总在筹算,怎样才能后会有期。”
   “那就是恋爱了?”
   “对呀,两个人都有着同等的反应,就是恋爱了。”
   杜晚晴把腿缩回床上,双手抱膝,以头枕于其上,默默地傻想。
   恋爱!
   多么浪漫、销魂、陶醉、迷惘、飘飘欲仙!
   然,恋爱,对杜晚晴来说,也同时是若隐若现、迷离扑朔、似有还无、患得患失的。
   才认识了不超过四十八小时,也不过是分离了短暂的十多分钟,便已在胡思乱想,惴惴不安。
   思潮起伏之间,心头的乍喜还惊,凝聚成一股热腾腾、滚烫烫的浪潮,翻动着,再向四周流窜扩散,便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丰满得胀鼓鼓的,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整个人因而精神亢奋,那感觉是新鲜、舒服、难缠、失控,兼而有之。
   杜晚晴一骨碌跃下床去,拒绝再维持同一个坐姿,朝同一个方向幻想。
   她必须转换姿势环境,帮助自己回复清醒。
   一把抓了手袋就冲出门去。
   杜晚晴一边走出房门,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去找冼崇浩。
   甚至不要到静悄悄的地方去,必须与人群聚在一起,那才会使自己看清楚环境,知所自处。
   她按了升降机,打算到楼下最旺的咖啡厅去,吃她的晚餐。
   王府饭店二十楼以上才是贵宾套房,从杜晚晴住的二十三楼,一直往下降,到十九楼,升降机大概有人按掣,故而遽然停了下来。
   升降机门一打开,杜晚晴雪亮的眼睛立即像骤见厉鬼邪魔似的,睁得老大,并且火速地闪身躲到升降机内一角去,不让走廊上的人看到。
   真真抹了一把汗,杜晚晴多么庆幸刚才在十九楼等候下楼的一男一女,在她乘的升降机打开门时,选择了对面的另一部升降机走进去。否则尴尬的情况,难以想象。
   虽然杜晚晴并非许劲的原配,她只不过是他用财帛权势换回来的玩伴,且是短暂的玩伴。不过,说到头来,还是许劲这次外游的异性伙伴,在这几天当中,杜晚晴有她的特殊身份与地位,许劲已默许予以尊重。忽尔,在同一间酒店,许劲亲亲热热地搂住了别个女人的纤腰出现,这种场面赤裸裸地活现眼前,无论如何太龌龊、猥琐,真要难为情死了。
   幸好,杜晚晴眼利,只有她看得见许劲。
   杜晚晴闪避得及,其实是她的幸运。否则,许劲这种行为也无疑是太狠狠地撕杜晚晴的脸皮了。
   当然,纵使刚才许劲眼角瞟得见杜晚晴,还是仍然装作看不见为最佳处理办法。
   世界上太多事情须要当事人视而不见。
   升降机跟杜晚晴的心一样,直往下沉。
   教她骇异的除了许劲这道貌岸然的富豪,却原来是个急色之鬼外,还有他的那个伴。
   许劲的手搭在对方纤细得似是不堪一握的腰肢上,使杜晚晴清楚地重看到那袭湖水蓝的软缎旗袍。
   是那酒店上海馆子内弹琵琶的妙龄少女!
   外来的贵客,原来也是娇客与财神。
   杜晚晴苦笑。
   怎么到处都碰到以原始伎俩谋生的可怜同性?
   只为到处都有欣赏女性肉体的男人?
   杜晚晴走在闹哄哄的酒店大堂,再走进坐无虚席的咖啡屋。呆了好一阵子,才轮候到一个角落的座位。
   她坐下来,看着走马灯似的客人,彩色缤纷,谈笑晏晏,喜气洋洋地在她眼前走来走去。
   他们,都是结队成群,有影皆双的。
   姑勿论身旁的伴是永久的,抑或短暂的,总之,都不像杜晚晴如今的落寞、孤单、形单影只。
   她杜晚晴胸襟再宽广、再不计较自己的遭遇,也还是感受到一重浓不可破的、被人遗弃的压力。
   世界无论如何繁华热闹,杜晚晴只一个人独力支撑着对人欢笑背人愁的局面。
   从踏上万里长城开始,再到探索明朝万历帝的陵墓,一直下来,她就有着重重感慨,处处叹息。
   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委屈过。
   不安于现状的人,压力日积月累,终有一天会一起,寻求突破。
   只消这一联想,杜晚晴就倒尽了胃口,推开眼前的食物,不能下咽。
   她慌忙走出餐厅,往附近的酒吧钻去。
   她要喝酒,以停止自己的欲望与幻想。
   当杜晚晴将一杯接着一杯烈酒灌进肚子里时,她心内冷笑。
   如果在这一刻,碰上了许劲,这老头儿还以为自己是为了备受冷落而借酒消愁呢!他?他值得杜晚晴为他而伤心?真是太笑话了。
   之所以如此反复思量,无非感怀身世。对自己忽尔生的怜悯,却又是为了一个冼崇浩的出现而已。
   罢、罢、罢。
   长痛不如短痛。
   喝它个酩酊大醉,之后,一觉醒来,又是明天。
   明天,人人都如常生活,各就各位。
   只要过得了今晚就好。
   只要今晚见不到冼崇浩就成。
   酒是灌了不少了,眼前景物开始摇晃、模糊。杜晚晴心想,大功快要告成了。
   她试图站起来,干完这最后一杯,就回睡房去,昏昏沉沉地睡至天明。
   她站起来,双脚酸软。以手撑着台面,身子还是左右摇摆不定,又跌坐原处。
   有人轻轻地拍她肩膀。
   杜晚晴回头一望,看见了冼崇浩。
   她开心地笑了。真好,一定已经有了八分酒意,才会得把酒吧内的侍役看成了是冼崇浩。
   “你喝醉了?”对方问。
   杜晚晴摆一摆手,说:
   “不相干,我就是要喝醉,好睡大大的一觉。”
   “那么,我扶你回睡房好不好?”
   “天!”
   杜晚晴故意惊叫,缩一缩身子说:装出一个吃惊的模样,说:
   “哟,怎么男人的脑筋转来转去都离不开送女人回房去睡觉这件事上头,连你都一样。”
   “你真的醉了。”
   “我?我再醉,也知道你们心里头想着的鬼主意。”杜晚晴摇头说,“不,不,不,我不用你扶我上房去,给我再拿酒来,你陪我在这儿多喝几杯,等下我自己会得回房。”
   杜晚晴坐在椅子上,连忙左顾右盼,转着身子,找寻别个侍役为她服务。
   “不,我现在就送你回房去,你已经喝醉了。”
   对方坚持。
   且不是一个冼崇浩,突然之间,眼前出现了好几张俊朗的脸谱,围着杜晚晴身边转,转呀转的,转得她头晕眼花。
   杜晚晴看见了很多个很多个冼崇浩。
   那些冼崇浩硬拉着她,要她站起来,又要半拖半推地扯着她走。
   杜晚晴挣扎,嚷道:
   “不,不,冼崇浩,不要来缠我,缠我没有用,拉我、迫我,也没有用。因为我不会属于你的,我根本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世界上的人,也不属于我自己。”
   杜晚晴边叫边喊,已经被拖拉着走入升降机。她依然大声叫嚷:
   “真的,请相信我,我不能跟你。我只属于任何一个花得起钱的人,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一个人用完,会传到别个人手上去,用完了,又传回来。传呀传呀,一直传,一直传……”
   杜晚晴叫喊得气息奄奄,整个身子软绵绵地瘫痪在搀扶着她的人之肩膀上。
   她稍稍静止下来。
   原来有一个宽阔的肩膀让她憩息一阵子也是一种以形容的快慰与安宁。
   她打算就这样睡去。
   “你要好好地息一息!”
   有人在她身畔这么说。
   是不是冼崇浩?还是幻觉?还是想当然?
   是谁都不打紧了,杜晚晴已经听劝,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再睁不开来,她真要好好地息一息了。
   这些年,好像一晃眼就过去,其实她过得很苦、很委屈、很不如意、很不称心。
   她从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因为她有责任,且是重重的责任。
   然,吃尽苦头之后,让她息一息,回一回气,养精蓄锐,再重踏征途,也是好的。
   她的确需要在极为难堪、混乱与自卑之后,有一个歇脚处。
   什么也不必理、不必想、不必做,只是息着,睡去。
  在这个只供休憩的睡乡,白茫茫一片,没有缤纷色彩,也没有惨雾愁云,完全静止,甚而缺乏气息。
   杜晚晴反而是安乐的。
   安乐的时光,从来不长久。
   她很快就已经转醒过来。
   微微睁开眼睛,立即觉得头痛欲裂。
   再闭上,再睁开,如此反复做了数次,杜晚晴才得以认清眼前的景物。
   她长长地吁一口气,是酒店的睡房,已返回现实来了。
   杜晚晴伸手向额上一摸,放着一条微湿的冷毛巾。身上盖好了被,却不曾更换睡衣。一袭昨天游十三陵时穿着的套裤,绉得十分十分不得体,她挣扎着坐起来,下床,走到妆台前去。
   素白的脸庞立即呈现,虽仍是姣好的,但衬着那头乱发,令人一望而知是曾经狼狈过的样子。
   杜晚晴吃惊地以手掩着嘴,心口相问,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她回望睡房,空洞洞,没有人,只她一个。
   再看看床头钟,二时。
   是凌晨二时,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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