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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酒吧的猫-第3部分

小说: 酒吧的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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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肤色洁白如花瓣,目光略带稚气的男人将会成为她的上级?她对着渐渐下沉的太阳莞尔,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表情的改变。这个男子还只是个孩子。虽然他看起来年龄早已经越过幼稚的门槛,眼角甚至有洁白的皱纹,皮肤也略有些松弛。但他跟她以前的上司截然不同,他的眼里有顽皮的生机,这种灵动的生机让人禁不住欢喜。
      她还记得以前的上级,一个像他一样肤色洁白如花瓣的男子,只是眼睛不似他这般湛蓝得接近海洋。那个中年男子,高大、瘦弱、苍白。长着一双蓝得几近苍白的眼睛,她几乎不敢正视他。蓝得苍白,看上去残酷冷血,好像是一头白眼狼,冷漠的直视都不可能透露些许柔软的情感。她害怕他的眼睛。
      而今天给她面试的这个男人则全然不同。在告别之前,她瞅见他摘下墨镜,对着镜子揉搓他的眼睛。就在那一瞬间,她为了这双湛蓝纯真的眼睛,从心底原谅了他将她置在办公室里翻译那些术语的尴尬与冷落。他甚至粗心到没有安排她的午休时间。午休时间,她只是看着他离去,十分钟后拿着苹果回到桌前看着文件大口地啃,连脑袋也没有抬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她也是要吃午饭的。
      她站起身来,将纱帘掀起来,笑容不自觉地收敛,叹了口气,往外面望去,停止了无边的漫思,又回到自己现实的婚姻之中。
      璀,你此刻究竟在做什么?和哥们儿喝酒?抑或是指挥一场斗殴?安排那些粗暴的男人四处收保护费,还是为吸毒妹找个财大气粗的客人?她简直无法想象他每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她所知道的一切,就是躲在这间房子里等待电话如惊厥般响起。放下电话,便从保险箱里拿出几千乃至一万元,去赎回他手下的那些男人,有时,甚至是他本人。当然,这种情况比较少,毕竟,他是个体面的商人,大部分时候,他只是躲在幕后安排。鱼馆是他的保护罩,也是他的根据地。他在那儿收取费用,安排出种种事端,然后再掏出钱来安抚那些为了他亲力亲为的人们。
      刚刚得知他这种情况,她几近昏倒。她疯狂地厮打他,从床上打到地板上,将他压在身下用拳头捶够了,再搬来几本书狠狠地抽打他,把他的脸上、背上都抽出了血红的印子,一条一缕一片,形状各异。他没有反抗,只是沉默着任她暴怒,然后她力气丧尽,开始愤然哭泣,仿佛是自己被他揍得体无完肤。她一向是觉得自己有深重的暴力倾向的,遇到不平、不满、委屈、愤怒,便要对他尽力发泄,直到身心俱悴,肝胆欲裂。
      可是纵然她是如此歇斯底里,他仍然改不掉,也不想改。他从十五岁就开始在那个圈子里混,好不容易混到了今天,总觉得自己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了,他不愿意轻易地放弃。他不但能获得生活的费用和种种其他利益,还有一帮生死与共的好朋友,他们从小在一起拼杀,感情挚深。他不愿意为了她放弃这所有的一切。
      那个深夜,他被她的厮打和哭泣纠缠到失去耐心之后,冷酷地将她推到沙发上,扔下一句,今天闹够了,明天还要好好过日子。你记住,我身边有足够的人,你别想离开我。然后,他冷静地出门了。半月后,他回来,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体贴、耐心,一个十足的好丈夫。
      啤酒在她怀中轻轻叫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扭动身体。她放开手,它一跃而下,贴着墙角溜到卫生间,安静地蹲下了。
      或者,是她无意之中太用力弄痛了它罢。她不由地觉得抱歉。又错了。她又错了。
      她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误,将一只生长于酒吧的猫带回家里。它原本是一只视野宽广的小猫,每日和爵士、摇滚、金属甚至死亡乐队打交道,见过了众多学生、工人、职员、教师、艺术家、作家、画家、吸毒者、同性恋、小偷、流氓,自由地在地下酒吧里穿梭,它的见识远甚于她。现在,它却沦为家养的宠物,将身上的毛发洗得干净,不但没有香烟混杂的味道,且散发着香粉的淡淡气味,每日活动的圈子只在她这两室两厅的小房子里。虽然衣食无忧,却枯燥得郁闷。
      文明带来的,不过是非自然罢了。她不知道文明的好处是不是真的大于坏处。自然的本性和文明的驯服之间,她难以取舍。她贪婪地想攫取两者的好处,舍弃所有的不利。但是,她做不到。
      她身陷牢笼,又将它引入笼中。她们不得不相依为命。她只做到了这个。
      这一切,或许都是她的错。她望着沐浴着夕阳的它,不禁摇头。
第一部分第4章 脱茧而出
    从派出所回来。刚刚交了璀吩咐的八千块钱,将那个打伤人的黑小子保了出来。浑身臭汗,满脑子都是刚才闹哄哄的场面,激动、狡辩、争执、阻挡,无休止的纷乱,这一切多么令人生厌。可是,她必须要去解决掉它,这都是璀惹出来的纷乱,身为人妻,不得不去忍受。
      那公安员看见她,仿佛熟人般地招呼她,又来了啊?好久没见了。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只好尴尬地笑,两眼发直。她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公安局的常客?交完了钱,公安员甚至还笑了笑,好好,行了,下次见,不招呼你了,反正还有机会。这话使她浑身不自在,毛孔都竖了起来。无法克制深重的自我厌恶。她仿佛成了个坏分子,成日里滋事,扰乱了社会秩序,成了人民的负担和公安们注意的对象。她羞愧得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从公安局的大门出来,走到喧嚷的大街上,看着路两边匆匆而过的人流和车流,以及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她呆立了半天,恍恍惚惚毫无目的地看。有个小乞丐飞快地在人行道上爬动,四肢灵活,动作快得就像只习惯于爬行的小野兽,引得四周的路人纷纷观看,不过,没有人因此停下脚步。
      然后,她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女人飞快地跟了上来,紧走几步抓住小乞丐,抱着他又往街角走。街角摆着个残破的碗,里面零星有几枚硬币,还有几张肮脏的角票被小石头压着,安静地躺在碗里。她看着老女人抱着浑身灰土的小乞儿坐下,埋头替他擦拭,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了些感动。但是想了片刻,终于没有按自己的意愿走过去给钱。给钱,这样突然的行动似乎使她觉得不适,但她却说不清为什么。她想,宁愿被卷进人海,渺小得根本无人看见,也不愿意从人流中脱离出来,走到某个乞丐面前递钱上去。
      突兀得引人注意,这样做的话。但即使如此,没有给钱这种决定也同样伤害了她,她开始觉得自己虚伪,同情也因为虚伪而脆弱。她觉得非常难过,却不知如何是好。站在路边怔了片刻,终于郁郁不乐地走开。回头看了那一老一少两个乞丐几次,犹豫,但还是没有回头。这更加深了她对自我的厌恶与批判,心里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只是,这时已经跟在公安局的那种不得不承受的误解与压力已经完全无关。这种自我厌恶更接近自省,没有被冤屈的那种不满与挣扎。这种用一种厌恶替代另一种厌恶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四月的心理负担,她慢慢地沿着街道走下去,数着细碎破裂的阳光影像,觉得世界可憎而不平,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暗暗有些庆幸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她想,这样自勉是幸福的,她应该知足。
      刚知道璀的一些所为时,整日里担惊受怕,生怕哪天璀回来时是被人抬着的,淌着可憎的鲜血。大半年之后,她便渐渐地不再让自己想这个,而且,也慢慢地能够做到些了。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再多虑也只是添了她的苍老,于事无补。她只能帮璀做些后期的事儿,希望能减少别人的痛苦,也能少了自己的麻烦。但是,烦恼还是不时地侵扰她。她时常没办法控制自己,从噩梦中惊醒,汗淋淋地瞪视电话,怕它突然响起。
      现在,她决心去找一份工作。她要抹去自己可怕的背景,干净地出现在某一个团体,整天都有琐事忙碌,平静而安定地花费掉白天的时间。她有太多的时间来大把大把花掉,除了找份工作以外,别无他法可以浪费。
      回到家里,将衣服拿到卫生间里,脱下了所有的伪装,跨入水中。水冰冷得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立时爬起来。但她还是忍住了,将自己埋入水中,再滑出来,发间的水珠纷纷跌落下来。
      四月就开始洗冷水澡,你是不是有毛病?璀有一天听见她在冷水中叹息,忍不住掀开帘子问她。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想借此获得些暖意,并没有抬眼看他。他摇摇头离开,再没有说什么。
      这是她去年夏天在海边听说的,那个慈祥的老人肤色黑如墨玉,脸色健康得让她着实忌妒。老人见她粗手笨脚地在海边溅水,却无论如何不敢下去,好心地凑上来教她游泳。她拒绝了半天都没能阻止热心的老人,才不自然地没入水中,让老人拼凑她笨拙的姿势。老人离开前热心地说,从春天开始洗冷水澡吧,对你的健康有好处,对适应海水也有好处。下次来,你再陪我游两圈。
      她早已经经历了几次蜕变。刚开始,婚姻生活使她紧张不安如幼年时养的小白兔,一点点动静就害得她惊恐不安。后来,便麻木得不再去想周围活着的人,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不再相关。但这不是她的本性,与整个世界都无关绝非一种潇洒的高姿态,至少对她来说,这是种压抑的痛苦,可以不去想,但还是会疼痛。
      于是,黑脸老人的话让她铭记在心,几乎天天都会想到他扶着自己游过五百米的蓝色海水,坐在岩石上安静地休息,然后,再扶着她游回去的情景。在梦里,她甚至还不断地回顾这场情景,感觉仿佛因此而和世界有了关系。她决心从今年四月便开始用冷水浸泡洗浴。四月这个月份对她来说是种纪念,而泡澡也无非是种形式,她和世界有关联的形式。这样更容易有所安慰,她想。
      她怀念的是有人在耳旁细语且扶助,还是海面广阔辽远的蓝色,抑或是老人黑得发亮的脸,她并不清楚。或者她对此并无真正的怀念。但是她知道,终有一天,她会回到那片海滩,和老人再游一圈,不用他扶着,只是平行地游过,然后再坐上那块岩石,说说笑笑,轻松的话题一阵阵地浮起落下,日子儿子孙子都无所谓,他们可以一起看看海天一色的茫然。那一刻,心中要毫无负担。
      四月将脸埋入水波之中,突然听到电话沉闷地发出滴滴的声音。不知道璀又有什么事。她想。甩甩手,便湿着手握起了挂在墙上的鸭蛋形电话。
      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听过这个声音。她的记忆很好,尤其是对电话中的声音。她能分辨出种种微妙的区别,分辨出哪个人是陌生的,哪个人是熟悉的,曾经在何时何地遇见。她的记忆非常清晰。
      只是一秒钟。她就听出了这个声音曾经在几天前打来过,约她面试。那么,现在他的再度出现也就是意味着她已经得到了那份工作了罢。她想,问好的语调略微高昂起来,沉默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你觉得面试感觉如何?他笑问,她甚至能感觉出他笑的弧度和幅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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