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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花帜[梁凤仪]-第13部分

小说: 花帜[梁凤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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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香莲无疑是痛心欲绝的。
   只是很快就勉力镇静过来,正如她经日挂在嘴边的那句口头禅:
   “都是命。”
   她是真地认了命了,因而哀伤过度,她还晓得幽默地自嘲:
   “这个遗腹子可以一起继承父姓与母姓,也算难得了。”
   花艳苓不晓得回应,久久才问:
   “莲姐,你以后打算怎样?”
   “以后?难道还往回头路走不成。我只好守着大富的产业。两间士多店怕是管不来了,力不到不为财,我想卖掉其中一间,手上又可多个余钱,然后专心办好一间士多店,才是正路。”
   坐言起行,这位认命而又薄命的花国红粉,就端的当起士多店的老板娘来,实际经营业务。
   那遗腹子就是如今在花艳苓口中说出了事的罗敬慈。
   杜晚晴当然晓得罗敬慈,小时候,罗敬慈是大阿哥,领着杜家的几个小弟小妹玩,晚晴管他叫敬慈哥哥的。
   长大后,罗敬慈并不在学业上表现出色,罗香莲出尽八宝,要他接受高等教育,结果在本城水准较次的专上学院熬了多年,还是无功而还,徒花时间与金钱而已。
   花艳苓于是劝罗香莲说:
   “莲姐,这廿多年,你什么咸苦都吞过了,老大的不如意也看成指顾间事,何苦到如今,才为儿孙苦恼了。”
   罗香莲苦笑: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怕是年纪一大,人就开始冥顽不灵,我竟忘了是时也命也。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就算。”
   自此,罗敬慈就跟在母亲屁股后学习那盘士多生意,还算中规中矩。
   大富士多是设在徙置区内的,出奇地好生意。在那儿附近住惯了的人,头脑比较保守,对于新开设的超级市场,不一定捧场。反倒是对这大富士多有亲切感,因此一年到晚,货如轮转,其门如市。
   罗敬慈还因为终日驻守士多的关系,跟隔壁理发店的一位做修甲的姑娘小湄有了来往。
   看样子,感情进步得很快。小湄每天下了班,就跑到士多店来做义务帮工,对罗香莲倒是相当千依百顺,一副火热心肠,讨好未来家姑的模样。
   香莲呢,虽然身边有个余钱,也不会指望儿子有本事讨个大家闺秀,只要儿子欢喜,那女孩子也肯尽一点媳妇的义务,就很可以接受了。故而,对小湄也就以行动来认可了。
   每晚原本要等到收铺,罗香莲才回家的,自从有了小湄,她就在店内吃过晚饭之后,借故跟街坊搓麻将去,由着两个年轻人管铺,分明让他们有机会亲近。
   合该有事了。
   有一晚,当罗香莲一脚踏出士多店后,另外三两名贼模贼样,分明一眼望去就不正经的男子走进士多店来,拉开冰箱,要拿汽水。
   小湄准备迎上去招呼,敬慈觉着他们几个并非善类,下意识地伸手一拦,不让小湄出动,由自己走上去关顾。
   就是他这个行动惹下祸根,其中一个惨绿少年说:
   “我们来买汽水,需那位姑娘侍候收钱。”
   这么一说,连小湄都吓着了,慌忙躲到敬慈身后去。
   “怎么了?会吓成这个样子呢?我们不也跟你那小哥儿一样是人,是男人,可能是更有用的男人,你避着我们干什么了?”
   敬慈一听,火了起来,说:
   “喂!你们嘴里不干不净的,我们不做你们的生意,请立即走!”
   此言一出,正好给这班好事之徒一个借口,嚷:
   “这小子出言不逊,我看你怎么能赶走我们?”
   随即几个人互打眼色,立时三刻动手将店内一盆盆的樽装汽水举起来,拚死力往地下摔。
   敬慈当然不肯放过他们,开始乱作一团。
   躲在一角的小湄,吓得管自尖叫。
   另一个小伙计阿九,立即跑出去找警察。
   警方到场时,人已散了。
   店内只剩下吓呆了的小湄蹲在一角,不住发抖。
   另外,罗敬慈手持一个破玻璃瓶,直挺地站着,两眼发直,不发一言。
   在他脚边的地上,一条死尸躺在血泊之中。
   无可转寰地,罗敬慈的误杀罪名成立,被判入狱6年。
   罗香莲在儿子判刑后大病了一场,在病榻中,气若游丝地对花艳苓说:
   “原来连上天都欺善怕恶,惟其我凡事认了命,就不断地给我磨难,至死方休似的。”
   真叫花艳苓无辞以对。
   六年牢狱生涯还不是致命伤,最令罗香莲忧虑的是那个当差的街坊,来通风报讯。原来生事的几个惨绿少年固然是黑社会底子,敬慈错手杀的一人,更是黑帮头头的儿子。这真是太吓人的一回事了。
   “看样子,我们敬慈不会有机会重见天日,在监狱里头,早晚被仇家折磨至死。对方绝不是等闲之辈。”
   花艳苓于是跑来跟女儿商量,说:
   “非等闲之辈的黑道上人马,就得找个半斤八两的人跟他讲妥这笔数。”
   杜晚晴沉吟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晚晴,你母亲只得一位谈得来的好朋友,你三姨也只得这个儿子。敬慈更不算是不长进的人。你怎么说呢?”
   杜晚晴说:
   “妈,我只怕这种血海深仇,不是千金万银所能填补。否则,我去筹。”
   “一物治一物,黑帮的头头总有要卖面光的人。”
   那就是说,杜晚晴要去寻出这个保人来。
   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了让母亲安心地离去,杜晚晴点了头,把整件事包揽上身。
   她送母亲出大门时说:“替我问候三姨。”
   “晚晴,事不宜迟了。”
   杜晚晴思考了一夜,给她想到个人选了。
   翌日把电话接进布力行的办公室去,秘书答说:
   “布司宪今日到立法局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可以留口讯吗?”
   “我姓杜,叫晚晴,是布司宪的朋友,今晚有个饭局,希望他能抽空来。”
   “可否告诉我地点时间?”
   “君度酒店,顶楼的扒房,七时半恭候。”
   “如果通知不到布司宪,或他另外有约,如何让杜小姐知道。”
   “不要紧,请告诉布司宪,能来的话,无任欢迎,不能来,就祈以他日吧!”
   七点半一至,布力行就出现在君度酒店。
   杜晚晴很细意地打扮过,穿一件梨红底色,起小白花的宽身旗袍,那一头既长且曲的秀发,一片云似地散落在肩上,在耳鬓别了一个跟衣服同颜色的发夹。
   玉葱似的手,套上一只通体透明、色泽油润的翡翠玉镯,那是身上惟一的一件饰物。
   浓密的眉毛下,那对带着三分忧疑七分妩媚的眼睛,望住来人,竟如激光一度,可以摄魄勾魂,教布力行一下子忘了礼貌招呼,就管自直挺挺地坐在女主人对面,傻瓜兮兮地问:
   “怎么?只有一个客人?抑或其他的朋友未到达?”
   布力行以为只是杜晚晴宴客,凑齐几个专门无事就聚在一起耍乐的财阀,吃顿晚饭,也把自己请在一起。
   他原来是另有约会的,应酬家里头的亲戚。当然,这比起杜晚晴的邀约,就是后者更具吸引了。于是摇电话嘱咐妻子单独赴会,他火速应约而来。
   做倾国倾城的美人座上客,已是大喜。
   如今发觉只约会他一人,更是惊喜交集。
   杜晚晴嫣然一笑,直言不讳:
   “有件私事要求布司宪帮个大忙,不便旁的人予闻。”
   布力行心上第一个反应就是,应该问对方拿什么酬劳?
   这个问题迅即令他热血沸腾,丹田之下如闹三级火警,熊熊烈火正向上蔓延,直烧得一张青白的脸变成紫红。
   他没有想过,对方把要求提出来,自己会力有不逮。
   因为他看得起自己,更不敢小瞧眼前人。
   杜晚晴这种女子,不会打无把握的仗。她必然想过自己可以胜任,为她排难解忧,才会相约。
   为了好好应付场面,布力行清一清喉咙,说:
   “我们先叫了菜,边吃边谈,好不好?”
   “不好。”
   布力行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看杜晚晴。
   她解释:
   “如果你肯拔刀相助,我们在这儿只叫杯香槟,干杯为盟,今晚的晚宴设在舍下,由我亲自下厨。”
   说完了这番话,杜晚晴留了一个小空间,让对方去想象他会获得的奖品,如何丰盛、如何诱人、如何销魂。
   然后,她才淡淡然,大方地再加以补充说:
   “万一是晚晴强人所难,布司宪不得不令我失望,那么,也请布司宪赏一顿饭,让我把这餐厅的好菜尝一尝,才回家去另想办法。”
   布力行是聪明人,且猴急,他差不多要追问:
   “快说,快说!”
   杜晚晴没有把故事重复,原因从来都不比成果来得更重要,她只把最重要的一点说出来:
   “我要确保童年好友罗敬慈的六年牢狱生涯,平安度过。”
   在布力行未作答之前,杜晚晴补充:
   “他误杀的一个人,是黑帮头头的亲生儿子。”
   然后,杜晚晴轻松地倚在椅背上,稍远地凝望着布力行的表情。
   他沉思片刻,当即说:
   “在上位的人,很多时为了顾全自己的名望、威信及地位,不得不忍痛放下私情私怨,否则,有谁个兄弟姊妹肯为你卖命,打下江山,让你一统天下。以手足的安危交换一己之欲,不是很划算之事。你请放心!”
   那就是说,布力行会运用他的权力,下达有关部门,以完成杜晚晴的心愿。在狱中,三山五岳的人马充塞着,谁没有几门仇家,谁敢担保不遭暗算,统统又都要向惩教署的人礼让三分。于是,交换条件是,保得住罗敬慈平安无事,所有其他不应该只眼开只眼闭的事,官方都可以双眼一齐阖上。赌那江湖上坐高位的头头,不敢为报杀子之仇,而令其他入狱的同门多受其他折磨。
   “都包在司宪身上,靠你成全!”
   “只包在狱中的六年,之后,安排他离港是正经。”
   杜晚晴点头。
   布力行凝望着她,好一会,才举起手来,招呼侍役。
   餐厅的领班很认得城内的达官贵人,恭恭敬敬地说:
   “布司宪,先喝点什么?今天晚上我们有自波士顿新鲜运到的龙虾,还有……”
   布力行摆一摆手,截断了对方的话,说:
   “谢谢,我忽然间改变了主意,想吃点家庭小菜,改天再来光顾。”
   一流酒店的领班真是训练有素,丝毫没有不愠,依然和颜悦色地说:
   “欢迎,欢迎,司宪的车子到了没有?”
   “司机就在附近,烦你代我打个电话至大堂关顾一声。与此同时,我们或可以喝一杯香槟。”
   “好的,好的。”
   布力行把那杯冒着轻泡的香槟递给杜晚晴,说:
   “希望你喜欢香槟的味道,觉得它香甜无比。”
   杜晚晴微笑着,没有答,一饮而尽。
   事实上证明含笑饮的这杯香槟,苦涩至极。
   杜晚晴在布力行身上尝受着出道以来,最难受的侮辱。
   布力行在个人奋斗历程下所受的委屈与艰难,都幻化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发泄到杜晚晴身上去。
   他的眼睛因为极度激情而喷出火来,跟张着的嘴,都是充血的,红得接近发瘀似,相当的吓人。
   杜晚晴闭起眼,竭力集中精神,想象一些鸟语花香、山远天高的秀丽情景,使自己的身体松弛。
   一直以来,她这种功力了得,总能化危为安,化险为夷,将丑陋变成美丽,将罪恶感好好地掩盖起来。
   然,这一次,她面临失败。
   胸肩处处,传来一阵一阵或大或小的痛楚,她只能想象到对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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