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16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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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直到最后一支曲子结束后，我还是站不起来。桌边还有些人，零零散散的像几颗还未收掉的棋子。我看到了马蒂斯画里一再重现的场景：壁灯，墙，桌和椅，酒瓶，花束……都悬浮在富丽的空中。我在另一个人肩上没有了重量，街道和星空在上面偏转着角度。我预感：只要我出一声，一切就会碎裂。
潜 龙
在古代美学课的源头处谈论《周易》是令听者迷惘的事。面色沉郁的青年学者又一次靠近黑板上的“：”，仿佛某个震源的中心，一些肃然的字符循着隐秘的震波荡漾开来：乾，勿用，大人，无咎，亢龙有悔……在课间每个人察视着自己的掌纹，急切或会心地追问着同样搭住他（她）手的人。“又破碎了些。”得到了半年前的观察者——一位颖悟的女友的确证，我正视之后又忽略掉对面洗脸镜中那个略显枯涩的形象，继而，在推动洗手间的活动弹簧门时，察觉到廊道里潜伏的静，那种情节深入阶段的静。我毫不凌乱地走，像一个明知戏已开演而结局早已铸就的人，一个于悲喜置之度外的人，手仍停在深深的衣物里，另一只手则向前推动教室的门。中秋快过去了，我的体温在降下来。
消 失
一个疲倦的人继而也将使在场的众人扫兴。察觉到这一点，我通常是在聚会的某一时刻抽身离去。假如这类聚会类似于一座喧闹而荒芜的宅子的话，那么自进门一开始我就暗暗地搜寻它不起眼的脚门或暗道，在某人兴致勃勃言谈的岔道口，循着墙根悄悄隐退。甚至在接下来独处的呼吸中，我仍是把消失作为存在状态的人。
序 曲
之后几天，两位在场者分别在楼道和电话中向我谈起这次聚会。就像不同的版本，他们描述的风格各异，却又先后向我证实了同一酒吧及外面冷冽的雨。至于我个人私密的版本，也许要费一大半厚的纸张来酝酿从金银街前往酒吧的路程。雨在城东下起来，奇妙的韵律之契合：朗诵会恰好被一位诗人富于先见地命名为“声声慢”，一个《宋词三百首》中最迟出场而不被重复的词牌名，李清照暮年的江南之作。而这位汉语中至今最为卓异的女诗人也曾流寓于这座城市，恍若一块浮石，匆促间她踩踏了上去，即刻坠人了永劫不复的深渊”。她在建康的行迹已不可考，车过鸡鸣寺时我忽然想到这座建于南朝的著名古刹，她大抵来过；循着历代名士吟哦的石阶上行，今春我在豁蒙楼北窗前的位置，她兴许也独立着看过同一刻玄武湖的夕照。天色瞬间暗了下来，成为她在南宋后半生的诗词背景——
春归秣陵树，
人老建康城。②
①赵明诚于宋高宗建炎三年在建康病故。
②李清照词《临江仙并序》词句，建炎三年作。秣陵、建康为今南京古称。
诗与茶
■ 徐 明
茶可人诗。
大文学家左思的《娇女诗》中写的“止为茶据，吹嘘对鼎”，是饮茶风尚的写照，大文学家范仲淹在《和章岷从事斗茶歌》中，把饮茶方法抒写得炉火纯青：“黄金绿尘飞，紫玉瓯心雪涛起”。《红楼梦》《水浒》《儒林外史》等文学名著里，更是茶香袅袅，诗意绵绵。不仅里面的人物个个对茶爱不释手，为茶吟出许多清诗丽词，更有文豪们对茶的研究具专业水平之高。
最令人赞叹的莫过于元稹的宝塔赞茶诗《一字至七字诗·茶》。那是他送别诗友白居易即席题就的奇诗：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前岂堪夸。
我惊叹于大手笔的奇特构思，诗人不仅创造了一种亘古未有的形体美，而且溶人诗人对茶的我真切于情感。
茶，以它“绿色金子”般的娇贵走进古今诗人的心灵深处一展芳容，走进千古诗塔。
诗人，更对茶情有独钟，常进入茶的美妙世界。鲁迅先生最喜欢逛茶楼，在广州生活期间，陶居、陆园、北园、妙奇香等茶楼，他都是座上常客，茶，激发他的文思诗兴。老舍就更不用说了，单就他留下闻名世界的《茶馆》，就知道他对茶的情感。郭沫若认为饮茶可以启发诗兴，有诗为证：“北园饮早茶，仿佛如在家；瞬息出园门，归来再饮茶。”诗人袁鹰说过：“茫茫人事，忧思、忧愁、忧患千桩万种，区区杜康何能消解？若是二三知己，品茗倾谈，围炉夜话，如潺潺流水，涓涓清溪，倒可以于相互慰藉中分忧解愁”。
毛泽东爱茶，在他的诗作中也留下了关于饮茶的佳话。《七律，和柳亚子先生》开头一句即是“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这是和柳亚子之前写给他的诗句“云天倘许同忧国，粤海难忘共品茶”。可见两人当时志趣相投，边饮茶边谈论国事，而且因茶而诗兴大发。
君不见，现在的大小城市左右街坊，音乐茶座、茶馆、早茶比比皆是，工作之余的人们都乐意进入诗意与茶座之中，品茗赏乐，诵诗品茗，不是诗人胜诗人，茶于世人，可谓人人平等。
茶于老百姓虽出不了诗，但你只要仔细瞧那劳作之后的老农们端坐于自家饭桌前闲聊农事，还有那街坊四邻聚在一隅，一边神侃，一边呷着茶之神态，你会发现，诗就刻在他们脸上，装在他们心里。 茶可人诗，诗可人茶，因人而异，各有风度。茶香飘溢世间，诗情荡涤肺腑。
夜，雨，心（外二首）
■ 方 帆
雨季的来临，从一个无聊的下午开始
空气选择在这个时刻昏迷
我怜悯地看它
——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也许这正是瞌睡的最好证据
我们在同时运动了眼皮
却是不同的趋势
——他满载而归
我却是初来，一个虚弱的好奇
我在它的喘息声中吟唱
湿淋淋又粘稠的音符
顺着地板懒散地爬行
这时候我想起了一个瘦长的身影
面对黑色弥漫，不说什么
静静地坐着
并不想期待光明
我睏了，还是害怕没有对象的等待
忙着为自己创造一个梦境
旧木门在拉扯中疼得哭泣
但并没有张扬
而是默默安慰自己
一个人可以滥用自己的身体
另一个人不愿错过机会
在随便的时间
无人驻足的狭窄空间
突然成型的遭遇
风弱了一点
门缝中却漏出了收音机定格的沧桑——
透明着晃动的红酒
怎样在玻璃的拥抱中
烧掉囤积了一夜的美丽
重写江南——上海
八月六日，我在上海
跳动的记忆拖着身体行走
朋友发来短信：五小时以后有雨
我已把身体预置在细丝的飘落中
冲洗一脸的迟钝
．
梧桐在这儿住了很久
它奇怪地打量我
我疑惑，为什么失去了旧日隐约的风情
在反光的路面两侧，机械地遥望摆动
一眼望去，似一场宽阔的室内剧
就在五小时前
我在天上飞，忽然改名为左岸
左岸，并不一定在左边
它已把影子投到江的对岸
无意中辜负了法国人的灵气
一片有棱有角的灰白，被空气擦花
拉起黄包车的轮子
迅速轧过软语的反复
路边人的影子，正在被风吹凉
忽视了一双眼睛悄悄记录
“在车流中，有一抹用淡青色裹的玲珑
身姿
在闷雷过后，讲述第一炉燃尽的暗香
——冬日，某个下午”
两生花
我的门外的角落
长不出什么东西，一贯没完没了的空荡
我忘记了那些滴下去的水珠
总要弄出点声音
在它们搬家远走
或是重返故里之间
总是这样
直到把两边的石坎安抚
呈现出滋润的暗红
我看着它们
如同见了对面街道的陌路人
是的，明天，它还要下落
我也要出门
各有各的生活
风有些大了
它很徒劳地驱赶身边的摆设
自己却有点气息奄奄
我低下头来，看见一滴水
终于逃出了自己的手，心
正要牵着一丝紫色，散步似的慢走
太阳又曰贻了一天平常的生活（外二首）
■ 唐 诗
一株冬眠的老树再也醒不来了
它从此长眠于绿色的梦
一道闪电将它唤醒
一树火！
从细枝到主干每一个细胞都开出阳光的
火苗
我们全班同学都见证了：雷雨前
一棵老树对太阳的回报
推开黑夜，拉开霞光的窗帘
太阳又开始了一天平常的生活
她要把那散落各地的一棵棵小树奶大
东升西落，太阳恬静地
哺乳它的孩子
一直美丽地开到最西最西的枝头
只要时间的链条没有断裂，梅花
怎么会是最后一朵？
梅以后有桃花、有紫薇……
而我最爱紫薇，花儿
从根部一直开到枝头。那才叫
花枝招展一树妖娆
很像我的祖国
一株株从西到东的江河之树
开放，由东向西
沿着江河的枝脉一直美丽地开到
最西最西的枝头
我的家人牙口我
几块岩石捧着一棵松
没有沃土
根紧抱着岩石坚硬的骨头
没有抱怨，它们相互美丽着
一道黄山和风景，很像
我的家人和我
为什么献出你的花朵（外一首）
■ 李 新
为什么献出你的花朵
像完成一次人生
有些生命越过严峻的寒冬
回来，而另一些死在途中
心中那只知更鸟去意已定
它要离开我的身体
向南，或是向北
穿过一条温暖的街道
枯木逢春
我轻飘飘地，魂像一朵花
更像个空罐子
在雨后的晨曦里迫不及待
侵入黑色的谷仓和葡萄园
带着羞涩
窗前的海棠开了
我想改变像春天可以改变大地
路边的丁香默默无闻
在一念之间，从一个梦境进入
另一重湿漉漉的伤口
春暖花开，是怎样一次祝福
为什么献出你的花朵
像完成一次人生
十二只灰鸽子徘徊在
腐臭的河流和旧商业街之间
像西风要收割季节
当野菊花开遍原野
我在残阳里独抱孤怀
回到远古朴素的村庄
油菜花香，麦子返青
和煦的阳光以及温馨的风
短暂犹如春的生涯
等待春天
想象一下，起死回生
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拿得起放得下
然后告诉每一个人
那带给你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