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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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静默地在他身下辗转,只把所有的力气都聚集在眼睛里,紧紧地盯住他身后那扇暗红色的木门上银色的把手。
“……唔……你,你冷么……”中途的时候顾惜朝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浑身汗水淋漓的戚少商没有停止下身大力的动作,含混地咬上他的耳垂:“冷?……不会吧……我怎么不觉得……”
他更加大了力量,微微低吼出声。
顾惜朝轻吟一下,死死咬住了嘴唇:他不觉得,那大概只是自己心底的温度。
体内奔涌的热流停歇下来,深深的喘息渐渐归于平缓。
顾惜朝轻轻地说少商你知道不知道其实幸福它只是一种幻觉——他的手指冰凉,轻触在戚少商的脊背上,一点,一点,仿佛能触及到那人最深处的纤柔神经,一颤一颤的疼。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永远不会。”戚少商的嘴唇是温润的,落在他冰凉的额头上。
那是广州一月的子夜,他的身体花瓣一样在他身边停留,时间凝固在他的亲吻和他的眼泪里。
后来,戚少商一直在寻找着顾惜朝所说的幸福幻觉,最后发现,原来幸福,就只是那夜他的眼泪将他的心脏淹没的那一瞬间。
如果爱他。
那么,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额,他的嘴,哪一样不是明媚?
他容颜都烧毁,你有没有所谓?
我们反复挣扎不已,到底是逃不出哪一个掌心?
有没有这样一艘诺亚方舟,只和你,逃离这个世界?
●(8)、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相信的?
戚少商无法想像,那些声声相许的誓言和承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顾惜朝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先兆,在戚少商去深圳见客户的两天里,他从公寓里搬了出去,只给戚少商留下一张没有任何温度的纸条:
“回北京吧,我们之间不会有将来。这房子我已经租出去了,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戚少商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对着这行短短的字看了足足一个小时。
然后他发了疯地找他。
这个城市很小,找出一个人轻而易举,但顾惜朝始终不接听他的电话,不看他的邮件,避而不见他。
这个城市又很大,人海茫茫里那双手总是一再失散。
等到新来的租户忍无可忍地带着房屋中介直接吵上门来的时候,戚少商终于绝望了。
然后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清理他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最终在初春的子夜万分疲倦而颓然地躺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那些书籍、杂志、影碟、CD……各种生活用品和形形色色的小玩意,他根本无法把他们区分清楚,就好像那对陪了他们近五年的水杯。
戚少商最终什么也没有带走,只拎走了那对杯子。
他有些恨着顾惜朝的绝情和固执,但他更了解他,知道他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是真的决意抛却他们曾经的一切。
但戚少商很清楚自己却不可能做到像他那样。所以——他带走它们,他宁可后半辈子的漫长余生里永远想念,永远承受这种无尽的痛苦摧折的人,是自己。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无论多么轰轰烈烈生死相随,最后不过是午夜的24楼公寓里,年轻男子低低的饮泣。
“你真狠得下这心?”英绿荷把代收回的公寓钥匙交到顾惜朝手里的时候,脸上浮现着全不置信的狐疑。
顾惜朝伸手在外衣口袋里摸了半天,没有找到火机,于是落寞地把口中的香烟拿了下来,斜睨了她一眼,沉默。
英绿荷被他忧郁的侧脸轮廓所吸引,痴望了一会,喃喃低语:“你总对自己这么狠,不会后悔么?”
顾惜朝淡淡地端详着她,漆黑的眸子深得像一口千年古井,答非所问:“你的眉毛挺漂亮的,有没有画过?”
英绿荷像是突然被他这句话击中了,露出一种崩溃状的神情,激动地提高了声音:“顾惜朝!你的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声音短促而破碎:“傅晚晴跟铁游夏分手了你知道吗?她跟我要过你的电话,我没给她,我宁愿你跟戚少商在一起,也不要你去爱另一个女人!”
“别傻了。”
顾惜朝低头,说完这句话,就迅速地转了身。
英绿荷看着顾惜朝的背影。他一身黑衣,比原来沉静了那么多。
十字路口,四面都是灰尘、声浪、废气阵阵扑来。
风很大,他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渐渐走远。终于湮没在人群里,人潮中。
英绿荷忽然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伸手摸了一把,满是泪水。
对很多人来说,爱情也许只能像Chrislssak的歌里唱的一样:You do the best,and life do the rest。
有多少世间儿女,曾经那样地傻,在情感中蹉跎,然后自食苦果。而我们居然懂得,难得这么傻,难得肯蹉跎,因为年轻本身就需要轰轰烈烈的伤心来点缀。
这就是生活。
几个星期后,顾惜朝离开了那家小报社,挖走他的,是那家著名的报社集团。
两三年间他慢慢地开始有了名气,多篇重量级的特稿在全国影响深远,给他带来了无数的荣誉,他的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
这个时候的他,文字依然犀利,但已不再写太多掺杂个人情绪的东西,恰到好处的报道和评论增一句则多,减一分则少。
也许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可以解释为什么好东西总是消逝得那么迅速,进入主流社会生活,校园里的一切都成了回忆。
你会忽然发现最想要的东西都不见了,价值观的修正,人际关系的调整,紧张的工作,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就会到了要回首往事的年龄。
同时顾惜朝也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戚少商在北京的消息。听说他先是进商务部外资司呆了一年,然后出来自己重新开了家规模不小的外贸公司。
有家族背景的支持,戚少商发展得相当顺利,还开始涉足房地产开发和网络传媒业界,连着做了几个大项目,已俨然京中成功精英的代表人物和年轻的上流社交圈新贵。
还有传闻说他公司的股东之一,那个聪明能干的女副总,也正是中央某部委一个司长的大千金,他美丽绝伦的未婚妻。
这样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人物,就连顾惜朝所在的报社,也派人做过他的专访,那篇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大稿,是顾惜朝亲自操刀修改的。
那是个通宵未眠的晚上,顾惜朝校着稿,在电脑上用鼠标一下下点过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忽然胸口抽痛得无以复加。
也是那晚,多年未犯的旧疾重又发作,两道鲜红炽热的鼻血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染得他雪白的衬衫前襟红了一大片。
他慌乱地伸手去揩,却只有让它越印越深。
他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正如多年前的某个午后,寂静的男生宿舍水房里,同样搓着染血的衬衫,那个浅映着酒涡的少年。
分开后,转眼四年。
近十年的爱情在心里默默守候,他们彼此的影子在对方那里是剪也剪不断的。
千头万绪人仰马翻的工作间隙里,戚少商会走街钻巷地跑到某个老胡同里一个人吃一碗5块钱的拉面。
北方的面食比起南方的要正宗更多,他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咀嚼韧性的面条,却始终不敢去叫那款经典的牛肉口味,因为怕从里面吃出记忆的味道。
总是放很多很多的辣椒进去,戚少商一边汗流浃背,一边肆无忌惮地地流着眼泪。
ARMANI的新款外套不小心溅上油渍,他也毫不着意,因为不会有那个人在身边佯作嗔怒地敲他的脑袋,说他吃东西的样子永远像个土匪。
戚少商其实想给他再写一封什么,但多年的石沉大海回讯全里已将他的热切与期待慢慢磨平,剩下的那点,他不再敢轻易挥霍。
而且,始终不知何从下笔,致什么问候,一句“Hi”打出来,便知下面的“How are you?”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完的漫长虚弱——离开我,你过的好吗?
告诉我,你是否想念我如同你被我想念……
跟太多太多的人交游应酬,戚少商几乎开始对酒精免疫。在那些觥酬交错后面,看不见真心,有的,只是利益。
有时候他捧着硕大的水晶玻璃杯,会突然失语。
在谈笑风生的背景声音里,把头深深地埋在透亮晶莹的液体后面,各种各样的酒,或快或慢的语言,幽幽流淌着,散落在不知名的记忆里。
可每次一个人在深夜独饮的时候,他却总是无法例外地喝醉,哪怕只是一口。
月色穿过窗棂,酒杯,威士忌,冰,水,柠檬,冰凉的手指,最终模糊了他的眼睛,让他想起离开的人,和离开的城市。
没有那个人在身边,戚少商突然悲哀地发现:原来每座城市都一样,里面都是空的,无论外表有多么堂皇。
戚少商给顾惜朝新换的手机打去那个电话的时候,本以为他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毫不留情地掐断。
但顾惜朝这次没有。
他接听,对他说:嗨。
戚少商坐在宽大无朋的办公桌前,手猛地一震,端着的一杯极品碧螺春“啪”的一声翻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地被吸尽了翠色的清澈汁液。
时隔四年,他们再一次听到彼此的声音。
戚少商预想不到的是,顾惜朝听起来远比自己要平静得多。反而是自己曾经堆积在心里多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彼此说了些近况,顾惜朝的态度并不过分的抗拒和陌生,但又保持着刚够断却其他念想的距离。
“什么时候结婚,可别忘了通知一声,就算我人到不了,礼也会到的。”
戚少商愣了一下,仔仔细细,来回反复地琢磨着顾惜朝这句话的涵义、语气、声调,还是完全品不出一点点超出语言本身的意味。
“你就真的……”戚少商哀伤地嚎叫了一声。
“少商,”顾惜朝打断了他,冷静平和地把话说完:“现在这样,很好。对你我都好。”
然后他在电话那头礼貌地笑了一下:“我还有事,先聊到这儿,有机会上北京看你。再见。”
放下电话,戚少商呆呆地枯坐了半晌,才低头去捡地上的杯子——秘书新买回来的骨瓷杯比不了不锈钢,轻轻一磕,就碎了一个角。
他不知道顾惜朝此刻正站起身来,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一次性的纸杯上印着两只相亲相爱的小猫咪,是新来报社实习的小姑娘跑去买回来的。
顾惜朝一直是个很环保的人,但自从戚少商走后,他再也没有买过一个水杯。
两人开始陆续地恢复联系。
偶尔的通电话和电邮,知道彼此的安好,各自便暗暗的放心。
戚少商对顾惜朝的想念,犹如经历了最酷寒的严冬,迎来了春风吹又生的温暖季节,一点点破土、喷薄、茁壮,而一发难以收拾地蔓延。
他细心地收集着顾惜朝笔下所有的报道和文字,由中感受他时而忧郁,时而锐利,在温暖的天气里叹息,一笑犹如春风,却喜欢野蛮的悲伤,并且悲戚着背弃。
顾惜朝也开始在深夜编稿的寂静里,无可抑制地记起戚少商那些个慵懒的神情,所乐于讲的很动听的故事,尽管不协调,却很迷人。
那段彼此共度的时光,戚少商,那个总大睁着漆黑明亮的眼睛的阳光少年,喜欢邪气而天真地看定他,没理由地自由笑着,还对生活有着满满的暴烈的梦想和热情。
戚少商笑的样子,戚少商抽烟的样子,戚少商在堆满泡沫的洗碗池前回头吐舌头的样子,每一个每一个细微举止,阳光神情,都曾填满了他的每一个每一个日子,根本,至今,挥之不去。
他们彼此想念,在彼此不相见的城市。
想念彼此谈话中凛冽的风雪,和越来越像游戏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