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无用(父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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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用做了鱼粥,配上一些爽口的蔬菜,虽然就早餐来说显得不伦不类的,却是特别的鲜美可口。
取梅吃得很香,她本来就能说会道,夸起人来更是妙语连珠。无用淡淡地听着,抿了抿唇。
无用的头发又长长了些,平日里他只随意地往后扎一扎,今天取梅不肯了。
她说去太学院如果不好好地整理仪容,那是对学傅的不尊重。
无用想想也是,便由着她折腾。
“殿下,好了!”
无用抬了抬眼皮,看见镜子里面容精致的男孩。取梅将他的一头青丝挽成一个髻,固定在左侧,从髻里垂下来的发丝落在胸前,看上去如绸缎般光滑黑亮。额前的刘海细细碎碎地搭在眉上,就算是没有风,也有一种飘飘荡荡的感觉。
无用的长相和上一世是一样的,细长的眉,雾气潋滟的眼眸,如水墨画一般,透着一种烟雨朦胧的感觉。精巧的鼻梁,淡粉色的唇瓣,还有白皙莹润的肌肤。唯一不同的,是在左眼的眼下角,有一颗深深的朱红色的泪痣。
无用侧着头,用食指点住那颗痣。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如果一个人死了,他的亲人朋友或是爱人的眼泪落在尸体脸上,那死去的人下一世,就会长一颗泪痣。
无用还记得在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听见明楼那声撕心裂肺的“不——”,那么这颗痣,是明楼留下来的记号吧,是不想被忘记?还是想让人心生愧疚?无用不知道。可是,无用不会再忘记明楼了,他就像根刺,深深扎进无用的心脏。
一路无语。
到了太学院,青月留在外面,宁勇晨陪着无用进了教室。他们先去给学傅请了安,再一个一个地向皇子们行礼问好。
因为今天也是六皇子来读书的日子,所以众人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分了类的小教室里上课,而是都呆在大堂里,与新来的学生认识一下。
皇子的座位是按年纪排的,所以虽然从未见过,无用也知道谁是谁。
第一位上坐的,是太子姬之彦。无用没有抬头看他,却在接近的时候感觉到一种逼人的气势。无用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说了些取梅教的吉祥话,太子只是冰冰冷冷地“嗯”了一声。
无用退下,挨个给二皇子,三皇子请安,到了四皇子的时候,姬之随讥诮地笑了一声。
“无用?”姬之随支着下巴,“七皇弟这名字倒是有趣,呐,父皇怎么会给你取个这样的名字?有讲究的吗?”
姬之随此话一出,安静的大堂里开始骚动起来,无用听见众人的窃窃私语之声,还有带着恶意的轻声嘲弄。
无用低着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笑了一下。
“哦——对了,”姬之随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想必七皇弟还不知道这‘无用’是什么意思吧,倒真是难为你了。”
“是皇弟愚昧了。”无用淡淡地答道。
姬之随收起讥诮的笑容,冷哼一声,眼眸里露出浓浓的不屑与鄙夷。
“□生的孩子也配称为皇子?你娘下作,生的孩子也必是下作之人!”
无用没有答话,他垂着眼帘,手微微地缩了一下。
如果伊听见这种话,不知会有多难过呢。
如果伊难过了,那就带她离开这个皇宫吧。
“吵吵闹闹的是在做什么?”坐在前面的太子发了话,“学傅还在等,不要磨磨蹭蹭的。”
无用感觉到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姬之随轻哼一声,低声道:“什么东西!”
姬之随说得很轻,大概只有无用听到了。
无用抿抿唇,悄悄退下,接着又给五皇子和六皇子请了安。
五皇子,六皇子,无用三人是在一起上课的。
无用翻着手上的《国诫》,觉得很无聊。《国诫》讲的是帝国的律法,学傅说作为帝国人首先就是要了解帝国的生活。无用撇撇嘴。学傅所谓的了解,不过是要把书背下来罢了,对于这种填鸭式的学习,无用在上一世就是极为厌恶的。
他偷偷观察了一下其他人在做什么。
学傅站在五皇子身边,似乎在指导他什么。六皇子和宁勇晨都在摇头晃脑的念念有词,无用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加上肢体语言的读书方法,抿着嘴笑了一下。
倒是很有趣的样子。他想。学傅似乎往这边扫了一眼,无用急忙端起书,嘴里开始窃窃地念叨着那些晦涩的字眼,而脑海里,却早不知走神走到哪里去了。
无用的座位旁边有一扇窗,微微开着,吹进来一些风还有阳光。无用看着细小的尘埃粒子在那束浅浅的金光中旋转,跳跃,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指也伸了过去。然后温暖的感觉就随着指尖,慢慢向四处蔓延。
其实这样也不错。无用想。他敢肯定学傅看到他走神了,不过学傅没说什么,大概是并不想管他那么多,于是他也乐得清闲。
放课的时候学傅检查学生们的背诵情况。无用听着六皇子断断续续地背出了第一章,决定和他差不多就好。可是他才背了两句,学傅就打断了他。
“这样结结巴巴,定是没有认真。”学傅示意宁勇晨伸出手掌,挥动戒尺想打下去的时候,无用伸手握住了戒尺的另一端。
“学傅为什么要打宁勇晨呢?”无用淡淡地问,“背不出书来的,是我啊。”
学傅似乎呆住了,脸色变了又变。
“殿……殿下……”宁勇晨有些发颤,期期艾艾地说,“做伴读的,本就是要为殿下承担责罚的啊……”
无用没有答话,他用另一只手拦下宁勇晨的手,然后松开戒尺,露出掌心,说:“学傅罚我吧,自己犯下的错要自己承担才有效果,不是吗?”
“竖子不可教也!”学傅似乎气疯了,举起戒尺在无用手心上狠狠抽了十几下,“回去抄一百遍《礼道》,完不成就请殿下明日不要来上课了,我周峰容不下此等狂妄之徒!”
学傅气冲冲地走了,无用收回被打得红肿的手,微微一握。
他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自己是按照六皇子的标准去背的,为什么一个被夸赞聪慧,另一个却要受罚呢?
或许,这就是皇家的潜在法则吧。
他偏头望向窗外,避开了宁勇晨怜悯的眼神。
一百遍的《礼道》,说少也不少。更何况对无用来说,使用毛笔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无用上一世没学过毛笔字,这一世还没来得及学。
所以现在,他对着满桌子扭七歪八的字苦笑。周学傅要是看到了,大概又要说“竖子不可教”了吧。不过,自己真的对毛笔没辙。
无用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这些天来,每日的一百遍《礼道》已成惯例。无用慢慢地也写出一手像样的楷书来了。
其实上午的理论学习挺无趣的,那些道理又长又臭,就和以前总是要学的政治一样枯燥无味,倒是下午的身法锻炼还有些意思。拳法,马术无用还是行的,不过射箭无用学得极度差劲。他发现自己总也看不清靶心,在耀眼的光线下尤为严重。
大概是上一世留下来的阴影吧。他怔怔地想。
自从上了太学院,无用倒是见过伊几次。
伊总是不看着他的眼睛,也不叫他的名字,只是每次无用叫到“娘”的时候,伊的眉毛会微微皱起来。
无用知道,直到现在,伊见了他还是会变得不高兴。不过伊忍着,而这样忍耐的目的无非是告诫他定要用心学习。
用心学习,出人头地,而后让你父皇看到你,器重你。
然后,那个帝王才会看到秋水殿,看到伊。
无用眼眸闪过些黯淡。
每一次说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伊就不嫌累吗?
即使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曾那样伤害过你,你还是不能放下这些微小的爱吗?
爱是什么?
无用不懂。
上一世的自己曾经爱上方予生,可所有的人都说那不是爱。
那么爱究竟是什么呢?是这种卑微的乞求吗?
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无用是厌恶着,同时也嫉妒着的。
无用早早地来到太学院,发现平日里三五作堆的皇子们都聚集在大堂,正襟危坐。
无用站在门口,有些疑惑。
“去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父皇一会儿要来。”太子小声吩咐着,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无用朝他笑了笑,低着头回到自己座位。
皇上吗?无用垂下眸,掩去满满的情绪。
伊一直想着的,就是见这个人一面吧。
从一出生,这个帝王就好似神明般地存在着,从他人嘴里所听到的他的故事,像一个传说。
无用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但每个人都说他厉害。十岁即位的他,让帝国在乱世中成就了一个不灭的神话。
他完成了多少大业,开辟了多少疆土,覆灭了多少敌国。这些事迹不知何时已变成帝国儿童的启蒙故事,让卑微的人们用庄重肃穆的语气一一传颂。
可是,他也不过是个人吧。
无用看着连平日里最为乖张的姬之随都毕恭毕敬地低头等待,有些淡淡地想。
不知道这个好似不是人类的人,今天来太学院是要做什么。
他微微撇开头,看着窗外那棵听说活了几百年的山法师。
从不远处传来公公尖锐的传报声,无用稍稍晃了晃神,然后随着大家一起弯腰,下跪。低下头的一瞬间,他看见门口的那一抹明皇。
“皇上(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用抿抿唇,没有发出声音。然后他又悄悄笑了,这样的自己,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似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平身吧。”帝王冷冷地回了话,那声音,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气,以及残酷的无情。
无用偷偷打量着上位的那人,他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完全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那人。所有赞美的语言到了他面前,都似乎少了一分颜色。无用自嘲于自己居然想得出这么恶心肉麻的话,但不得不承认,那人是完美的,完美到让人为之疯狂。
他忽然可以理解伊的坚持,可是又有点难过。
那人的眼里,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如果伊陷进去了,那将会是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吗?无用的手微微握了一下。上面的人还在假意亲切地和太子说着什么,无用却转过头。
阳光被山法师交错的枝丫剪成碎片,在课桌上印出一片斑驳。无用的手指沿着光与暗的边界,慢慢滑过。
我会一直陪着伊的。
一直。
后面的时间无用没有去看那帝王第二眼。虽然帝王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可是无用还是刻意遗忘了。
他花了些时间去想伊,花了些时间去想水水,去想所有让他觉得温暖的存在。窗外山法师的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摇动,似乎可以听见相互碰撞的声音。
无用露出微笑,那个人离他的世界太遥远,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帝王过来是为了检查一下大家的读书情况,虽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问了些问题,不过还是明显感觉得到皇上只是想看看太子学到什么程度罢了。
皇子们中间只有太子是继承了帝王较多的天份的,虽然还是达不到帝王同年岁时的水平,不过较之大多数人来说,太子殿下已然是一个天才。
“卿学得不错,继续努力吧。”
太子恭敬地应下来,举止间带着些许自信。在帝国能得到皇上的认同,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让这荣耀不再是荣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