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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苏洵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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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周之天下,公将遂取之也。周公诛其不平而不可告语者, 
告其可以告语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则,非其必不可以告语者, 
则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之人従士而至于卿大夫,宰相集 
处其上,相之所为,何虑而不成?不能忍其区区之小忿,以成 
其不平之衅,则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过,而 
杜其不平之心,然后当大事而听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 
吾之大事也,故宁小容焉,使无芥蒂于其间。古之君子与贤者 
并居而同乐,故其责之也详,不幸而与不肖者偶,不图其大而 
治其细,则阔远于事情而无益于当世。故天下无事而后可与争 
此,不然则否。昔者诸吕用事,陈平忧惧,计无所出。陆贾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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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98· 

见说之,使交欢周勃。陈平用其策,卒得绛侯北军之助以灭诸 
吕。夫绛侯,木强之人也,非陈平致之而谁也。故贤人者致其 
不贤者,非夫不贤者之能致贤者也。 
      曩者,陛下即位之初,寇莱公为相,惟其侧有小人不能诛, 
又不能与之无忿,故终以斥去。及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岁 
月尽治天下事,失于急与不忍小忿,故群小人亦急逐之,一去 
遂不复用,以殁其身。伏惟阁下以不世出之才,立于天子之下, 
百官之上,此其深谋远虑必有所处,而天下之人犹未获见。洵, 
西蜀之人也,窃有志于今世,愿一见于堂上。伏惟阁下深思之, 
无忽。 

                            【上文丞相书】 

      昭文相公执事:天下之事,制之在始;始不可制,制之在 
末。是以君子慎始而无后忧,救之于其末,而其始不为无谋。 
谋诸其始而邀诸其终,而天下无遗事。是故古者之制其始也, 
有百年之前而为之者也。盖周公营乎东周,数百年而待乎平王 
之东迁也。然及其收天下之士,而责其贤不肖之分,则未尝于 
其始焉而制其极。盖尝举之于诸侯,考之于太学,引之于射宫, 
而试之以弓矢,如此其备矣。然而管叔、蔡叔,文王之子,而 
武王、周公之弟也,生而与之居处,习知其性之所好恶,与夫 
居之于太学,而习之于射宫者,宜愈详矣。然其不肖之实,卒 
不见于此时。及其出为诸侯监国,临大事而不克自定,然后败 
露,以见其不肖之才。且夫张弓而射之,一不失容,此不肖者 
或能焉,而圣人岂以为此足以尽人之才,盖将为此名以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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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99· 

之士,而后观其临事,而黜其不肖。故曰始不可制,制之在末 
于此。有人求金于沙,敛而扬之,惟其扬之也精,是以责金于 
扬,而敛则无择焉。不然,金与沙砾不录而已矣。故欲求尽天 
下之贤俊,莫若略其始,欲求责实于天下之官,莫若精其终。 
      今者天下之官,自相府而至于一县之丞尉,其为数实不可 
胜计。然而大数已定,余吏滥于官籍。大臣建议灭任子,削进 
士,以求便天下。窃观古者之制,略于始而精于终。使贤者易 
进,而不肖者易犯。夫易犯故易退,易进故贤者众,众贤进而 
不肖者易退,夫何患官冗。今也艰之于其始,窃恐夫贤者之难 
进,与夫不肖者之无以异也。方今进退天下士大夫之权,内则 
御史,外则转运,而士大夫之间洁然而无过,可任以为吏者, 
其实无几。且相公何不以意推之,往年吴中复在犍为,一月而 
发二吏。中复去职,而吏之以罪免者,旷岁无有也。虽然,此 
特洵之所见耳,天下之大则又可知矣。国家法令甚严,洵従蜀 
来,见凡吏商者皆不征,非追胥调发皆得役天子之夫,是以知 
天下之吏犯法者甚众。従其犯而黜之,十年之后将分职之不给, 
此其权在御史、转运,而御史、转运之权实在相公,顾甚易为 
也。今四方之士会于京师,口语藉藉,莫不为此。然皆莫肯一 
言于其上,诚以为近于私我也。洵,西蜀之人,方不见用于当 
世,幸又不复以科举为意,是以肆言于其间而可以无嫌。 
      伏惟相公慨然有忧天下之心,征伐四国以安天下,毅然立 
朝以威制天下,名著功遂,文武并济,此其享功业之重而居富 
贵之极,于其平生之所望无复慊然者。惟其获天下之多士而与 
之皆乐乎此,可以复动其志。故遂以此告其左右。惟相公亮之。 

                            【上田枢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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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100· 

      天之所以与我者,夫岂偶然哉。尧不得以与丹朱,舜不得 
以与商均,而瞽叟不得夺诸舜。发于其心,出于其言,见于其 
事,确乎其不可易也。圣人不得以与人,父不得夺诸其子,于 
此见天之所以与我者不偶然也。夫其所以与我者,必有以用我 
也。我知之不得行之,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实置之,其名 
曰弃天;自卑以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与我者 
何如,而我如此也,其名曰亵天。弃天,我之罪也;亵天,亦 
我之罪也;不弃不亵,而人不我用,不我用之罪也,其名曰逆 
天。然则弃天、亵天者其责在我,逆天者其责在人。在我者, 
吾将尽吾力之所能为者,以塞夫天之所以与我之意,而求免乎 
天下后世之讥。在人者,吾何知焉。吾求免夫一身之责之不暇, 
而为人忧乎哉?孔子、孟轲之不遇,老于道途而不倦不愠、不 
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责之所在也。卫灵、鲁哀、齐宣、梁惠之 
徒之不足相与以有为也,我亦知之矣,抑将尽吾心焉耳。吾心 
之不尽,吾恐天下后世无以责夫卫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 
而彼亦将有以辞其责也,然则孔子、孟轲之目将不暝于地下矣。 
夫圣人、贤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如此而 
贫贱,如此而富贵,升而为天,沉而为渊,流而为川,止而为 
山,彼不预吾事,吾事毕矣。窃怪夫后之贤者之不能自处其身 
也,饥寒穷困之不胜而号于人。呜呼!使其诚死于饥寒穷困邪, 
则天下后世之责将必有在,彼其身之责不自任以为忧,而我取 
而加之吾身,不已过乎。今洵之不肖,何敢以自列于圣贤,然 
其心亦有所不甚自轻者。何则,天下之学者,孰不欲一蹴而造 
圣人之域,然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几乎道而不可得也。千金 
之子,可以贫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与,虽以贫人富人之权, 
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生人,可以杀 
人。非天之所与,虽以生人杀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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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101· 

得也。今洵用力于圣人、贤人之术亦久矣。其言语、其文章, 
虽不识其果可以有用于今而传于后与否,独怪其得之之不劳。 
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起之;得之心而书之纸也,若或相之。 
夫岂无一言之几乎道?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 
一旦在己,故其心得以自负,或者天其亦有以与我也。曩者见 
执事于益州,当时之文,浅狭可笑,饥寒穷困乱其心,而声律 
记问又従而破坏其体,不足观也已。数年来退居山野,自分永 
弃,与世俗日疏阔,得以大肆其力于文章。诗人之优柔,骚人 
之精深,孟、韩之温淳,迁、固之雄刚,孙、吴之简切,投之 
所向,无不如意。常以为董生得圣人之经,其失也流而为迂; 
晁错得圣人之权,其失也流而为诈;有二子之才而不流者,其 
惟贾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见其人也。作策二道,曰《审势》、 
 《审敌》,作书十篇,曰《权书》。洵有山田一顷,非凶岁可以 
无饥,力耕而节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 
与者不忍弃,且不敢亵也。执事之名满天下,天下之士用与不 
用在执事;故敢以所谓《策》二道、《权书》十篇者为献。平生 
之文,远不可多致,有《洪范论》、《史论》七篇,近以献内翰 
欧阳公。度执事与之朝夕相従而议天下之事,则斯文也其亦庶 
乎得陈于前矣。若夫其言之可用与其身之可贵与否者,执事事 
也,执事责也,于洵何有哉! 

                            【上余青州书】 

      洵闻之,楚人高令尹子文之行,曰 :“三以为令尹而不喜, 
三夺其令尹而不怒 。”其为令尹也,楚人为之喜,而其去令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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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集                                                             ·102· 

也,楚人为之怒,己不期为令尹,而令尹自至。夫令尹子文岂 
独恶夫富贵哉,知其不可以求得,而安其自得,是以喜怒不及 
其心,而人为之嚣嚣。嗟夫!岂亦不足以见己大而人小邪?脱 
然为弃于人,而不知弃之为悲;纷然为取于人,而不知取之为 
乐;人自为弃我、取我,而吾之所以为我者如一,则亦不足以 
高视天下而窃笑矣哉! 
      昔者,明公之初自夺于南海之滨,而为天下之名卿。当其 
盛时,激昂慷慨,论得失,定可否,左摩西羌,右揣契丹,奉 
使千里,弹压强悍不屈之人,其辩如决河流而东注诸海,名声 
四溢于中原而滂薄于遐远之国,可谓至盛矣。及至中废而为海 
滨之匹夫,盖其间十有余年,明公无求于人,而人亦无求于明 
公者。其后,适会南蛮纵横放肆,充斥万里,而莫之或救,明 
公乃起于民伍之中,折尺棰而笞之,不旋踵而南方乂安。夫明 
公岂有求而为之哉!适会事变以成大功,功成而爵禄至。明公 
之于进退之事,盖亦绰绰乎有余裕矣。悲夫!世俗之人纷纷于 
富贵之间而不知自止,达者安于逸乐而习为高岸之节,顾视四 
海,饥寒穷困之士,莫不颦蹙呕哕而不乐;穷者藜藿不饱,布 
褐不暖,习为贫贱之所摧折,仰望贵人之辉光,则为之颠倒而 
失措。此二人者,皆不可与语于轻富贵而安贫贱。何者?彼不 
知贫富贵贱之正味也。夫惟天下之习于富贵之荣,而忸于贫贱 
之辱者,而后可与语此。今夫天下之所以奔走于富贵者,我知 
之矣,而不敢以告人也。富贵之极,止于天子之相。而天子之 
相,果谁为之名邪?岂天为之名邪?其无乃亦人之自名邪?夫 
天下之官,上自三公,至于卿、大夫,而下至于士,此四人者, 
皆人之所自为也,而人亦自贵之。天下以为此四者绝群离类, 
特立于天下而不可几近,则不亦大惑矣哉。盖亦反其本而思之。 
夫此四名者,其初盖出于天下之人出其私意以自相号呼者而已 

…  04…

苏洵集                                                              ·103· 

矣。夫此四名者,果出于人之私意所以自相号呼也,则夫世之 
所谓贤人君子者,亦何以异此。有才者为贤人,而有德者为君 
子,此二名者夫岂轻也哉。而今世之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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