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翎雪--易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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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洛小丁仰头看着他,不解其意。
“给我!日后你不许再用这把断翎刀……也不许再打着断翎刀客的名头出去交游!”李玄矶的声音虽平和,却仍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戾气。
“师父!”
“别叫我师父,我这一生最悔之事,便是收你为徒……”李玄矶长长叹气,语声中隐有恨意,“你竟然骗了……骗了我整整五年!”
这是旧事重提,洛小丁心中又悔又痛,知事情再无转圜余地,只得解下腰间的断翎刀来,双手奉上。
李玄矶却并不接刀,微俯下腰伸手轻抚刀鞘,眼中闪现一抹悲怆之色,缓缓道:“你知道这断翎刀原来的主人是谁么?”见洛小丁摇头,便道,“那你应该知道玄天阁!在玄天阁的耻辱柱上曾经钉死过一个人……那个人——便是这把断翎刀原来的主人!”
哐啷一声,断翎刀自洛小丁手中坠落,他抬头直直看着李玄矶,满眼都是惊怖之色,冷汗自脸上成串地往下流。
“小丁!你怎么了?”李玄矶察觉不对,伸手去扶他,手一触到他左肩,洛小丁便是一声痛呼。
“你受伤了?”李玄矶霍然收手,眼中疑惑之色渐盛。
洛小丁凄然一笑:“从王府回来时,误入迷阵,中了别人的暗算!”他强撑这许久,说完这句话竟是再也支持不住了,只觉眼前一阵昏黑,身子已往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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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佛经】………
洛小丁做了很多的梦,他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塔尖上,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后来大师兄尚悲云与师姐霍元宵从那里经过,他朝尚悲云大喊:“大师兄……大师兄帮我!”可是尚悲云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与霍元宵一起离开了。他不停地呼喊,大师兄却理都不理,望着他们越走越远,绝望悲伤到了极点,只能抱住塔顶的柱子一动也不敢动。
浑噩中有一只手从塔下伸出,阙金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朝洛小丁狞笑,忽然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狠狠往下拽,他从塔上摔下去,一直摔下去……
他一惊而醒,只觉背上汗津津地,竟出了一身冷汗。
有人拿了方巾将他额上汗珠一点点拭去,转眼看时,却是李玄矶。洛小丁怔怔看着他,眼神有些呆滞,好半晌才叫了一声:“师父!”
“你觉得怎样?”见他醒来,李玄矶的语声中微有一丝释然,“你中了千尺门的曲沉丝……”
洛小丁点头:“好多了……”千尺曲沉丝?曲沉丝入血既化,寸寸沉丝,毒丝越化越长,直到千尺。他竟如此幸运,中了江湖上最恶毒的暗器,会不会死呢?恐惧自心头缓缓升起,他坐起身下意识去摸受伤的左肩,那里如今只有少许模糊的疼痛,想来已经被师父处理过了,心头忽然有莫名的情绪涌动,脸上**辣地,他低下头,再不敢朝师父那边看上一眼。
“谢师父救命之恩!”
“曲沉丝阴毒之极,我只用寒珠暂时将其压制,其他,只有日后再想办法。”
洛小丁只觉身上越来越冷,呆呆地不动。
“眼下,你的性命暂无大碍,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忧思过度,心潮激荡,只怕会激发毒性。”李玄矶瞟他一眼,皱眉道:“你何时跟千尺门有了过节?”
洛小丁闻听此话,方才开解了些,想了一想,摇头道:“没有……弟子从未与千尺门的人打过交道。”
“这就奇了,是什么人这么恨你?非要至你于死地,竟然连千尺曲沉丝都用在了你身上。”李玄矶越想越觉古怪,苦思半晌无果,转头寻了本书看。
他们如今是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内里的布置很熟悉,是师父出门常坐的那辆,李玄矶坐在旁边,专心致志看他手里的书。
洛小丁躺了半晌,不觉想起了方才的梦境,由不住便伸手在腰间摸了一摸,腰带里什么都没有,他猛地爬起身来,掀开被子四处翻找,没有,哪里都没有!他颓然坐下,只觉心口一阵阵疼,钻心刺骨。
“是找这个么?”李玄矶冷眼看他,顺手扔过来一串铜钱。
洛小丁一把抓在手里,如获至宝。
“是你大师兄送你的那串铜钱?”李玄矶放下书,面无表情。
洛小丁的脸忽然间便红了,低头道:“是!”
李玄矶轻轻哼了一声:“难为你带在身边这许久,六年了,居然一文都不曾用。”说罢继续埋头看他的书。
洛小丁问道:“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浮云城!”
洛小丁大感意外!师父竟然想通了,肯让他回去了。
“这月末,你大师兄便要与元宵成婚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去?也好,回去给你大师兄贺喜罢!”李玄矶轻描淡写地道。
“是!”洛小丁低头一遍又一遍地摆弄手里的铜钱,眼低低垂着,看不出喜怒哀乐,似乎并不意外,可见是早已知晓了的,过了片刻又问,“二师兄呢?”
李玄矶道:“我让他留在云宅了……那里离不得人……”
果然,阙金寒取代了他,若不是因为受伤,师父会将他打发到哪里去?
车子辘辘前行,轱辘自雪地上压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有一阵洛小丁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师父不在,他先前看的那本书摊在洛小丁枕头旁边,洛小丁拿过来看了看,却是一本《六祖坛经》。洛小丁就着翻开的书页读了几句,似懂非懂的不甚明白,心里只是奇怪,师父何时竟参起了佛?
正疑惑间,李玄矶却已从外面进来了,洛小丁慌忙将手里的书放回去。
李玄矶道:“不看了?”
“弟子愚钝,领会不了……”
李玄矶靠他旁边坐下,翻开书问:“哪句领会不了?”
洛小丁有些受宠若惊,自从一年前发生那件事后,李玄矶对待他的态度立刻大变,从此再无和颜悦色的时候。先是以他受伤体弱为借口,将他掌管的芳芷院转交到了尚悲云手中,继而便将他赶离身边,不交派任何事务,一味地冷着他。洛小丁从云端掉入泥淖,心里的恐慌可想而知,他想尽了办法前去求师父原谅,但越是讨好哀求,李玄矶就越是嫌恶,最终的结果便是被贬出浮云城,发配到晋阳云宅分舵做事。
此次受伤,可算是因祸得福,师父因一时找不到解毒之法,只得带他回去,但待他始终也没有好脸色。今日师父忽然一反常态,这般好兴致地来给他讲佛,洛小丁着实没有想到,眼见师父脸上一派温和之色,全无往日的疏离冷漠,不禁心潮起伏,眼中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他慌忙低头,随手指了书上的一句话问:“何谓自性真空?弟子不懂。”
李玄矶道,“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诸佛剎土,尽同虚空。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
洛小丁半是明白半是糊涂,问道:“当真可以无嗔无喜,无是无非?”
李玄矶被他问的一怔,想了一想道:“净心念即可!”
洛小丁问:“如何净心念?”
“六根清净,一尘不染……无欲无求,舍却贪嗔痴慢,自然,可净心念!”
洛小丁怔了半晌,幽幽地道:“如何割舍得下?”
李玄矶将书合上,如古井般幽深的双眸之中隐有暗潮涌动:“舍时如受剜心之痛,舍却无外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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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盘查】………
一路之上都是荒山野岭,遍地积雪,中途无法住宿,马车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日午后到达潞州。
将要入城时,偏又遇上云阳王辖下官兵巡查,洛小丁在车内听到外面鸡鸣狗叫人声喧嚷,嘈杂的一片,忍不住要掀车帘去看。李玄矶一把摁住他道:“坐着别动,我去。”
李玄矶下车看时,那队官兵已到得面前,为首之人骑着匹骏马,是个身形魁梧相貌粗豪的武将。
那武将见李玄矶出来,颇有些诧异,讶然道:“这不是李城主么?”
李玄矶冲他微微一笑,颔首致意:“原来是左……如今可是升了官罢,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人姓左名金鹏,一直在云阳王谷玉澜手下当差,曾与李玄矶会过几面,算是旧识。
左金鹏连忙道:“月前刚升作上骑都尉,李城主随便称呼便是。”
李玄矶道:“嗯,那便是左都尉了!”
左金鹏道:“哪里哪里!”口里客气不已,却就是不肯下马,眼光一直盯着李玄矶身后的马车不放,又道,“今日左某执行公务,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李玄矶道:“左都尉既是执行公务,又何来得罪一说?一切只管秉公而行,不必介怀!”
左金鹏闻得此言,更是有恃无恐,指着车内道:“不知车内还有何人?”
李玄矶转头看了看马车,道:“我们一行三人,除了车夫与我,车内还有一个病人。”说话间忽见厚厚的棉帘一掀,洛小丁粘了一脸的胡子从里面探出头来。李玄矶喉咙里呃地一声,掉头以拳掩嘴低咳,道:“这是城中的老管家,受了风寒,正要回浮云城将养。”
洛小丁听师父如此说,连忙弯腰佝背捂着胸膛大声咳嗽起来。
左金鹏一脸狐疑之色地看着洛小丁,心里觉得古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催马绕到马车另一边,撩起车帘往车厢里看了一看,见里面除了被褥绒毯,再无他物,这才作罢,拱手朝李玄矶道:“实在对不住,我奉王爷令捉拿逃犯,总要做做样子看一看,请李城主见谅!”
李玄矶道:“左都尉不必客气,身为潞州子民,理当为官爷分忧解劳。”
左金鹏道:“既如此,便请城主进城,左某还要继续盘查。”说完话抱个揖,掖了马头带着一队兵卒绕过李玄矶的车马往后面去了。
洛小丁忍不住要笑,一抬眼看到师父严厉的目光,慌忙又缩回车内。帘子撂下的瞬间,他的视线落在城楼之上,目光在上面一扫的功夫,已看到城楼之上有一队铠甲盔帽的守兵握枪笔直而立,守兵之前,却有一位贵胄少年,正手扶城垛向下张望,因隔得远,并不能看清面貌,但那身形举止却似曾相识。
等他再想看时,李玄矶已经进了马车,他不好再去掀车帘,只好撩开窗间小帘往外看,因方向不对,只看到了城楼的一角。他又回思一遍,越来越觉得疑惑,以至于有些不安起来。
李玄矶盘膝坐下闭了眼不说话,似乎是在养神,过了半晌,忽问:“你都看到了什么?”不待洛小丁答言,他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到处都是云阳王的人马……我忽然想起来了,左金鹏是千尺门门主左守成的胞弟,看来,你惹上的人是云阳王!”
洛小丁辩解道:“师父,弟子没有……”来晋阳以来,他一直谨言慎行,凡与官家有牵连的事宜,一概不肯牵扯在内,又岂会惹上云阳王?洛小丁颇觉委屈。
“没有什么?你在晋阳无端端遇伏,中的是千尺门的曲沉丝,到了潞州,竟然有大队官兵盘查,你忽然扮成这个样子?你说,你为何要扮成如此模样?”
“我,我只想他们看了我第一眼,再不想看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