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无禁忌-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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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在我眼前比划了一下。
一枝烟,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屏蔽,他开始慢慢说话。
我其实是一个特别自卑的人,原因就是没受过好教育,上初三的时候,我被
学校开除了,因为旷课51,我们学校在东城区还算是好学校呢。
我不爱上学,天生就不是能学习的材料,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上学,
上好了学有什么用,也没人告诉我,大人动不动就说,“不好好上学将来就去捡
垃圾”,“没文化的人会被社会淘汰”。这些都是大道理,也没有实际的东西拿
出来证明他们对,所以我老是不信。等真的赶集,已经晚了,我的父母都在厂上
班,他们原来不在北京,在黑龙江俩人都是知青,参加过什么建设兵团,反正也
不是有文化的人。他们上学的时候,没赶上好时代,学的都是修理地球儿,当农
民还差不多,当工人,都不够格。我妈身体不好,生我的时候已经过了30岁了,
所以他们很惯着我,觉得那么大岁数得个儿子不容易,我是跟着我姥姥长大的。
姥姥家也在东城区,一个小胡同儿里的大杂院,我从小就跟着那些“胡同儿串子”
到处乱跑。前几年,就是我到处打工、混饭吃的时候,我妈下岗了,全家就靠我
爸一个人的工资活着。他们俩老打架,每次打架都是为了钱不够花。我们那条街
上,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穷吵、穷吵,越吵就越穷,越穷就越吵。
我从小就知道钱是好东西,有了钱就什么都是有了,你没钱,有什么也没用,
人家该看不起人;你有钱了,就是一个王八蛋,别人也高看你一眼。这个,我从
小就知道。一条胡同儿里,家家户户开着门过日子,谁家有什么,谁家没什么,
谁家儿子发财了,谁家儿子狗屁不是,都清楚着呢。可是,我不认为好好上就能
发财,没人能证明上学越好将来就掐钱越多。有本事好掐钱,可是,有那么多农
民企事业家也成了精,你怎么解释。
张羽招呼服务员加开水,那做派很潇洒,一副“消费者,就是上帝”的颐指
气使。我想起朋友说的话,他才因为追债挣到了3 万块钱。之后,他又叫服务员
把放着零食的小车推过来,上面的盘盘碗碗问我:“您要吃点儿什么吗?光喝茶
也没劲。”
“不用了。听你说话,比吃零食感觉好。”
他淡淡地一笑:“好吧,我好好给你讲。”
“您”终于变成了“你”。
跟张羽聊天儿和以往采访一些男性受访者的感觉有所不同。以入,我是主人,
我要照顾受访者喝水、吸烟,有时候到了吃饭的时间,还要照顾他们的肚子,分
手的时候,也许要帮他们叫出租车。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必须了们的心情,顺
着他们的情绪来把握说话的分寸,安抚他们的急躁,让他们尽可能能够平静地讲
述而不会陷入突如其来的激动以至于篡改了事情的原貌。那时候,保持紧张和敏
感的人是我。而现在我很舒服。张羽自然地把自己放在了主人的位置,他像一个
“大男人”一样地照顾我的吃喝,随时关注我的感觉,随时问我需要。这不像是
一次采访更像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约会,男人自觉地承担了保护和关心女人
铁责任。只是,张羽这个做足了“大男人”姿态的男人比我小了十几岁。他是在
哪里、跟什么人、怎么学会这些的?
我旷课就是不想上学,想挣钱。我们胡同儿有一个老混混,对我特好。真奇
怪,他怎么那么喜欢我。他说我天生就是一个应该在外面混的人,上学还不如上
社会大学。他那么没文化的人还给我讲高尔基,说什么《在人间》和《我的大学
》,说社会最锻炼人,在社会上学的东西,学校里根本不教,人可能也有道理。
这些年,我一直漂在社会上,看见的经历的那些东西,确实不是从老师那儿能学
来的。、我上初二就跟着他倒腾东西。吃吃喝喝。他有一帮哥们儿,干什么的都
:开游戏厅的,开录像厅的,开饭馆儿的,卖走私汽车的,还有粉儿的,就是卖
毒品的。
我觉得我不是好人。真的,不是怕你这么说,我才先说的,我是真这么想。
你看我这帮朋友,就知道我整天跟什么人在一起了。不过,我敢保证,我这么多
年没干什么违法的事,最我也不过就是“黑吃黑”,拿这帮朋友吓唬人,帮人家
追债,只要钱拿到了,我一般不伤人。我有是非,知道什么能干,什么绝对不能
干。我从来不玩儿悬的,知道是跟自己过不去。
上初中二年级,第二个学期下来,9 门功课,我折了6 门。回家不敢跟父母
说。老师说要打家长,我说我爸,我妈都回老家了,因为我爷爷死了。明显就是
撒谎,我爷爷其实早就死了。
老师也没办法,往家里打电话,都是我接。那些日子我天天哪儿也不去,就
在家等电话把我数落了一顿,就算完了。我不知道我应该不应该这么说,一个人
拉不出来屎不应该茅坑,可是,我那个老师确实不怎么负责任。她也懒,多一事
不如不一事,反正我将来好了,坏了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才不管呢。
这样,我补考0 之后就混到了初三。初二的功课都不会,初三就更甭提了。
我越为越越不爱上学,天天往游戏厅、录像厅跑。
那时候,游戏厅和录像厅都写着“18岁以下免进”,但是,我能进去,那是
我的朋友们开的。我不光能进去,还能免费玩儿,早出晚归,觉得我上学去了,
还挺高兴。我总是旷课,经常上了一节课就没影儿了。要不就是一天不去。我那
个老师找过我,我说我生病了。她说生病了要有假条,我说是小病,不值得上医
院。她也没辙,就会威胁我,说这样学校会开除我的。
我还是不以为然。
张羽把烟按来灭了。拿起茶杯。功夫茶的茶杯太小了,拿在他的修长的的大
手里,显得更小。他一口一杯,喝了再斟上,斟满了再喝掉,一连喝了3 杯,像
电影里那慷慨赴死的人喝壮行酒似的。我被他的神态逗乐了。他自己也笑:“这
杯子太小了。喝水不解气。说真的,要不是你提议到这儿来,我一辈子也不会进
茶馆,这不是欠这种人来的地方。”
“你这种人一般都去啊儿呢?”我模仿他的腔调,那是一种圆熟而有些油滑
味道的北京话。
“我能去啊儿啊?小饭馆儿,酒腻子最爱去的地方,不喝醉不走,客人不走
不关门。”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看我的茶杯,端起来,把凉水倒进茶海里,
给我斟满了热茶,小心翼翼地放到我面前,“凉了。别光听我侃,喝茶。”
“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你们的地方?让我也见识见识。”我喝掉他刚刚斟满
的茶水。“
“你不能去。那不是女人去的地方。我是没办法,结交的就是这么一帮人,
在外面混,没有他们还真不行。”他老成地说。
我老是不上学。那老混混也不愿意让我去上学,他们开始教我做生意,帮他
们跑腿儿,能掐几个小钱。我就是在那时候开始看“毛片儿”的,就是黄色录像
带,也是跟着这帮人,第一次看,我觉得恶心景习惯了。跟他们在一起,满嘴都
是这些,不适应,就被人笑话。我不务正业,其实是想务正业也来不及了。学校
通知了我爸,让他来谈谈立于不败之地开除我的事。我妈一下就傻眼了。他们还
以为我每天老老实实上学呢,没想到我能51开不到校。我妈哭着问老师“你为什
么早不告诉我们呢?”老师理直气壮地说:“我打电话了,你们家老没人。再说,
你的孩子干什么去了,你们自己不知道吗?他还跟我打架呢,我可管不了他。”
我妈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了老师找校长,最后,学校还是把我开除了。我记得我妈
还跟老师说过这种话:“不行,您就把他送工读学校吧。让他现在走上社会,这
孩子就完了。”你猜。我那老师说什么?她说:“上工读学校?那民得有条件啊。
他没犯罪,不是少年犯,想去还去不了呢。”
开除我那天,我妈当着老师的面抡圆了抽了我一个大嘴巴哭着掉头就走。
最后一次背着书包站在学校的大门口,我是背对着教学楼的。看着大街上的
人来人往和车来我起我的人生现在才真正开始了。
我从此成了一个社会青年,当时我刚过完16岁生日。
我们家经济条件不好,不可能天天让我在家里坐着吃。我必须要找工作。一
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谁要啊?我还是去找那帮老混比,他们让我帮着一个大哥
开饭馆儿,每天看着伙计、看着店就行,一个月1000块钱,白吃3 顿饭。我妈跟
我闹自杀,说我不长记性,这帮人害得我还不够吗?她逼着我不能跟他们来往。
我妈有一个熟人,在“肯德基”当店长。我妈去求人家,说孩子不争气,好
歹给一碗饭吃,上下班有个准点,能把我看起来。这么着,我就去卖炸鸡了。一
个小时3 块5 ,一天不超过6 个小时。可是一天有24个小时,除了睡觉,我还是
有很多时间。我就偷偷地眼那帮人来往,帮他们看店、卖卖东西。他们请我吃饭,
也给我一点儿钱。在“肯德基”干了半年多,这实在不住了,回家就跟我妈打架。
我说既然学校已经把我推向社会了,我就应该学会自己谋生,不能一辈子卖炸鸡。
“肯德基”要是倒闭了,我是不是就应该去死?
我妈还是不罢休,她千方百计地要管理我,我又被她送到“麦当劳”混了半
年。我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这两家快餐,我是不喜欢。我一闻见这两家店里那种
味儿就反胃。
我还是选择了。我跟我妈说:“你儿子这辈子好不了了,也别管了,是死是
活就让我自己去混吧。”到了这处程度,史妈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一个人闯荡江湖。
我喜欢说江湖这个,这个词好,有那种特酷、特男人的感觉。轲是,江湖险
恶,就跟人心险恶一样。“江湖险恶?”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大哥最常说的一句话。
我本来以为这只是电影里周润发们最喜欢发的牢骚。后来,我自己也开始这么说
了。
喝行醉,我喜欢这么说。
我的这个大哥是卖电脑配件的。你不知道这行多么“黑”。我也不能告诉你
太多。反正,边么说吧,你别以为卖这些东西的人一家是行家,听他们说起什么
来一套一套的,其实他们坏着呢。你挣的那点儿钱,还不够他们骗的。我是给他
们打工,你说能好得了吗?。
张羽忽然不讲了,牢牢地盯住我“我想问问你,你在当记者之前,都干过什
么职业?你换过几次工作?”
“差不多三四次吧。我数了数告诉他一个大概。
他连连点头:“你的经历真简单。”
我觉得他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有点儿可笑,但我没敢笑,在同龄人当中,我
的工作经历曾经被认为是复杂的,因为我不是闻出身却干了记者这一行,学曾经
被很多同行当成“故事”是,这个比我小了这么多的大男孩儿居然可以煞有介事
地在我身上用“简单”这个词,不可笑吗?
别不爱听确实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