讼师的诡计 六师之一-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思及此,曲翊不禁感到万分的挫败。
想想他读了多年的圣贤书,不就是为了将无权无势的老百姓于水火之中解放出来吗?
怎么他的一番好意却遭反抗?
他想造福群众的福利之心却被曲解成扰民的动作,难道百姓都甘于被层层剥削吗?
他发现自己真的不懂大家究竟在想什么!
忽然,曲翊想起被自己冷眼鄙夷的惊芸,虽然他玩弄律法,罔顾情理,即使逼走数位官员却未曾有人上表弹劾,连当初忿忿不平的张宝与张咸两兄弟,他都能收拢其心;甚至全衙门的所有衙役,虽然对他有不认同者,但多数人都与之交好,更别提全城的地主与商贾,即使曾经吃过他的亏的人,也在他高明的交际手腕之下,维持一定的联系。
曲翊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却也了解绝非仅是因为惊芸有着一身好功夫所致。
惊府内,传出了一声又一声的痛哭声。
小进不知啜泣了几回,她再次认命地将手边的银子往前一推,眼睁睁地望着白花花的银子又落入恶魔的手上。
惊芸面无表情地喊:“再来!”
“少爷,不要啦!我这个月的薪俸已经全输给您了啦!”小进一双大眼都快涌出泪水地向惊芸求饶。
小进委屈万分地瞧着最近不知在发什么神经的自家少爷。
她实在不懂她家少爷怎么会说什么不再承办案子的话,整天躲在府里,不见来客,这倒也就算了,反正这几年来所攒存的积蓄,够大伙儿活上十辈子了。
况且她家少爷虽然爱财,却从不以财欺人,这也是为什么家中仆役不像是帮佣,倒似自家人般地相处和乐。
可是……她家少爷人虽闲赋在家当米虫,但历久的习性却改不了,只不过这回把那些剥削地主商贾的伎俩全使到自家人身上。
不率是下棋、吟诗、作对子、比功夫……每天必找一个倒楣鬼用当月薪俸为赌注比试。
呜……不公平啦!
谁都知道她家的少爷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才没办法去应考功名,只得屈就当个小小的讼师,要不然的话,就算没考上一个状元,也好歹会是个榜眼、探花之类的。
再说凭他那奸诈………哦,不对,是能干的手段,要当几品的官,就有几品的官可当,根本不会被人鄙视来唾弃去的!
而他那身好功夫更不用说,有个武功高强的师父,他的功夫能烂到哪儿去?
反正,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他怎么能攒自家人的银子嘛!
那可是她一个月来辛辛苦苦所赚的,就这么莫名其妙跑进别人口袋里,说有多呕就有多呕啊!
她小进也想拒绝缴纳自己的血汗钱,但不知少爷受了什么挫折,镇日一脸郁郁寡欢的模样,她怎么狠得下心拒绝他呢?
她真的很想拒绝哪!
可小财与小宝每天躲得远远,小招又成天忙得不见人影,门口那群死家伙一个个全成了哑巴,她真的也想不理会近来行径非常怪异的少爷哪!
如果自己有轻功能躲、有脑袋会闪,顺便记住一下老祖宗那一句“沉默是金”的古训,也不会慢了那一步、笨了那一着、忘了闭上嘴,反而成了自家少爷的活祭品!
头一、二天,她就勉强当作陪陪惊大少爷解闷。
接下来的三、四天呢,她就看在少爷心情不佳的份上,当个称职的婢女,让他开心一下。
到了第五天之后,她只得咬着牙在心里不断重复叮咛自己他是付薪俸给她的主子,她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可是,她再也无法忍耐了!
管他是主子还是老子,她决定不要再委屈自己,如果他还是坚决要拿走她这个月薪俸的最后一两银子,她就要闪人不干了!
“呜!我真的没钱了啦!”小进再也忍不住地哭叫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少爷您心情不好也别找我出气……啊!”
瞥见惊芸的利眼往她的身上扫了过来,小进不禁尖叫出声。
凭着多日来陪伴在惊芸身旁所顿悟的道理,小进知道自己把他惹火了,赶忙闭上嘴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小进不疾不徐地收拾着棋盘上散落的黑白子,而惊芸仅是冷哼一声,衣袖一挥,卷起桌上灿亮得过火的银子。
“什么嘛!被人抛弃了,大不了就换一个人嘛!凭少爷您这张脸还怕没人要吗?真是的!”
小进边收拾棋子边低声地喃喃自语着,可是她却忘了一项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
功夫好的人,耳力也绝不差!
原本已经离开的惊芸旋即转个身,走回到小进的面前,对着她甜甜微笑道:“小进,你说谁被抛弃了?”
“没、有……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少爷您一定听错了啦!”小进紧张地赶忙摇着头解释。
惊芸抠抠耳朵,漫不经心地道:“是吗?”
“对对对对……”小进赶紧点头。
天上的爹娘啊,请原谅不肖女儿如此没骨气,实在是因为少爷他太……太恐怖了啦!
“小进,佛祖是不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啊?”忽地,惊芸问着小进。
小进点着头,“是啊!”
奇怪了,少爷为什么要这么问她?
惊芸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那好,我也觉得这几天老是攒自家人的钱,总是对大家有些过意不去。”
“少爷您终于想开了!真是谢天谢地!”
小进兴奋地抓着惊芸的衣角,心中不禁高兴她终于可以脱难苦海,保住她这一个月的薪俸了。
“所以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就只攒你一人,怎样?我够仁慈了吧?”惊芸在说完话之后,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在惊芸离开之后,四周传来相互道贺与一声悲叹的声音。
在听完惊芸的话,小进的神情不禁一愣,完全无法理解方才她家的少爷对她说的话。
刚才她家的少爷……有说了什么话吗?
约莫半炷香过后,有个僵硬许久的人,终于受不了过度的刺激,眼前一黑地晕倒在地上。
再过了一会儿之后,先前隐伏在惊府四处的家仆们纷纷走上前,用着感激与同情的眼神瞅着早已昏厥多时的小进。
太好了!
他们终于解脱了!
爹娘、儿女、爷爷奶奶、姑姑嫂嫂、表姐表弟,咱们大伙儿这个月的薪俸保住了!
这全多亏小进啊!
谁教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这全都要感谢小进哪!
第七章
傍晚,在用过膳之后,惊芸便丢下哭丧着脸的小进,独自一人来到河堤边漫步着。
繁星点点,垂柳依依,美景当前,但惊芸却无心欣赏。
这半个月来,总有一道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只要一想起那个笨蛋,心里老是泛起一种甜甜的感觉。
老实的性子、关怀的言语、轻柔的动作,全都牢记在惊芸的脑海中。
那如终占据着惊芸心头的人就是——曲翊!
可惊芸亦是气曲翊的,他气曲翊耿直过头的作风、气曲翊不知变通的脑袋……
他亲眼见曲翊镇日劳累,却政令不达;见曲翊日渐消瘦,却强撑办公;每一日的夜里,当他偷偷站在曲翊房外的窗边时,他总气到想干脆踹门进去,教他如何解决昌州的所有困境。
但他更气的是自己!
明明曲翊是因为讨厌他而将他赶走,为何他偏偏放不下那个老实过头的笨蛋,还夜夜摸进他府里,就只为了瞧他一眼?
纵使曲翊变瘦了、精神亦倦了,可仍旧每晚细心批着公文,一副愿尽蝼蚁之力为民造福的模样。
惊芸实在是不明白,出身书香世家的曲翊,为什么会不同于一般的官家子弟呢?
一个有着不愁吃穿背景的人,为何愿意过简朴淡泊的日子?
一心效忠的帝王将他贬谪至此,他为何不怨;诚意想救陷于水火之中的百姓不领情,他为何不怒?
惊芸真的是不解哪!
想想他乃是一介罪臣之后,被先帝贬为庶人,并严令子孙终生不得赴京考取功名。
一夕之间,他们惊家从云端坠入泥沼,亲友避之唯恐不及;婉转婉拒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栽赃迫害者亦有之……
在他年幼模糊的记忆里,最后父亲自裁以示清白,而可怜的母亲则为了生计过劳而死。
那年,他八岁。
在此后的数年,颠沛流离与灾厄困顿都不足以形容他所遭遇的情况的万分之一。
一个八岁的娃儿,为了求生存,什么都肯做,不论汲水、劈柴、挑粪、拾荒、乞讨……
只要能求得一口饭吃,他全都咬牙担下。
轻视的语气、鄙夷的眼神……他全尝过。
曾经饿到吃土充饥,以致肚痛到地上打滚;也曾经因为偷鸡被抓,被人吊在树上鞭打到体无完肤;更曾经被恶人卖至相公院,幸亏当时又黑又瘦,毫无姿色可言,才能逃过遭人蹂躏的下场,单纯地做个小仆役。
惊芸怒过、怨过,也恨过。
直到十三岁那年,遇到了传授武艺与学识的师父,他才终于从挣扎求活的泥沼中脱离,也是头一次被当成“人”来对待。
纵使他有满腹的经论,但他从不觉得当讼师是屈就。
只要能赚钱,功名又有何用?
一想到他父亲徒有功名,最后竟是自裁了结一生;倒不如像他这样当一个手腕高明的讼师,舒服妥当地过一辈子。
人骂,就由他去骂;人厌,也由他去厌。
名声值多少银两呢?
清廉如父、居官如父,还不是论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他汲汲营营、锱铢必较的性情,连师父都猛摇头地认为要是早几年遇到他,或许就能消除掉存在他脑子里的那种凡事以钱为尊的想法吧!
可不论师父待如何好,也全磨减不了那五年间他曾经困苦过、挨饿受冻的日子。
金钱对惊芸而言,带来的不只是心安,更让他知道不会再同以前那般过着三餐无着落的穷困日子。
惊芸在温饱之后,他发现金钱带来的不仅是这些,更为他带来了尊严与别人的重视。
轻贱的表情换上讨好的模样、鄙夷的目光变成了羡慕的眸光,惊芸终于了解到金钱的力量、尝到了掌握权势的甘美。
有一段很长的日子,惊芸摇身一变成为多年前欺侮他的那种自认为有钱即是大爷的人,他甚至用钱侮辱他人的尊严,如同他曾经受过的遭遇。
那段日子,惊芸成了人们口中的“惊堂木”。
唯利是图、黑心讼棍、见钱眼开……等等的名号,在昌州不胫而走,而他甚至认为自己名利双收地沾沾自喜,直到遇见小招为止。
大雨下不停的黄昏,一个弱质女人蜷曲在路旁,身着破旧的衣衫,冻得发抖的身躯,整个人瑟缩在墙脚,但那挣扎求生存、不肯与饿寒妥协的神情,自小招的眼眸之中绽放出来。
那幕熟悉的景象,那种再熟识不过的神情与相同的心境,在遇见小招之时,全数涌入惊芸的脑海中。
倏地,一道春雷轰隆作响,劈倒路旁的大,也劈开惊芸尘封在心底已久的记忆。
惊芸恍惚地抱着几欲昏厥的女子狂奔回府,亲自照料她三天三夜。
在那几日里,惊芸的心里除了懊悔、顿悟与羞愧的情绪之外,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唾弃。
曾几何时,他竟然也成了不齿之徒?成了以嘲笑别人落魄,来维系自我虚假尊严的小人?
惭愧的冷汗在他的衣襟内涔涔淌下。
后来,小招成了惊府的女管家,惊芸又捡了一个不进入府,而他的师父又接着丢来两个孪生子……
惊芸洗心革面,如同一个浑身污泥的旅人,在大雨过后冲净一身尘土,也洗洁心灵上的污秽。
从此,惊府有了欢笑,也有了温情。
渐渐地,惊府开始由奢华转为简仆,但惊芸仍改不掉爱钱的个性,他依然觉得跟钱过不去的人是全天下最笨的傻子。
只是从前染上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