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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泥鳅-尤凤伟-第9部分

小说: 泥鳅-尤凤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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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没过多久,不错的心境便开始消退,事不如愿:光明影院没有通宵场电影,且没有进口大片,也没有香港武打和台湾言情。上映的是国庆节期间推出的国产革命历史题材影片联展。当晚放映的是《冲破黎明前的黑暗》。这部影片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看过,且不止看过一遍。实在没兴趣再看。 
  “要不到别的电影院看看?”国瑞提议。 
  “走。” 

  “走啥个,到报摊看看晚报不就清楚了。”小解说,他想的总比别人聪明几分。 
  从报缝的广告上发现当晚全市所有的影院都没有通宵场。上映的影片也都一般,特别是附近几家影院都是“联展”片。当然关键还不在演什么,而是没有通宵场让他们渡过这一晚。 
  “要不回去吧。” 
  “回去咋办哩?” 
  “咱睡咱的,他俩睡他俩的,井水不犯河水。” 
  “胡闹。” 
  “要不咱去住旅馆。” 
  “住旅馆?烧的你!” 
  “要不看录像。价钱和看电影差不多。” 
  “录像不通宵,看完了再去哪儿?” 
  “下半夜两点散场,到天亮也就四五个钟头。” 
  “再咋办?在大街上遛?” 
  “遛就遛。” 
  “遇上巡逻的怎么说?” 
  “实话实说。” 
  “神经病。那还不把咱当成犯罪嫌疑人。” 
  “你以为你不是犯罪嫌疑人?哪遭出了案子不是先从咱们民工查。” 
  “爱抓就抓,进收容所管吃住。” 
  “算了,净说些没用的,脑子用在正地方,想想今晚到底怎么过。” 
  “我想起一个好地方。” 
  “啥地方?” 
  “海水浴场的更衣室。” 
  “那地方潮。” 
  “里面有长椅。” 
  “海边有蚊子。” 
  “立秋的蚊子不咬人。” 
  “谁说的。” 
  “真格的。” 
  “去就去,我的皮厚不怕蚊子咬。” 
  “去看看,行就行,不行再说不行的话。” 
  “走。” 
  “走。” 
  “走。” 
  “走呀走呀走呀走,走到大海头……”小解竟然哼起被他即兴篡改了的歌。尽管篡改得并不高超。却也体现着那句不雅的俗话:叫化子操腚——穷乐。 
  事实上并没有走到“大海头”,原计划便废除了。他们从人民广场穿行时,小解发现了新大陆,停步说:“这儿不是挺好吗?整个一个大席梦思。” 
  国瑞、王玉城也停下脚步。 
  国瑞抬头看看天空。 
  今夜星光灿烂。 
  三个人一齐坐在草坪上。 
  天黑下去,天光已从城市的上空抽身而去,然而城市却没有陷入黑暗中,而是更见明亮。远处的几座花园式居民小区高楼林立,灯光从筛孔似的楼窗逸出,将高楼装点得通体光明,火柱般直抵黑色天幕。 
  小解凝视着明亮的楼群,说:“我们给这些楼里的许多住户搬过家。” 
  王玉城说:“往前说,盖楼时我在工地上干过活。” 
  国瑞说:“再往前说,三通下管线我在那里干过活。” 
  小解说:“再再往前说,市长出席奠基仪式我也参加过,那块石头我先栽进坑里,市长才开始培土。” 
  王玉城说:“再再再往前说……” 
  国瑞打断说:“你使劲儿吹吧,再再再往前你在娘肚子里长人,为这里的市政建设做劳力准备,你是六朝元老,大大的功臣。不就是想争这个吗?” 
  王玉城被国瑞说笑了,说:“国哥,啥事叫你一说就玄大了。” 
  小解说:“其实国哥的话也玄不到哪里去,想想就是那么回事。现在不是一提到农村就说农村是个巨大的劳力市场吗?说得一点不错嘛。” 
  “哎,你们看到从东面数第三幢楼了吗?”国瑞忽然问。 
  “看到了。” 
  “再从顶层往下数到第九层,看到那个灯光挺暗的窗子了吗?” 
  “看见了。” 
  “那是艾作家的家。”国瑞说。 
  “艾作家?就是家里有根大柱子的?”小解问。 
  “就是。”国瑞说。 
  “那人没架子挺和气。”王玉城说。 
  “没准是装出来的呢。”小解说。 
  “你这人真是,朝你凶脸你不满意,朝你笑脸说人家装出来的,这样谁还敢对你好哇?”国瑞说。 
  “自从离开爹妈,就没见过对我真好的人。”小解闷闷地说。 
  “照你说是洪洞县里没好人了?连我和国哥都不是好人了?”王玉城说。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好人咱能跑到这儿天当房地当床?”小解分辩说。 
  “睡觉睡觉,瞌睡了。”王玉城仰面倒在草坪上。 
  国瑞和小解也躺下来。 
  “娘的有个枕头就好了。”王玉城说。 
  “有床被子就好了。”小解说。 
  “有床褥子就好了。”王玉城说。 
  “有顶帐篷就好了。”小解说。 
  “还差有个女人搂着呢。”国瑞说。这话是冲着小解和王玉城的痴心妄想。 
  “国哥,你和小陶真的没发生关系吗?”小解问。 
  “问这干嘛?” 
  “不干嘛,问问。” 
  “……” 
  “到底发没发生关系?” 
  “没有。” 
  “不信。” 
  “真的。” 
  “傻大了。自己碗里的肉不吃,留给人家呀。” 
  “胡扯个啥哩!”国瑞烦烦地说。翻了个身。 
  “说的是实话嘛,也是为国哥你好嘛。”小解觉得挺委屈。 
  “唉,你们说大江和小寇这时候在干啥呢?”王玉城冷丁问出这么句话来。 
  “还用问,睡觉呗。”小解说。 
  “谁不知道睡觉,我是说……” 
  “知道知道,你是说两人是不是在‘办景’,那得看大江那个东西行不行啦。” 
  “要是不行,小寇就惨了。” 
  “你咋不可怜大江?更惨的是大江。” 
  “你是说小寇可以另嫁人?” 
  “当然啦。都啥时代了女人还会守活寡?” 
  “大江行还是不行,今晚就知道了。” 
  “等明天问大江问问情况。” 
  “谁也不许问的。”国瑞说。 
  都不吭声了。 
  “啪”的一声。紧接便听小解忿忿地骂:蚊子,操它妈。 
  小解翻身坐起,用手摸着脖梗说:“王玉城,你个龟孙子不是说立秋的蚊子不咬人吗?咋不咬!你是不是蚊子的‘托儿’谋害忠良?” 
  “怎么不咬我和国哥单咬你呢?”王玉城也坐起来。 
  国瑞也坐起来。他没参与小解和王玉城之间的斗嘴,而是把眼光再次转向前方楼群艾作家的窗子,灯光依旧,国瑞自言自语地说:“艾作家此时是在写作吧。” 
  “听说作家都是黑下写作。”小解附声说。 
  “黑下安静。”王玉城说。又说:“你们说要是艾作家站在窗前,能不能看到咱们在这儿?” 
  “看不见,广场这里太黑。”国瑞说。 
  “国哥,那天听大江说他要和天成老板打官司,你知道不知道?”王玉城问。 
  “知道。”国瑞答。 
  “能行吗?”王玉城问。 
  “肯定不行。”小解替国瑞回答,“我敢打赌,要是大江能赢官司我头朝下走路。” 
  “别太绝对了,如果非打官司不可的话就打,叫人欺负了不声不响那没种。”国瑞说。 
  见没人吭声,国瑞又说:“等问问大江到底是怎么想的,真要打,不妨去找找艾作家,一是听听他的意见,再是问问他认不认识人。” 
  “你是说……” 
  “别说了!有人过来!”王玉城压低声音说。 
  就不说了,都顺着王玉城看着的地方看。只见远处有两个黑影在动,高矮明显,又贴得很紧。 
  “谈恋爱的。”王玉城说。 
  “胡搞的。”小解提出自己的看法。又说:“都躺下。” 
  “躺下干啥?”王玉城问。 
  “等着看‘戏’。”小解说着。 
  又都躺下,都侧着身子盯着仍在移动的黑影。“戏台”虽大可演出一般。能看见男女主人公勾肩搭背,也只有这些,且很快就下场了,不见了。 
  三个人没爬起来,又接起上面的话。 
  “国哥你是说让艾作家帮忙找律师?”小解问。 
  “不是找律师,律师多去了,知道你打官司他们自己就找上门了。我是说找法官。要是有艾作家认识的法官,官司就有把握赢了。”国瑞说。 
  “只是不知道艾作家认不认识法官,还有,艾作家愿不愿帮这个忙。”王玉城说。 
  “我看问题不大。”国瑞说。 
  “啥问题不大?认识法官还是愿意帮忙?”小解问。 
  “两个方面。” 
  “难说,人家是什么人,咱是什么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解说。也说得恰当,此时他们一齐仰望着的那孔窗子就像悬在天上一样。 
  “咱啥时候能混到人家那一步呵。”王玉城叹口气说。 
  “永远也不可能。”小解断言说。 
  “为什么?” 
  “只因我们是些小虾米。” 
  “小虾米?” 
  “有句话叫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淤泥。咱们种地的是吃淤泥的一类,不是虾米是啥?” 
  “也是鸡,土里刨食吃的鸡。”国瑞说,“我觉得要是以后有人写咱们这些人的事,作品名字可以叫《城市鸡鸣》。你们说怎么样?” 
  “名字很好,不知艾作家写不写,要写,把这名字告诉他。”王玉城说。 
  “对,用这个名字换他的一个关系。”小解说。 
  “这成啥事了呢。这样做倒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呢!” 
  “啥天上地下?” 
  “境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哟。”国瑞说。 
  “咱一个打工仔谈啥境界不境界的,还是国哥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小解说,“王玉城我和你说,别看眼下国哥和咱一块出大力,以后肯定会大有作为,我敢和你打赌,你打不打?” 
  “我才不和你打赌,打这个赌干啥?我也早看出国哥会有出息。”王玉城说。 
  “别瞎说了,我能有啥出息。”国瑞说。 
  “我不会看错的。国哥会有光辉的明天,到时候国哥可别忘了拉巴拉巴小弟兄呀。”小解说。 
  “瞧你说了些啥话呀。”国瑞心情复杂地说。 
  “国哥,你听我说,我提个建议,以后咱们三个人不管谁发达了,都有义务帮助另外两个人,行不行?”王玉城说。 
  “三国时候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一起打天下,今晚咱们在这里来个广场三结义,以后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罪同遭,国哥、王玉城,你们说怎么样?”小解说。 
  “好。” 
  “好。” 
  黑暗中三只向上伸着的手握在了一起。 
  蔡毅江宣布了要和天成老板黄天河打官司的决定,这就不言自明了这么一种事实:他那东西废了。这一点国瑞从蔡寇二人的神态情绪上已看出来了,蔡的宣布不过是对这一事态的进一步确认罢了。面对蔡毅江犹如生死的境况,他们的心情十分沉重,又无言以对。 
  只能一遍遍痛骂该天杀的黄天河,在心里想着打赢这场官司,打赢,一定要打赢。 
  事情自然是要一起做的,从一开始他们便没把这仅当成蔡毅江个人的事。在官司付诸实施之前,他们认真商讨各项诉讼事宜,如寻求法律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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