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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近30年中国短篇小说精粹-第68部分

小说: 近30年中国短篇小说精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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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林跌坐在地上,他知道傻子怕疼,不该抽鞭子的,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  9Q9  .

他站起来查看傻子的后背,一边安慰他说,没事,只起了一道红印,划破了一点
点皮。左林怀着歉意在傻子光春的伤处比划了一下,没想到傻子推开了左林,傻
子空洞的眼睛里燃烧着觉醒的怒火,这怒火使他吼叫起来,我要抽还你一鞭!
    傻子光春夺下了左林手里的电线,左林起初一边躲闪一边还用语言威胁对
方,很快发现那已经不起作用,傻子就是傻子,他冲动起来就只认惟一一件事,
抽还你一鞭!抽还你一鞭!左林能够想像傻子的蛮力会使那一鞭变得多么可怕,
所以他只好拼命向大门那里跑,这个情景描述起来似乎有点可笑,一匹马挥着马
鞭追逐着骑兵,而骑兵落荒而逃,尽管可笑,但这是一个事实,左林后来脸色煞
白地从贮木场逃了出来,他的马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赶他!
    傍晚时分绍兴奶奶拉着傻子光春闯进了左林家。他们确实是闯进来的,如果
他们事先敲门了,或者绍兴奶奶不是那么沉得住气,先骂几句发个警报什么的,
左林是有时间从窗户里逃避这场灾难的。可是左林和父亲两个人吃着饭,只听见
门嘎吱一声,绍兴奶奶的声音就像霹雳在身后炸起来了。
    左礼生,你还吃得下饭?又吃米饭又吃馒头,你们不怕噎着?
    左礼生茫然的表情很快转化为阴郁的怒火,他看了看绍兴奶奶祖孙俩,一只
大手敏捷地捉住了左林的手,别动,他对儿子说,你跑我打断你的腿!
    绍兴奶奶对事件的描述虽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总体上是事实,事实简洁
明了,他让傻子当他的马,他答应给傻子一套水浒一百零八将的洋画片,结果傻
子一张画片也没得到,后背上却挨了一鞭子。你看看,你那好儿子下的毒手,绍
兴奶奶把傻子的衣服撩了起来,看看,看看,皮都烂了,左礼生,平时看你是个
忠厚老实的人,我还张罗着给你说媒呢,是不是,你怎么教育了个禽兽不如的儿
子出来,别人欺负他,他就来欺负我家傻子,你们家的祖坟要冒黑烟的呀!
    左林说,我不是故意抽他的,我不是故意的——这句话没说完,左礼生刮了
儿子一巴掌,下半句话咽回去了。左礼生说,给我跪在那里,现在没你说话的
份,你去把你的一百零八将拿出来给他。左林就跪在地上了。他看见绍兴奶奶还
撩起傻子的衣服,展示傻子背上的鞭痕,突然觉得不公平,便在一边嚷了一句,
他也要打我——这句话同样没有说完,左礼生过来刮了儿子第二个耳光,他说,
你给我去拿你的画片,马上去拿。左林说,你让我跪的。左礼生说,先去拿,拿
给他了再跪,你要跪一晚上呢,有你跪的。左林不动,仍然端正地跪着。左礼生
踢了儿子一脚,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看见左林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光。
怎么回事,你没有一百零八将的画片了?你舅舅给你的画片呢?左林转过脸看着
墙壁说,都送光了,林冲鲁智深李逵,那些好的都给东风拿去了,春耕打我,我
让东风去打他的。左礼生焦急之中顾不上别的了,追问道,那剩下的呢,一百零
八将,有一百零八张呢!左林似乎感觉到父亲的巴掌将再次来袭,预先用手捂住
    .  9R勺  ,

了脸,他就那么捂着脸交代了画片的去向,其他都给郁勇抢走了,他说他当我的
保护人。
    左林记得父亲举起了拳头,值得庆幸的是傻子光春突然爆发的哭声救了他,
绝望的傻子哭起来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左礼生被那样沙哑而稚气的哭声吓着
了,他丢下儿子向傻子光春走过去,他摸着傻子的脑袋,傻子晃了晃脑袋,把左
礼生的手晃开了,继续张着大嘴,绝望地哭。左礼生手足无措地看着绍兴奶奶,
他说,我要打死他,绍兴奶奶,我让左林给气晕了,事情弄到这一步,该怎么罚
他,该怎么罚我,你老人家说句话吧。绍兴奶奶向左礼生翻了个白眼,似乎要说
出什么刻毒的话来,突然却急火攻心,喉咙里涌上一口痰,就是这一Vl痰的停
顿,让绍兴奶奶想起了事件之外的许多事件,绍兴奶奶一下子悲上…t2;头,捂着
胸,叫了一句,我们祖孙俩的命怎么这样苦呀——竟然也哭起来了。
    绍兴奶奶和傻子光春一个尖锐一个粗哑的哭声在左家回荡了大约三分钟,三
分钟后左礼生恢复了理智,他做出了一个非常合理而公正的决定,他把左林推到
傻子光春面前,一只手按住了左林的背部。光春,现在轮到你骑他了!只有这个
办法才能解决问题,左礼生一只手按住儿子,一只手去扶傻子上马。傻子光春止
住了哭声,看得出来他对左礼生的方案很感兴趣,只是不敢贸然行事,他用眼神
向绍兴奶奶征求意见,绍兴奶奶却沉浸在几十年的悲伤中了,她在左家的藤椅上
坐了下来,闭着眼睛.一口口地吐气,吸气。傻子光春听从了自己的意愿,他骑
到左林背上的时候有点羞涩,还要马鞭呢,他说,左林把马鞭放在抽屉里的。左
礼生说,好的,给你拿马鞭。左礼生从抽屉里果然找到了那条废电线,他把电线
递给傻子的时候看了看左林,左林弯着腰驮着傻子,他的矮小的发育不良的身体
在微微摇晃,他的干瘦的双腿也战抖着,呈现出一个悲壮的半圆形,左礼生很想
看见儿子的脸,却看不见,左林低着头把傻子光春驮在背上,他的脸埋在灯光的
阴影里。
    傻子光春一会儿便快乐起来了,他咧着嘴笑,似乎对他的角色转变充满了信
心和期望。他说,左叔叔,我能把他骑到街上去吗?
    左礼生迟疑地看了看藤椅上的绍兴奶奶,绍兴奶奶睁开了眼睛,她犀利而坚
硬的目光使左礼生有点慌乱,左礼生嘿地一笑,说,当然能骑到街上去,左林骑
你也是在外面嘛。
    先是三个人来到了夜色初降的香椿树街上,后来绍兴奶奶也出来了。四个
人,其中包括一个骑兵,一匹“马”.两个观众兼裁判,他们在刚刚亮起的路灯
下以混乱的队形和速度由东向西行进。路人们和一些邻居都看见了这支队伍,孩
子们之间的骑兵游戏并不让人吃惊,人们好奇的是为什么左林和傻子光春的这场
游戏由左礼生和绍兴奶奶陪伴着,他们居然不加制止。他们问绍兴奶奶,绍兴奶
奶,你为什么让光春骑在左林背上呀?绍兴奶奶觉得人家问得没道理,她气呼呼

地不理睬人家,倒是左礼生,自己给自己一路打着圆场,说,孩子闹着玩,让他
们闹着玩去。
    左礼生一直紧跟着儿子和傻子光春,他关注的是儿子的腿,以及儿子的膝
盖,正如预料的那样,左礼生很快听见儿子的膝盖发出了呻吟的声音,儿子没有
哭,但他的膝盖开始哭泣了,那声音是努力压抑着的,却像碎玻璃一样溅开来刺
痛了左礼生的心,左礼生感到了那种难以承受的刺痛,他向傻子光春赔着笑脸,
说,怎么样,出了气了吧,街上人多,还有汽车,要不要先下来,让他给你再道
个歉。傻子光春却骑得正得意,他说,不行,他骑我骑了很多次了,他骑我骑得
比这久多了。左礼生转过脸看绍兴奶奶,绍兴奶奶偏不回应他的信号,只是看管
着孙子手里的电线。不许用鞭子,骑就骑了,不能用鞭子抽人。她说着忽然加强
了语气,旧社会的恶霸地主才用鞭子抽人呢。左礼生无奈地说,那就再骑一会儿
吧。
    左林的膝盖却开始尖叫了,左礼生听见了那尖叫声,他相信绍兴奶奶和傻子
都忽略了左林膝盖的声音,左林的膝盖快碎裂了,左林的膝盖快爆炸了,他们听
不见那可怕的声音。他们听不见。左礼生在万箭穿心的情况下急中生智,他果断
地拉住了骑兵和马,不由分说地把傻子光春架到了自己的背上,给你换一匹大马
骑,左礼生说,骑大马最舒服了。快,叔叔让你骑大马!
    绍兴奶奶反应过来以后试图去拦马,她摆着手说,礼生这可使不得,孩子的
事情,你大人不该夹进去,你这让我的脸往哪儿放?绍兴奶奶命令孙子下马,但
傻子光春一定发现骑左礼生这匹大马舒服多了畅快多了,他不肯下马,于是骑兵
和他的马在香椿树街上一路奔驰起来,骑马啦,骑马啦!左礼生和傻子光春的欢
呼声一个低沉一个高亢,骑兵和马都在疾速奔驰中发出了狂热的呼啸声,骑马
啦,骑马啦,骑马啦!
    我表弟左林记得那天夜里空中飘着些小雨,昏暗的路灯光下有一些昆虫在飞
舞,他坐在地上,看着傻子光春骄傲地骑在父亲背上,他像一个真正的骑兵,手
执马鞭,身体直立,策马向前飞奔。他看见骑兵和马融为一体,渐渐消失在香椿
树街的夜色中,就像他梦想过的骑兵和马消失在草原上。
    左林哭了。左林一哭他的膝盖也跟着哭了,膝盖一哭左林就哭得更伤心了。
在极度的虚弱和疼痛中他再次看见了马,马从铁路上下来,不只一匹马,是一群
马向他驰骋而来,群马穿越黑暗的雨中的城市,无数马蹄发出惊雷似的巨响,他
依稀闻见细雨中充满了青草和马的气味,整条街道回荡着马的嘶鸣声,后来他感
到马群来到了他身边,他感觉到谁的手,不知道是谁的手,把他扶到了马背上,
他骑上了一匹真正的白色的顿河马,他骑在马上,像一枝箭射向黑暗的夜空。

红柯
玫瑰绿洲
    死者是个很不寻常的人,他和他的棺材占据了一个软卧包厢。按列车的规矩
是不拉死人的,即使走后门破规矩,也只能托运。死者不想把自己当货物让人家
摆弄,硬是上来了,还带着两个保镖,一高一矮,穿蓝色皮夹克、戴大墨镜,不
大理人。他们在另一个包厢。
    消息灵通的旅客马上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们找车长抗议,车长也说不清原
因。大家嚷嚷着要把死人扔出去,他们拥到门口就不动了,俩保镖在那站着呢。
他俩烟卷挺在嘴上一动不动,烟卷兀自燃烧。大家化整为零,躲进了自己的包
厢,就像士兵躲避炮火轰击,半天都不敢露面。死者就这样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大家从他门前经过时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就像对待一个睡眠中的长者。
    死者就这样回到他的故乡——西部边境的一个小站。
    那是一块小绿洲,夹在天山和大戈壁之间。铁路线细若游丝,火车跟蜘蛛一
样,汽笛声显得很遥远很陌生,旅客们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两个保镖看一下表,一前一后走进死者的包厢,大家看见了想像中的棺材:
敦厚庄严还有暗暗的光泽。列车员喊:死人下,你们都得下。大家傻乎乎的,听
不明白。列车员说:下站是阿拉山口,你们想去俄罗斯?好多人发出惊叫,他们
下车的地方应该在沙湾奎屯石河子。俩保镖一前一后抬出棺材,大家都上去帮
忙。他们出了站,大家还趴在车窗上看:棺材简直是一座宫殿,竟然有如此辉煌
的死亡。
    死者和他的保镖置身于故乡:托托。
    从车站到托托镇有两公里,保镖抬着棺材竟然不累。有不少车子靠近他们,
按喇叭讲价钱,他们无动于衷。他们绝不是掏不起车费,那身打扮一看就是有钱
人,他们肯用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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