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上)〔爱尔兰〕伏尼契-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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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世界,要比他像牛虻那样生活强一千倍——牛虻,有着无可挑剔的领带和可疑的诙谐,还有锋利的舌头和那位跳芭蕾舞的姑娘!不,不!这简直是一种可怕而且愚蠢的幻想,这样沉湎于枉然的想象,她是自寻烦忧。 亚瑟已不可能复活。“我可以进吗?”一个柔和的声音在门外问道。她吃了一惊,照片从手中掉了下去。 牛虻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把它捡了起来,然后递给她。“吓死我了!”她说。“对、对不起。 也许我打搅了你?”
“没有。 我只是在翻一些旧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把那张小照递回到他手里。“他长得如何?”
“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他说,“这张照片已经退色了,而且一个小孩的面貌总是很难说清的。 但是我倒认为这个孩子长大后将是一个不幸的人,对他来说最明智的事情就是轻生,不要长大。”
“为何?”
“瞧他的唇线。 他这、这、这种性格的人过于敏感,认为痛苦就是痛苦,冤屈就是冤屈。 这个世界容、容、容不下这样的人,它需要的是除了工作什么也感觉不出的人。”
“他像你知道的人吗?”
他更加仔细地看那张照片。“对。 真是怪事!当然像了,很像。”
“谁?”
“蒙泰尼、尼里红衣主教。 顺便说一下,我就纳闷无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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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的主教阁下是否是有个侄子?可以问一下他是谁?“
“这是我的朋友儿时拍的照片,我曾告诉过你——”
“就是你害死的那个人?”
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他把这个可怕的词说得多么轻松,又多么残忍!
“是的,我害死了他——若他真的死了。”
“若真的?”
她盯着他的脸。“我有时怀疑,”她说,“尸体没有找到。 他也许从家里逃走了,就像你一样,逃到了南美。”
“我们希望他不是吧。那样你就会噩梦缠身了。我这一生进、进、进行过几、几次艰险的战斗,也许把不只一个人打发到冥王那里去了。 如果我感到内疚的是我曾把一个人打发到南美洲去了,那样的话我会不安的——”
“那么你相信,”她打断了他,握紧双手向他走近几步,“如果他没有淹死——如果他经历了你那些磨难——他永远都不会回来,并且不咎既往吗?
你相信他永远不会忘记吗?
记住,这是有代价的。 看!“
她把浓密的黑发从额头往后掠去。 黑发之中夹着一些白发。一阵长长的沉默。“我以为,”牛虻缓慢地说,“死去的人最好还是死去。 忘记某些事情是很难的。 如果我是你那位死去的朋友,我就会做、做、做个死人。 还魂的鬼就是丑鬼。”
她把那张照片放回到抽屉里,然后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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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理论太冷酷,”她说,“现在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
“我来是和你谈点小事,如果我能——是件私事,我的脑子里有个计划。”
她把椅子拉到桌旁,然后坐了下来。“你对草拟之中的新闻出版法有什么看法?”
他开口问,一点也看不出他平时结巴。“我对它有什么看法?
在我看来,他价值不大,但是半块面包要比没有面包好。“
“那是没有疑问的。 这儿有些好人正在筹备创办新的报纸,你想为其中的一份工作吗?”
“这事我想过。创办一份报纸要做大量的实际工作——印刷,安排发行,以及——”
“你这样浪费你的才智要到何时候为止?”
“浪费,什么意思?”
“就是浪费。你知道得十分清楚,你远比与你一起工作的大多数人聪明,你让他们把你当成一个常年苦工,整天打杂。从智力上,你强于格拉西尼和加利,他们仿佛就是小学生。可是你却像印刷厂的徒工一样,为他们校改清样。”
“首先我并没把我的时间全部用于校改清样,我的智力可没那么高。 我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么精灵。”
“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精灵之处,”他平静地回答,“但是我确实认为你的智力是健全而又可靠的,这一点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在委员会召开的那些沉闷的会议上,总是你指出来每个人逻辑上的缺点。”
“你这样说对别人就不公正了。比方说马尔蒂尼吧,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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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能力就很强。法布里齐和莱嘉的才能也是毋庸置疑的。还有格拉西尼,他了解意大利的统计数字,他或许比这个国家任何一位官员都会全面。“
“呃,这并不说明什么。我们还是别谈论他们及其才能吧。鉴于你拥有这样的天赋,你可以做些更加重要的工作,担任更加重要的职务。”
“我对我的处境十分满意。我所做的工作也许没有多大的价值,但是我们都是尽力而为。”
“波拉夫人,你我已经很熟悉了,这套恭维和谦逊的把戏在你我之间没有多大意思。 坦率地告诉我,你承认你费力所做的工作,能力比你差的人也能做吗?”
“既然你逼我——对,在某种程度上是吧。”
“那么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呢?”
她没有回答。“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呢?”
“因为——我别无他法。”
“那为什么?”
她带着责备抬头望着他。“这么逼我也太不客气了——这不公正。”
“但是你要告诉我为啥。”
“若你一定要我回答,那么——因为我的生活一片混乱,我现在没有精力开始从事真正的工作。 我大概只配当个革命的老黄牛,为党打点杂。 至少我是诚心诚意的,而且必须有人来做这个。”
“当然必须有人来做,但是不能老是让同一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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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我合适吧。”
他眯着眼睛看着她,令人费解。 她很快也抬起头来。“我们又来到了老话题,本来是要谈正事的。 告诉你,所有这些工作我也做过,我敢说一点用也没有。 现在我永远都不会再做这些。 但是也许我能帮你构思你的计划。 你有什么打算?”
“你开始对我说我做什么都没有用,然后又问我想干什么。 我的计划要求在付诸行动时你来帮助我,而不只是思考时。”
“让我听听,然后我们再来谈论。”
“首先告诉我有关威尼斯的起义,你都听到了什么。”
“自从大赦以后,我就听到了起义的计划和圣信会的阴谋。 恐怕我对这两件事都表示怀疑。”
“大多数状况下,我不相信。但是我所说的是为了反抗奥地利人,全省真的是在认真地进行起义的准备工作。 教皇领地——特别是在四大教省里——有许多年轻人自己准备越过边境,以志愿兵的身份加入了这次起义。 我从我在罗马尼阿的朋友那里听说——”
“告诉我,”她插言道,“你十分肯定你的那些朋友可靠吗?”
“十分肯定。 我本人就认识,而且还同他们共过事。”
“这就是说他们是你所属的那个‘团体’的成员了?
请原谅我的猜疑,但是对来自秘密团体的情报,我总是持怀疑态度。 在我看来——“
“谁告诉你我属于一个‘团体’?”
他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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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告诉过,我猜的。”
“啊!”他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望着她。“你总是猜人家的私事吗?”他在片刻之后说道。“经常。 我爱好观察,而且习惯把事情综合起来分析。 我告诉你,要是你不想让我知道什么,你还是谨慎一点。”
“我并不介意你,只要不传出去。 我想这——”
她抬起头来,惊讶之余有点生气。“确实是个不很重要的问题!”她说。“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向外人说些什么,但是我以为你也许会对别的党员——”
“党务处理的是事实,而不是私人的推测和幻想。我当然从来没有把这事跟别人提过。”
“谢谢。 你碰巧猜出我属于哪个团体吗?”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说话直率生气。这话是你先说起的,你知道——我的确希望不是什么‘短刀会’。”
“你为什么这么希望?”
“因为你合适从事更好的工作。”
“我们有更好的工作可做。你本该这么回答。我并不属于‘短刀会’,而是属于‘红带会’。
他们更坚定,工作更加认真。“
“你指的是暗杀吗?”
“这只是其中的一项工作吧。就其本身来说,它能解决一些问题。 但是必须有组织良好的宣传作后盾。 这也是我不喜欢另一个团体。 他们认为刀子能够解决世上所有的难题。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它能解决许多难题,但是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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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相信它能解决什么问题吗?”
他诧异地看着她。“当然,”她接着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它能解决某个狡猾的暗探或者某个讨厌的官员所引起的实际难题,但是除去一个问题以后,它可能制造出又一个更糟糕的问题。 在我看来就像是那个寓言一样,房子被装饰一新,却招来了七个魔鬼。 每一次暗杀只会使警察变得更加凶狠,并使人们更加习惯于暴力和兽行,最后的情况也许会比原来更坏。”
“你认为在革命到来之时将会发生什么呢?
你想那时人们就不会习惯于暴力?战争就是战争。“
“是,但是公开的革命与这件事不同。它是人们生活中的一个瞬间,它是我们为了一切的进步必须付出的。 无疑将会发生可怕的事情,每一次革命都会发生这些事情。 但是它们将是独立的事实——一个非常时期的非常现象。 乱动刀子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成了一种习惯。 人们把它当成每天都会发生的,他们对生命的神圣感变得麻木。我没去过罗马尼阿,但是从我的点滴见闻中,我得出的印象是人们已经或者正在沾染上行暴的机械风俗。”
“但是这也比顺从与屈服的机械习惯要好。”
“我并不这么认为。所有的机械习惯都是不好的、奴性的。而且这个习惯还是残忍的。 当然了,如果你认为革命党人的工作只是从政府那里争取某些明确而又具体的让步,那么秘密团体和刀子在你看来一定是最好的武器,因为一切政府害怕的莫过于这些。 但是如果你像我一样认为胁迫政府本身不是目的,仅是达到目的的一个手段,我们真正需要改革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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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那么你一定会换种方法去工作。 让无知的人们习惯见到流血,这不是提升他们赋予生命价值的一种方式。“
“他们给予宗教的价值呢?”
“我不懂。”
他微微地一笑。“我认为对于祸根的存在,我们的看法不同。你认为是对生命的价值重视不够。”
“是对人性的神圣重视不够。”
“随你的便。我们的混乱和错误在我看来,是那种宗教神经病。”
“你是指特定的宗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