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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自传编零-第12部分

小说: 自传编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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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
  不过我却不想同“好太太”一类女人结婚的,因为一个并不需要好家庭的人,是有理由结一次比平常还更不幸福的婚姻才对的。我将在坏女人中选出没有再坏的女人,你看我慢慢告你吧。
  相是两张,我的还是三年前在北京畅春园(现燕京大学)照的,同坐者为一冠字将军,惟并非窦二墩,窦二墩这人是好像已经枪毙了的,押寨夫人可更不知道了。
  我暑假或者将同我妹返湘看看我的爸。我将学一点苗文,将来写文章一定还有趣味,因为好像只要把苗乡生活平铺直叙的写,秩序上不坏,就比写其他文章有味多了的。我来做一点呆事,一定还特别为际真写两本东西,作为献给一同在这可怜的世界中活了的际真一个纪念。书当在今年写成,今年印好,还总特意来认真写!
  你要不要明白“中国新诗过去的种种”,若是要,我要一个学生抄一份笔记送你,因为我讲这个似乎还清楚,因为中国诗人我只不熟郭沫若,其余多是熟人。去年到此就讲诗,别的不说。
  我们还有两礼拜就放年假了,到了放假我还是住到此处,这里鬼都打得死人,然而一点不怕,我倒奇怪,只欢喜清静。
  本来想把那张全家相寄给你,因为太大了一点,所以不能放到信里。
  每天在此只以接到远处来信为乐事。我把你的信还寄给我那可怜的哥哥去看,这好人,是最有人性的一个十九世纪人,我还想写他一本书,下个月就可成就。
  大家好!
                           从文
                           一月三日
  ①当时王际真在美国留学,因徐志摩介绍与沈从文成为朋友。写此信时,作者在吴淞中国公学教书。
  ②叔华即女作家凌叔华。在武汉大学
  (1930年于武昌)
  际真:今天接来信,我到这里只有一个多月又要返回上海了。
  放假我或回上海去,因岳萌①在吴淞中公念书。你若为她寄画,或较浅的书她看得懂。我这几日来从大雨②时昭潭学英文,会读“一个桌灯”或“我不是大头”这类话了,但若把自修机会得到,至少或者还要三年,我一定得忍受下去。
  从上海到这里来,是十分无聊的,大雨是大教授,我低两级,是助教。因这卑微名份,到这官办学校,一切不合式也是自然的事。到十二月后,我回上海,有二十天放假,若上海有生活,我就不回武昌了。但我恐怕一定要回武昌。来此只流了一顿血,约八次③,但我是不会为这个倒下的,因为还想坚实的做几年事,我若得了机会,就到外国来扮小丑也好。因为我在中国,书又读不好,别人要我教书,也只是我的熟人的面子同学生的要求。学生即或欢迎我,学校大人物是把新的什么都看不起的。我到什么地方总有受恩的样子,所以很容易生气,多疑,见任何人我都想骂他咬他。我自己也只想打自己,痛殴自己。
  因为在上海我爱了一个女人,一个穿布衣、黑脸、平常的女人,但没有办好,我觉得生存没有味道。一面也还是自己根本就成为一种病态的心,所以即或不有这件事,我也仍然十分难过。现在还是很不快乐,找不出生趣,今年来,把文章也放下了。到任何地方总似乎不合式,总挤不进别人那种从容里面去,因此每个日子只增加一种悲痛。
  文章到近来,写得多一点,得了许多年青朋友,爽快而又亲切,走到各处还可得到朋友欢喜。但许多人读我的书,我却只是我一个。我总是孤单的无伴的,即或自己的妹妹倒很好,也仍然不像完全生活。我有时真愿意同一个顶平常的女人结婚,不过就是平常女人也还是不会同我在一处的,就因为我的生活同一切读书人都太不相同。我想到的、有趣味的、厌恶的,都还是一个最地道的中国农人,而都会中的女子,认了一点字,却只愿意生活是诗。我只是散文,因此再蹩脚的女子也不能同我好了。
  我自己因为一切都无从找到结论,所以把作文章信仰也动摇了,做什么?为什么?对于我有什么?想去想来生了气,一到这里还就想转上海。
  我的弟弟近来到这里来,为一个军阀的女婿,看样子将来也可以成个小军阀。到这里来,听到说了许多近年来他的战绩,倒有趣味。在此还看到许多军中年青人,不文不武的乞丐,全是中国几年来革命的成绩,年青人灰色晦气,没有打死,只是更可怜罢了。我是等待我弟弟做了小军阀想来出气的,现在这个人还只是一个上校军官。④际可有信没有?我给他信也得他信,我告他应当大家来各在一方努力读一点书,我只想到这个话可说。际真,我是那么想,你一定还在吃酒!不要吃它好不好?为了活到无聊,也不吃酒。或许是人都不能相通,不能打算,因为我自己也还是成天如酒疯子,虽不吃酒,却如中毒一样,半睡眠的状态里过日子。别人以为我应当整顿一下,应当快乐,应当规矩,应当感到幸福,我却只是不快乐。我现在想你,也好像别人想我一样,我以为若果我是际真,有英文做工具,我一定把许多书都要译成英文,我一定成天认真做事,但不消说这在际真看来可就不同了,因为心境不同。但我还是希望际真莫喝酒,变一下,或回国来教书做事。住惯了美国,回来自然不惯,生活同习惯都使人头痛,大雨就是这样子,但让我们说傻话吧,回国似乎才可以发财!还有,是中国也有好女人,中国女人是比美国好一点的,大雨不欢喜中国女人,也不过是不见到好女人罢了。像从文这样子,自然不行,但一个美国留学生,是女人发生兴味的东西,上海之中西女整这类学校,北京的燕京学校,便是造就洋翰林太太的地方,别的什么不知道,但她们是学到做太太的。
  听到你说有信寄新月,还不转到,若到时,我把那支票毁去好了,因为这里用不出去。我希望你不必寄钱来,因为你并不是有钱的人。我的脾气又有点不讲人情,一有了钱也还是要用,不管这钱我有不有权利支配。因我这脾气,欠了许多账,一辈子都似乎还不清楚,到这里来我只有十元房租,十元伙食的开支,一个月一百三十块钱还不够,到时伙食也不送,并且拿了陈通伯七十,其实自己又不曾买了十块钱东西。我大约只是胡闹,不然我应当够用了的。我总是算不清楚这些事,因此有时倒怕有人借给我钱,我来时,因际可同我说,要过上海读书,我急了,以为必需为他预备一点费用,到后还办不好,我却来武昌,际可也因家中情形出不了门。这事际可不知告你没有。你不要因为我没有钱就寄钱来,我是有钱也用得不大得当的,来钱我从不拒绝,但用过后我却又惭愧,所以我穷一点也是应当的事。
  今天为你寄了一点书来,另外是一点论文讲义,那个讲义若是你用他教书倒很好,因为关于论中国新诗的,我做得比他们公平一点。听说你教这个,我预备把所有诗集都陆续寄给你。另外我还有一些论这个的,你可以译成英文,作为你自己作的那也无妨,因为你作的则较容易去载出。中国是需要一些对外说话的人的,这是费力的事,然而也是一种为国人做的好宣传,所以我希望你为翻好,当成你自己的文章,送到别处去。
  有一篇《怎样读中国新诗》,这名字或可改为《怎样去认识中国新诗》。
  还有几本帖,若果上海不必上多少税,我将寄来给你,这东西在中国值不了什么钱,不过十元左右,或许到了美国便是古董了。
  有一点明人祝枝山的真迹,似乎是真的,为我的弟弟在军中得来,预备试作为书本寄来。若这个在美国有人出到几百美金买,那可以卖去,若一个钱不值,你留到玩,因为这东西在中国倒是值钱的。你觉得要送人,就送人,你随意处置好了。
  若果要邮费太多,又要上许多海关上的税款,恐怕就寄不来了,因为我身边从没有存过五块钱。
  到美国来演电影,若果当真有这方便,而且这事又不十分坏,玖是想必愿意来的,不过她淘气得很,这很担心。我也当真愿来做戏,要我扮小丑,只要不丢中国人的脸,我都欢喜干。
  中国不打仗了,一切平安。湖北湖南江西还多土匪,不容易解决。让我慢慢的把中国创作小说都为你寄一点来。
  我又来说傻话了,际真,若果翻小说成英文可以卖些钱,希望你为国内人做一点事,使自己勤快一点。我到这里,知道许多年青人都是很好的人,很肯读书的人,却无法维持的。
  许多在大学校的朋友都还好,都很诚实,我又不能帮他们多少。我除了把文章作好,要他们寄稿费给那些朋友外,就只能为他们卖卖稿子,我近来就成天为这些人转寄稿件,我的穷,在这事上也有点关系。若果你肯译书,你倒有机会使这些朋友好一点。我有时一切也厌倦了,但有时,是又因为想到有许多人在另一个地方,也是那么寂寞,那么孤单,且因为要使这些人活得有气概一点,来为他们工作一下的。这里街上全是兵,扁头扁脸见了也使人生气。脏得怕人,蠢得怕人。我乡下的兵可不这样。我那地方的兵,近来算湖南最有纪律最好的兵,下级军官多是我弟弟的学生,因此我做梦,便想到我将来还有机会去做一个军官。
  我若在此可以赚一年钱,则我一定就有来美国的路费了,但这也自然近于做梦。你试想想,假若我居然能来美国,有可以使我生活的方法,而且这方法可靠吗?试说说如何可以支持的办法,使我在此做梦也有根据一点。
  这里每天杀年青人,十九岁,十七岁,都牵去杀,还有那么年纪女子中学生,中国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不回国,也算是幸福。
  我去年写了无数短篇小说,近来都不曾出版,计还有十本以上是我近两年来自己还欢喜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印出,预备选一个选集,也因为不曾印出不好办了。我自己总看不起自己的文章,近来听说有什么女人欢喜我的文章,我只想喊这女人作婊子出气,因为欢喜我文章却放弃了人。我是越因为人家买我的书越轻视我文章的,我的文章成为目下中国年青人的兴味所在的东西了,我却很可怜的一个人在这里房中打家伙,到后又无理由的哭泣。际真,这种事是只有在同样情形中的人明白的!
  这里一冷,我就又像去年的时候了。
  这几天我到街上去,常常停顿在那些脏极了的小铜匠铺前面,看黑脸铜匠打水壶,细细的膊子,圆圆的眼珠,望到那些人,总使我忧愁。还有每天可见到的小剃头匠,担了小担子满街走,敲打小锣,常常按了一个大而圆的头颅,用刀沙沙的刮头,太阳照到这些人的背上,一定非常温暖,我就爱这些活人,欢喜他们,理解他们。因为对他们发生兴味,因此对绅士们的排场,就只会生气了。
  大雨在此作他的诗,还快乐,因为他会快乐。我是不会快乐,所以永远是阴暗的,灰色的。
  每天一亮就听到吹喇叭,点名,喊数,使人仿佛置身军营里。但目下我是不会为谁用脚来踢醒揪了耳朵下操场了,因此听到吹起床号音了,却仍然还能睡觉。
  我的画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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