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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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倾听理性呼声的愿望。你为什么不象我这样想呢?
我生在一个贫苦的农家,我的出身注定我是要干庄稼活的;但是,人们认为,如果
我去做牧师,以这门职业糊口的话,也许要好一点,因此就想了一个办法,使我能够去
学牧师。当然,无论是我的父母或我自己都很少想到要以此去寻求美好、真实和有用的
学问,我们所想到的只是一个人为了得到牧师的职位所需要的知识。别人要我学什么,
我就学什么;别人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我照人家的意思去做,于是我就做了牧师。
但是,我不久就意识到,在答应我自己不做俗人的时候,我许下了我不能遵守的诺言。
人们告诉我们说,良心是偏见的产物,然而我从经验中知道,良心始终是不顾一切
人为的法则而顺从自然的秩序的。要想禁止我们做这样或做那样,完全是徒然的;只要
我们所做的事是井然有序的自然所允许的,尤其是它所安排的,则我们就不会受到隐隐
的良心的呵责。啊,我的好孩子,现在大自然还没有来启发你的官能,愿你长久地停留
在这幸福的状态,因为在这种状态下,自然的呼声就是天真无邪的声音。你要记住,在
它还没有教你以前,你提前去做,远比抗拒它的教导更违反它的意旨;因此,为了能够
在屈服于邪恶的时候而不犯罪,就必须首先学会抵抗邪恶。
从我的少年时候起,我就把婚姻看作是第一个最神圣的自然的制度。由于放弃了结
婚的权利,所以我决心不亵渎婚姻的神圣;因为,不管我受了什么样的教育和读了什么
样的书,我始终过着有规律的简单的生活,所以在我的心灵中还保持着原始的智慧的光
辉:世俗的说法没有使它们遭受蒙蔽,我的贫穷的生活使我远远地离开了罪恶的诡辩的
引诱。
正因为有了这个决心,我才遭到了毁灭;我对婚姻的尊重暴露了我的过失,做了丑
事便要受应得的惩罚:我被禁闭,又被革除了职务。我之所以遭遇这样的祸害,是因为
我犹豫狐疑而不是因为我不能自制;根据人们对我可羞的事情提出的责难来看,我有理
由相信,犯的过失愈大,反而愈能逃避惩罚。
一点点这样的经验就可以使一个有头脑的人产生很多的思想。由于种种悲观的看法
打破了我对正义、诚实和做人的种种义务的观念,因而我每天都要抛弃一些我已经接受
的思想;我心中余留的思想已不足以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所以我逐渐地对明显的原理
也感到有些模糊,以至最后弄得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想法才好,落到了你现在的这种境地。
所不同的是:我的怀疑是由于年岁愈益增长的结果,它是经过许多困难之后才产生的,
因此也是最不容易打破的。
我心性不定,抱着笛卡儿认为为了追求真理所必须抱有的那种怀疑。这种状态是不
堪持久的,它使人痛苦不安,除非有罪恶的倾向和懒惰的心灵,是不愿意这样下去的。
我的心尚未败坏到竟然乐于处在这种状态;一个人如果爱他自身更甚于爱他的财富的话,
就能保持他运用思想的习惯。
我在心中默默地沉思人类悲惨的命运,我看见它们漂浮在人的偏见的海洋上,没有
舵,没有罗盘,随他们的暴风似的欲念东吹西打,而它们唯一的领航人又缺乏经验,既
不识航线,甚至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我对自己说:“我爱真理,我追
求它,可是我找不到它,请给我指出它在哪里,我要紧紧地跟随它,它为什么要躲躲闪
闪地不让一个崇敬它的急切的心看见它呢?”
虽然我常常遭遇巨大的痛苦,但我的生活从来没有象在这段混乱不安的时期中这样
的闷闷不乐。在这段期间里,我对这也怀疑,对那也怀疑;经过长久的沉思默想之后,
我所得到的不过是一些模模糊糊不能肯定的东西,对我的存在的原因和尽我的职责的方
式的矛盾的看法。
要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既要固执一说、又要诚实的怀疑论者呢?这我不明白。这样的
哲学家,也许是从来没有过,如果有的话,也是人类当中最不幸的人。如果对我们应当
知道的事物表示怀疑,对人的心灵是有强烈的戕害的。它不能长久地忍受这种戕害,它
在不知不觉中要做出这样或那样的决定,它宁可受到欺骗,而不愿意对什么都不相信。
使我倍加为难的是:我是由一个武断一切、不容许任何怀疑的教会养大的,因此,
只要否定了一点,就会使我否定其余的一切东西,同时,由于我不能接受那样多荒谬的
决断,所以连那些不荒谬的决断我也通通摈弃了。当人们要我完全相信的时候,反而使
我什么都不相信,使我不知道怎样办才好。我请教许多哲学家,我阅读他们的著作,我
研究他们的各种看法,我发现他们都是很骄傲、武断、自以为是的,即使在他们所谓的
怀疑论中,他们也说他们无一不知,说他们不愿意追根究底,说他们要彼此嘲笑;最后
这一点,所有的哲学家都是具有的,所以我觉得,这一点也就是他们唯一说得正确的地
方。他们得意洋洋地攻击别人,然而他们却没有自卫的能力。如果衡量一下他们所说的
道理,他们的道理都是有害于人的;如果问他们赞成哪一个人的说法,每一个人就说他
赞成他自己;他们是为了争论才凑合在一起,所以听他们的那一套说法,是不可能解除
我的疑惑的。
我想,看法之所以如此的千差万别,人的智力不足是第一个原因,其次是由于骄傲
的心理。我们没有衡量这个庞大的机器的尺度,我们无法计算它的功能;我们既不知道
它最重要的法则,也不知道它最后的目的;我们不了解我们自己,我们不懂得我们的天
性和我们的能动的本原;我们连人是一个简单的存在还是一个复合的存在也不晓得;我
们周围都是一些奥妙莫测的神秘的东西,它们超过了我们所能感知的范围;我们以为我
们具有认识它们的智力,然而我们所具有的只不过是想象力。每一个人在走过这想象的
世界的时候,都要开辟一条他自认为是平坦的道路,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那条道路是
不是能达到目标。我们希望了解一切,寻个究竟。只有一件事情我们不愿意做,那就是:
承认我们对无法了解的事情是十分的无知。我们宁可碰碰运气,宁可相信不真实的东西,
也不愿意承认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真实的东西。在造物主让我们去争论的一个
无边无际的大整体中,我们只是一个渺小的分子,所以企图断定它是什么样子和我们同
它的关系,完全是妄想。
即使哲学家们有发现真理的能力,但他们当中哪一个人对真理又感到过兴趣呢?每
一个人都知道他那一套说法并不比别人的说法更有依据,但是每一个人都硬说他的说法
是对的,因为那是他自己的。在看出真伪之后,就抛弃自己的荒谬的论点而采纳别人所
说的真理,这样的人在他们当中是一个也没有的。哪里找得到一个哲学家能够为了自己
的荣誉而不欺骗人类呢?哪里去找在内心深处没有显扬名声的打算的哲学家呢?只要能
出人头地,只要能胜过同他相争论的人,他哪里管你真理不真理?最重要的是要跟别人
的看法不同。在信仰宗教的人当中,他是无神论者,而在无神论者当中,他又是信仰宗
教的人。
经过这样的思考之后,我得到的第一个收获是了解到:要把我探讨的对象限制在同
我有直接关系的东西,而对其他的一切则应当不闻不问,除了必须知道的事物以外,即
使对有些事物有所怀疑,也用不着操我的心。
我还了解到,哲学家们不仅没有解除我的不必要的怀疑,反而使那些纠缠在我心中
的怀疑成倍地增加,一个也得不到解决。所以我只好去找另外一个导师,我对自己说:
“请教内心的光明,它使我所走的歧路不至于象哲学家使我走的歧路多,或者,至少我
的错误是我自己的,而且,依照我自己的幻想去做,即使堕落也不会象听信他们的胡言
乱语那样堕落得厉害。
于是,我们心自问地把我出生以来一个接一个地影响过我的种种看法回想了一下,
我发现,尽管它们当中没有哪一个是明确到能够直接令人信服的地步,但它们具有或多
或少的盖然性,因之我们的内心才对它们表示不同程度的赞成或不赞成。根据这一点,
我把所有一切不同的观念做了一个毫无偏见的比较,我发现,第一个最为共通的观念也
就是最简单和最合理的观念,只要把它列在最后面,就可以取得大家一致的赞同。我们
设想所有古代和现代的哲学家对力量、偶然、命运、必然、原子、有生命的世界、活的
物质以及各种各样的唯物主义说法是透彻地先做了一番离奇古怪的研究的,而在他们之
后,著名的克拉克终于揭示了生命的主宰和万物的施与者,从而擦亮了世人的眼睛。这
一套新的说法是这样的伟大、这样的安慰人心、这样的崇高、这样的适合于培养心灵和
奠定道德基础,而且同时又是这样的动人心弦、这样的光辉灿烂、这样的简单,难怪它
会得到人人的佩服和赞赏,而且在我看来,它虽然也包含人类心灵不可理解的东西,但
不象其他各种说法所包含的荒唐东西那么多!我对自己说:“它们都同样有不可解决的
疑难,因为人的心灵太狭窄,不能把所有的疑难都加以解决,所以不能拿疑难来说明我
们否定这个或那个说法的理由;但是它们所依据的直接的证据却有极大的差别!上面这
个说法既然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同时只有它所有的疑难不如其他说法的疑难多,我们
岂不是可以选择这个说法吗?
由于我把我心中对真理所怀抱的爱作为我的全部哲学,由于我采用了一个既简单容
易又可以使我撇开空空洞洞的论点的法则作为唯一的方法,因此我按照这个法则又检验
了我所知道的知识,我决定把我不能不真心实意地接受的种种知识看作是不言而喻的,
把同它们似乎是有必然的联系的知识则看作是真实的;至于其余的知识,我对它们则保
持怀疑,既不否定也不接受,既然它们没有实用的价值,就用不着花我的心思去研究它
们。
但是,我是怎样一个人呢?我有什么权利去评判事物呢?是什么东西在决定我作出
这样或那样的判断呢?如果它们是由于我所接受的印象硬要我非那样判断不可的话,则
我进行的这番探讨就是徒然浪费精力;要么就彻底探讨,否则就不去管它们,让它们自
行得出一个结果。因此必须首先把我的目光转向我自己,以便了解我要采用的工具,了
解我把它用起来有多大的把握。
我存在着,我有感官,我通过我的感官而有所感受。这就是打动我的心弦使我不能
不接受的第一个真理。我对我的存在是不是有一个特有的感觉,或者说,我是不是只通
过我的感觉就能感到我的存在?这就是我直到现在还无法解决的第一个怀疑。因为,由
于我或者是直接地或者是通过记忆而继续不断地受到感觉的影响,我怎么就能知道“我”
的感觉是不是独立于这些感觉之外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