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舞--白虎之苍 秋叶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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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松开了手,夜象一滩融化的春泥,软软地倒到了地上,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惨白着脸,茫然地睁着无神的眼睛,微微地抽着气。
低头看了看地上脆弱的、受伤的少年,冽的心一时之间好象被一种奇妙的东西抚摸过,变得柔软了。肌肤相亲时细腻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摇荡着,产生了连他自己还无法相信的爱怜。他俯下身,伸出了手想要扶起夜。
夜却象被针扎到一样地避开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发着抖,拼命地后退。
冽柔软的心迅速地冻结了起来。
夜捂住胸口,趴在地上,呕吐了起来。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的,象痉挛般地挣扎着,吐出来的是和着胃酸的清水,仍然撕心裂肺地呕着,似乎想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身体都扭曲了,黄黄的胆汁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苦得让他流泪。
冽静静地看着,看着夜在他脚下慢慢地昏迷过去。他蹲下身,抱住了夜,默默地凝视,然后,在他从未接触过的冰冷苍白的嘴唇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庄严雄伟的朝堂上一片肃穆之色。大红的宫灯被撤下,素白的琉璃莲花盏一晃一晃地摇曳着淡淡的黄|色光晕。
白虎氏族长崩,举国哀之。
长老们披上了白色麻袍,神色凝重地看着白虎王西翮冽。
“族长与公主尸骨未寒,陛下却擅自将疑凶放出地牢。臣等斗胆,敢为陛下是何用意?”为首的角宿长老沉声质问。
冽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冷笑。西翮明朗为人刻薄,平日里甚不得人心,此次暴毙,其实也没有什么人想彻底追查。不过,堂堂一族之长若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传出去未免让人笑话,故此,众位长老都急于要拉出一个顶罪之人,而洛夜则是最好的人选。
冽轻轻地咳了一声:“此次事出突然,白虎族骤逢此大变,西翮冽甚感惶然,所幸朝中还有诸位长老,足可安定朝野上下。依照旧例,族长仙去,族人当忌火烛三日、忌荤酒七日,我已传令下去,即日起,每日未时至辰时,族人聚于神殿守灵,如此十日,十日后发殡,不知诸位意下何如?”
见冽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长老未免有些恼怒,又不便发作,只好转向樨台侧的冥香。
“陛下既不愿明示,那么只有请教祭司长大人了。”
“长老有话请直说。”冥香垂眉敛目,连头也不抬。
“既如此,老夫就直言不讳了。事发当时,祭司长大人直陈仍是洛夜杀害了玉绮罗公主,却为何不肯说出族长死于何人之手?黎羽族人有窥天测地之能,祭司长对此事应该了然于胸吧。”
“不是不肯说,而是不能说。”冥香平静地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冥香身为白虎国祭司,断不可逆天而行,以免神灵再降奇祸于白虎。”
“这……”长老为之气结,一时口不择言,“总之,凶手不是洛夜就是玉绮罗公主……”
话刚至此,长老突然被一道犀利的眼神笼罩住,逼人的气势压得他为之一窒,冷凛凛地打了个寒战,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慌忙打住。
凌坐在冽的侧首,脸色白得象一张纸,两眼布满血丝,木无表情地看着角宿长老,象一柄沾满血的利剑,隐藏在剑鞘中,虽然看不见形状,但那股强烈的杀气却森冷得足以让最炎热的火焰冻结住。
“咳、咳。”冽清了清嗓子,缓慢的语气中带上了居上位者独有的威严,“人死不能复生,再多议也是枉然。至于说到凶手一事,相信各位长老也都知道,洛夜乃朱雀族南昊绯雪的未婚夫婿,若认真地追究下去,他为何会到了白虎宫,为何会与族长之死扯上关系……查起来,恐怕会有损两国皇室的声誉。所以,依我之见,不应大动干戈,还需低调行事。况且,现在人在白虎宫里,也是跑不掉的,长老又何必急于一时?”
“可是……”角宿长老尤不甘心,还想再表现一下为人臣子的忠诚,“难道就这么……”
“如果长老没有更好的建议,我希望能够你们能够安静一点。”凌静静地出言,语气十分地平缓,但每一个字都象是浸在寒泉中,冷得让人发抖,“今天是来商议祖父与母亲的后事的,长老们如此喋喋不休,让死者不得安宁,生者不得清静,可是为人臣之道?”
长老们迅速地退下,连个“不”字也不能说,因为族中敢这么说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冽冷笑,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和凌听得见:“只有在这一点上,你我的意思是一致的。不过,你真的不想追究了吗?母亲生前那么疼你,你都忘记了吗?”
凌动作僵硬地转过头来,目光定格在冽的脸上。深褐的眼眸是由暗夜的颜色和血的颜色糅合成的,阴沉而嗜杀,憎恨象火一样燃烧、象风一样狂舞,扭曲着,似乎想要把冽撕成碎片。
一种恐惧的感觉从脊椎的末梢传了上来,遍布冽的全身。被凌充血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仿佛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具勉强还在呼吸的尸体,在令人发觫的恐惧中,一种莫名的兴奋却油然而生。凌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有的,只是漠然的、不屑的眼神。只有今天,被这样注视着,即使是憎恨、即使是仇视,而他想要的就是这样存在的证明。
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汗从手心冒了出来,沉重地呼吸着,冽忽然忍不住仰起头来大笑。
“哈哈……哈……”
长老门面面相觑,不知其所以然。
凌不再理会冽,站起身,用冷酷的眼光望着冥香,一字一顿生硬地道:“黎羽冥香,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当日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冥香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抽搐、一种极力抑制的苦楚:“黎羽族之人,一生不打诳言。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即使……即使我会对别人说谎,我也绝对不会欺骗你的,凌……我绝对不会欺骗你的。”
“好!很好!”凌凄厉地长笑一声,径直拂袖而去。
* * * * *
寒冷的冬天里,梧桐的叶子一片一片地飘零。枯萎的黄|色,再也无法想象出曾经有过的青翠绿意。
萧索的落叶中,苍冷的风里,远远地,红色的人影翩然起舞。
凌带着几分忡怔看着,胸口那团火焰被点燃,慢慢地越烧越烈,烫得发疼。不能靠近、不该靠近,尚还清醒的头脑这么命令着,身体却不听使唤,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夜那长长的黑发在风中轻拂,如丝飘逸、如水缠绵。宽大的衣袖扬起,露出修长的手臂,曼妙地划了一道弧线,皓腕轻抬,灵巧的手指掠过眼角、眉梢,回眸,他望见了凌,然后,似乎很淡很淡地一笑。拧腰一旋,象火一般红色的衣裳如蝴蝶的羽翼飞起,回转着。
绯色的舞者,在一天一地的黄|色落英中,他是唯一的一抹艳丽,是从遥远的天方坠落凡尘的一片红叶,让凌无法将视线移开。
红色的蝴蝶拼命地扇动着翅膀,想飞,却再也飞不回天上,迷乱地,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跳出这华美的舞姿,跳着,最后……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凌想着了魔似的走到夜的身畔。
夜的脸埋在衣袖里,一动不动地躺着。蝶倦了,蝶睡了,羽翼折断了。
凌僵硬地站立着。该不该走?该不该留下?该不该再一次伸出手去?该不该?
不知道。所以,只能僵硬地站立着。
叶子不停地落下,落在黑色的发上,也落在银色的发上。
沉睡中的蝴蝶从梦里飞回。夜慢慢地抬起头,对着凌露出了一个纯真而甜美的笑容,依旧是阳光般的无邪。
凌的灵魂在那一时间没有犹豫地沉陷了。
夜楚楚地向凌伸出了手臂。
凌也伸出了手。
手指的末梢接触了,冰一般地冷。夜美丽的眼睛里露出了尖锐的嘲讽,以最优雅的姿势收回了手,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衣袖,与凌擦身而过。
青丝在风中缠绵,掠过了凌的脸颊,那是一种温柔象羽毛的触感。
身体交错的那一瞬间,凌抓住了夜的手。夜的身形停止了。
背对着背,不能面对彼此。手牵着手,不能舍弃彼此。静止着,在这最遥远也是最接近的距离。
“是你吗?是你把我母亲推下楼的吗?”凌木然地平视前方,宛如自语。
夜任凭凌拉着自己的手,也不动,平平静静地道:“事到如今了,你一再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思呢?是……或者不是,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告诉我。”他的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西翮凌,你告诉我啊!”
“我……不知道。”凌挣扎着吐出这几个字。他的手在刹那似乎松了松,但马上又更紧地握住了,紧得几乎要把夜的手捏碎了。是的话,没有原谅对方的理由,不是的话,没有原谅自己的理由。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他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知道。
夜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颤动着,清晰而冰冷地道:“不知道?那就不要问,我已经不会再回答你了。”
风呜呜咽咽地吹着,留恋着冬的寒意,在空气中盘桓,迟迟不肯离去。
天地间的风沙在飞扬,而有些东西却凝固住了。
“那时,你说过……”凌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在风中消逝的呻吟,“只要我跪下来向你道歉,你就会原谅我。……是吗?”
叶子从眼前落下,迷离了双眸。
“你会吗?”泪水无声地从夜的眼角滑落,而他却笑了,“你会吗?会吗?”
没有回答。
握紧的手渐渐地松开了。夜从凌宽大的掌心中一点一点地抽回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割开两个人之间最后的接触。
分离。走远。不再回头。
“可是,夜……我爱你啊……”风中,恍惚有凌的深深沉沉的叹息。
夜保持着已经麻木的微笑,对自己说,“所以……我恨你。”
* * * * *
祭坛上的火焰是深青色的,诡异地跃动着,似地狱中幽幽冥冥的群鬼之眸,惨然地映照在苍白的白虎神殿中。夜已经很深了,神殿中的长明宫灯也已经熄了,只有飘忽的火光将冥香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不停地扭曲。
神殿的门被推开了,凌迈着缓慢的脚步进来。
冥香只是静静地跪在祭坛前,不曾回头。
凌踱到祭坛上,沉重地呼吸着,忽然飞起一脚,“匡”地一声巨响,火鼎歪在一边,火焰“呼呼”地倾泄而出,如灵蛇狂舞。
“凌大人,请不要亵渎神灵。”冥香的语调平缓而宁静。
“神灵?”凌猛然转过身,赤红的双眸瞪着冥香,“你告诉我神在哪里?在哪里?”
“我们看不见神,而神却在轮回的彼岸俯视着众生。”
凌长笑一声,厉声道:“神看见了什么?我母亲是被夜害死的吗?神看见了没有?”
冥香细长而美丽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细声慢气地道;“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呢?”
凌的脸上抽搐了一下:“那个时候,是你亲口说的‘玉绮罗公主因日魂之子而死’,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冥香淡淡一笑;“在我说这句话之前,你就已经认定了是洛夜将玉绮罗公主推下楼的,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