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无禁忌-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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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很多同行当成“故事”是,这个比我小了这么多的大男孩儿居然可以煞有介事
地在我身上用“简单”这个词,不可笑吗?
别不爱听确实没有我复杂。我干过的行当太多了。那帮老混混干什么,我就
干什么。他们开手机专卖店,我就帮他们卖手机;他们卖水货电器,我就帮他们
场磙电器;他们开歌厅,我就帮他们招呼客人,招呼小姐,后来,这帮老混混当
中居然有一个人家合伙儿开了一个广告公司呀,我还当了几天业务员。狗屁,什
么广告公司呀,跟全拉皮条的差不多,广告没做几回,倒把几个小姑娘给弄到电
视台打杂儿去了。
最后,我成了追债的。你那个朋友,也是因为没办法了,来求我的一个大哥。
人家骗了他的钱,他去了法院告了,法院也判他赢了。可是事对方说话了,怎么
着都在,就是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不止一条。他没办法,50万对他来说也不是
小数,他只能找混混帮忙。我们大哥就派我去了。我们是这样的,我去追债,小
事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大哥出来帮忙铲事儿。但是,钱拿回来了,分大哥4 成
儿。所以,这回我从你的朋友哪儿拿了3 万,给了我大哥1 万2。没办法,对方实
在太孙子。我说什么他们都不怕,最后,我把我大哥抬出来了,说要再不给钱,
肯定有人要没命了。
说起这次要债,我还受了点儿伤,哪天,在那人的公司,我耗了大半天,他
就是不给钱,还威胁我,说什么他黑白俩道儿都有人,他什么也不怕,我说好,
你不是不怕吗?咱们就试试。他说我怎么试。我说:“明天,你要是不给钱,我
就要你丫一条腿,再不给,你丫就别想活了。”他说他不信,我要是伤了他,我
也别想活了。我说我本来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多活一天是赚的。他说:“那你明
天来吧。”
当时,他桌子上有一块大理石,看起来挺沉的,估摸着是用来压纸的。我一
把抄起来来,他因为我要砸他,赶紧往后躲,结果,我照着自己的脑袋就拍了一
石头,当时血就下来了,他还没明白过来呢。我捂着脑袋,满手是血。我跟他说
:“看见了吧?我对我自己都这样,对你只会比这个还狠,明天我来拿钱,你看
着办。我说到的事情,我会做到。”我转身就走了,血流了一道儿,丫是真害怕
了。第二天,我缠了一脑袋纱布到了他的公司,他已经在哪儿了。他说:“小哥
儿,我也不容易,今天先给你一半,另一半,下个礼拜我一准给你。你是个男人,
咱们交个朋友。下回我有事,也找你。
这就是江湖。你明白了吗?有人恶,你比他还恶;有人狠,你比他还狠。你
有戏,他就没戏。人跟人是不能比的。做生意的人,规矩的人少。人都是喜欢钱
的——往里拿钱,痛快着呢,多多都不嫌多;往外拿钱,一个子都心疼。我干的
这一行,就是每天拿自己的脑袋当球踢,哪一天一个没踢好,踢飞了,咱们也就
见不着了。
“你看看我的脑袋,伤疤还在呢,这块头发比别处短。”他把吸了一半的烟
架在烟灰缸上,双手扒开脑门上的一鹿头发,我看见一条大约10厘米左右的伤疤。
“这么长?你真使劲了?”
“那是,多大一块大理石呢。”他放下手,拿起烟,“我有准儿,知道那一
下死不了人。不真使劲不行,对方要觉得你是诈他,这一下就白挨了。”
“你喜欢干这个,是吗?”我知道这个问题问的不和适宜,但我还是没忍住。
象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我已经采访过很多很多,但他讲的事情还是让我有些吃
惊。而且,更让我吃惊的不是他的这种柃着自己的脑袋,代人讨债的生崖,而是
他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那种一点也不伪装的平静和坦然。甚至,在他给我展示伤
疤的一瞬间,他是有些得意的,好象这是他的一段“光荣历史”,一种“业绩”,
一份“成就”。我想着他说的那个时刻,一个半熟少年,背着书包,背对着学校,
告诉自己人生从此开始。那一刻,他没有设想过自己的未来?即使是一个不太光
明的未来吧,会不会比现在这种生活要好一些?
张羽甩了甩头,一头漂成酒红色的头发在柔黄的灯下闪出金属般的光泽。他
好象被自己吐出的烟迷住了眼睛,一双眼睛用力的眨呀眨。我一直注视他,使他
不能回避我的问话。终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能喜欢吗?”
“那为什么不去试试去干别的?”
“我能干什么呢?”他半低下头,双手把玩那个小茶杯。
我女朋友就是因为这件事跟我吹的。她说我实在受不了了,不能每天跟我担
经受怕的过日子,每天都想着自己的老公是不是回不来了,吓的不敢睡觉,一夜
一夜坐在被窝里掉眼泪。
她是个好女孩儿,跟我的时候还是个处女。她从来没背叛过我。我有钱吃包
子,她就跟我吃包子;我没钱只能吃窝头,她跟着我吃窝头她也不抱怨。这么好
的女孩子,我留不住。那阵子我特伤心,我觉得我没戏了。她都不能跟着我,以
后就没有女人能跟着我了。
你说,我能喜欢干这个吗?可是,我还能干什么呢?我什么也不会,连中国
字都写不好,就算打一份正经点的工,也只能是傻卖力气那种,有什么意思?我
已经全耽误了,不这样,还能怎样?
这么想,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了。一个人吃饱了,全家都不饿。有钱了,喜欢
什么样的女人,人家也愿意,就一块凑合凑合。怎么着也是混,就混吧。
张羽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的向脑后推动,露出一条线条简洁,刚硬的脸。
我试着在他的脸上寻找伤感或者犹疑,然而没有找到。写在他脸上的除了坦然还
是坦然,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没有哪个孩子天生不爱上学的。一个小孩子,不上学去干什么?上学是天
职,就跟我门现在要工作一样。厌学精神都是后来才产生的,而且原因很多:有
自身的原因,也有家长和学校教育不到位的原因。你觉得你讨厌上学的原因是什
么?”我试图要摆出跟他讨论问题的姿态。
然而,他并不配合我。他极力地向后仰着身体,一直到椅子的两条前腿都高
高翘起来,而他好似要倒仰着摔过去一样。从我坐的位置,看不到他的眼神和表
情——他是仰面向天的。我不能判断他是不是在用这种百无聊赖的样子来表示对
我的问题的轻蔑。我只能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说话。
这么跟你说吧,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一个或者好几个偶像,可能是现实生活
的人,也可能是电影啊,电视剧里面的人。一个小孩儿,他也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崇拜什么,不喜欢什么,瞧不起什么,这个挺重要的。小孩是按照大人的榜样去
做他自己的。
我的榜样就是我们胡同儿里的那帮人。我看着他们那种生活很酷。他们特自
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管后果怎样。他们的腿往哪里走就听心里一句话,不
为别人活着,也不为别人的大道理活着。而且,说他们是坏人,我也承认。他们
没干过太好的事,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就是对朋友仗义。
我小时候,觉得他们生活方式挺吸引我的:他门穿着当时还没什么人穿的时
髦衣服,还没什么人有手机,他们就一人一个“大哥大”,坐在家里打几个电话,
坐着出租车出去几趟,一大把钱就挣好了,朋友多,关系多,谁也不敢欺负,谁
也不敢小看,女孩子也喜欢他们,觉得他们敢花钱,潇洒。
那时候,我就觉得跟着他们比上学有意思,跟着他们混出来,也是一个“大
哥”。我觉得男人跟男人之间比的不是谁有文化,而是出门在外谁更能“罩的住”。
做到这些只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必须能挣到大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象不出,张羽所说的这个“罩的住”究竟是指什么。这是一个在表现黑
社会或者混混生活的香港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别人都不敢惹他,差不多相当于地头
蛇。可是,我门的生活环境毕竟与这些电影中的特定环境有所不同,张羽和他的
朋友想“罩”住什么?这还真是个问题。
“你父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抱着脑袋,身子稍稍顷回来一点,用眼睛告诉我“不知道”。
“你给你妈钱吗?”
“给。”
“她不问那钱从哪儿来的?”
“她问。我告诉她是我工作挣来的”
“她信吗?”
“爱信不信吧。”
“你有过什么理想吗?小时候,人逮捕都是有一些各式各样的理想?”
他哼哼着笑了两声:“你可真有意思。咱们俩的小时候可不一样啊。你小时
候有游戏厅吗?你小时候知道什么叫‘毛片儿’吗?你小时候的理想肯定是当科
学家啊,建设祖国啊。我小时候?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小时候就知道挣钱是我
的理想。现在的理想还是这个。”
“可是,挣钱的方式有很多,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危险吗?”
“不危险就不刺激,不危险不刺激是挣不到大钱的,你明白吗?”张羽轻松
地悠了一下身子,“咚”地的一声,椅子腿稳当当的落地了。他松开抱着椅子的
双手,蓬松的头发顺势拥向脑门儿。他甩了甩,活动了几下脖子,“你别想劝我
什么。我自己早就劝自己好几百回了,没有用的。”
“你尝试过改变吗?比如,用你挣来的钱去学点什么,然后,离开你这个江
湖。”
“再进另一个江湖。”他打断我的话,“都是一样的。环境不一样,但游戏
规则都差不多。”
我挖空心思地设计问题,张羽象了解我的心思似的由着我发问,却只在他自
己的轨迹上回答。
“你业余时间干什么?”
“玩游戏,看录象。”
“看什么录象。”
“什么都看。不看外国电影,我看不懂。”
“你喜欢哪部电影?”
他想了想,半天不说话。我飞快的在脑子里翻检看过的一些讲黑社会的电影,
我猜到他会喜欢周润发,狄龙等等故事里的硬汉。
想了半天,他终于说:“我喜欢《旺角卡门》。张学友演的那个苍蝇,后来
被打死了。那就是我的下场。”
张羽的回答噎的我半天说不出话。
“喝茶吧。”他给我斟满了茶水,“你真有意思,好象看怪物似的看我,不
应该吧?”
茶水已经凉了,我尝了一口,有一股泡透了的乌龙茶特有的古怪味道。张羽
想叫服务员加水,我阻止了他。
“咱们去吃点什么?你也该饿了吧?”我探究地问。显然,我的沉默也让他
感到不安。
“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想好了再回答,不许敷衍我。”“我没敢
敷衍你啊,你问吧。”他象体贴一个对他耍赖的女人一样拍了拍我的手。
“你有没有后悔过?假如时光倒流,你有机会重新选择一种生活,你回怎么
做?”
张羽的双手手指交缠,轻轻地,一下一下敲打着木头桌面。沉默了大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