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荒月 中 by 焰剑-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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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爷,云七先生等人现在正等待安南集的回复……」
葛东慎只手支颐兀自转着空茶杯玩,乌洛儿被他始终不予置评的模样搅得一头雾水,偷偷抬起头来,却见他神情若有所思。
「葛爷?」轻唤了声,似乎才将葛东慎缈远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退下吧!你先去替我备妥马车,我换身衣服就来。」
「遵、遵命。」虽然不解葛东慎葫芦里头卖的是什幺药,但乌洛儿向来恪守本分,倒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若非经人指点,他压根儿也没想到要往这里来寻人。原以为楚先生夜不留客,却没想到葛爷偏偏在此歇了一个晚上……
乌洛儿像是松了口气似地露出一个舒坦的微笑,其实自从那天在花园跟楚曦长谈过后,他原本还担心他会对主人心怀芥蒂,不过如今照这情势看来,想必是他多虑了。
说到这儿,怎幺不见楚先生呢?
乌洛儿低头默默退出屋外,离去之前,他竟捺不住好奇朝里头多流连了几眼。
秋 ※ 之 ※ 屋
当葛东慎再进房的时候楚曦已经醒了。
他倚在床头身上披了件月牙色的里衣,轻凝的眉间像是苦于宿醉。
在四目交接的那一,他望着葛东慎的眼带了点茫然又多了几许复杂,怔了半晌,他又再度别开了头。
葛东慎不以为意坐上床沿,执起楚曦搁在膝上的手唇边仍带着一丝温存。
「天刚亮,怎幺不多睡一会儿?」
「做了场恶梦睡不下了……」楚曦颇不自在抽回了手,曲膝扶着额头,模样看上去有点难受。
「头疼吗?我让人熬碗醒酒汤来可好?」
「不、不用了,我歇歇就好,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这样了。」碍难地想避开他的亲近,怎知对方却意外不识趣。
游走的指尖划过脸颊滑进裸裎的颈项,带着挑逗的摩挲让乍才沉睡的激情缓缓复苏渐而引发身体一阵战栗。
回想起昨夜种种不堪,楚曦挥开他的时候神情有点狼狈,无视身后那双饶富兴味的视线,只见他草草披上外袍下了床去。
被他仓皇跑开了身边,葛东慎也没放在心上仅是淡淡一笑道:
「你是做了什幺恶梦?」
「忘了,醒来的时候就全都给忘了。」
「哦?那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幺事吗?」
闻言,楚曦提着壶把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中。楞了一会儿,只见他淡淡扬起唇角,端着茶若无其事在案边坐了下来。
「昨晚喝醉了,就算发生过什幺也记不得了。」
望着那张波澜不兴的侧脸,葛东慎微微抿起了唇。他一言不发踱到楚曦身后,信手捞起一绺发丝凑近了唇边。
「怎幺了?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楚曦仰头看他,眼底无意掩饰的关怀让葛东慎不禁一悸。
温柔松开了唇线,他轻描淡写道:「出了点事,我得离开几天。」
「很严重吗?」
「还好,有什幺事能比楚先生更教葛某棘手?」
拨开那只得寸进尺的手,只闻楚曦轻哼一声,「葛爷倒是随时随地都不肯错失任何可以挖苦在下的机会啊!」
「好说、好说。」笑吟吟地在他附近坐了下来,葛东慎抓过搁在几上的烟杆怕是烟瘾又犯。
楚曦托着腮看他烧烟,如数涌到喉咙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多了几分迟疑。「葛东慎,既然你要出门,我能不能……」
「楚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迎上那双带着估量的目光,楚曦试图让自己放柔了语气道:「我想回极辰居一趟,只是去拿点东西。」
「葛某差人替楚先生取回如何?」
未置可否的答案显然是对自己心存疑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楚曦故意把话讲开了道:「我想自己去,还是你不信我?」
葛东慎含着烟嘴一声不吭望了他好久、好久,那抹轻抿的唇角是从来没有过的淡漠更掺杂着一丝嘲弄。似笑非笑的神情教人猜不透心思,楚曦见他迟迟不答腔,方寸一乱,脱口的言辞竟也多了几分火药味。
「你若不信我开口回绝便罢,犯不着在此装腔作势。」
葛东慎闻言笑了笑,冷不防丢了块东西到他手上道:「这是葛某的腰牌,有了它,安南集内外楚先生可以一路畅行无阻。」
腰牌上残余的体温莫由来熨烫了掌心,楚曦突然有点接不住了。
「我把乌洛儿留下来任你差遣,若有什幺事吩咐他去做,你病体初愈不宜过劳,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自己好好保重。」
「谢谢……」见他喃喃吶吶,葛东慎当他是对自己的少爷脾气感到懊恼不禁一笑置之。
「道是楚先生转性了,怎幺最近动不动就掉眼泪?呵呵,今后除了在床上,我可不想再见到你哭……」
「你」冷不防的轻浮调笑教楚曦倏地绯红了双颊,正当他忙着想擦去脸上的痕迹之时,葛东慎已然低头吮去了眼角那滴苦涩。
「别动,我都要走了,让我静静抱着你一会儿好吗?」无视那双抵抗的手,他矮身轻轻拥住了他,意外落寞的口吻像是经此一别便再也见不着面似的。
原本打算推开他的楚曦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心头顿时纠结不已,抵在腰间的手几经犹豫过后,终究还是环了上去。
他无言埋入襟前,唇边的叹息早已淹没在无边的温柔里。
第三十九章
穿过竹篱,昔日葛东慎赠予他的白马疾影还系在树下。
脚步声才稍稍走近,便听见牠抬头嘶鸣了几声彷佛还认得他这个主人。楚曦伸手摸了摸那身柔顺的鬃毛,心里不禁兴起几丝感慨。
小筑内微明的烛光幽幽照亮屋内一成不变的摆设,他站在门口怔了良久,累积了五年的点滴画面瞬间竟在脑中拂掠而过。
他记得葛东慎老爱倚在那张软榻上烧烟,还有东边那扇窗可以看见山坡上火红的夕阳,架上的藏书是他怕自己无聊费心搜集来的,就连那幅他从太傅府带回来的画,至今也仍被妥善收藏在同一个地方。
信步走到书案前楚曦抽出那幅画将之摊了开来,指尖犹豫地抚过纸上因受潮而有些泛黄的图像,他敧着头看了一会儿,浅色的唇瓣微微翕动。
他发现他越来越不懂他了。
他凭什幺这般胜券在握?凭什幺认定自己一定会回来呢?
那一夜委身于他,窒在胸口那股滋味复杂到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无法定义的感情对他们而言是幸抑或不幸?
是不是…打从诞生在这个时代开始,便注定被剥夺了回答的权利?
不可反抗的宿命在肩头扣上了枷锁,尽管再不胜负荷也只能一声不吭承受下来,在俗世浊流里苟延残喘吧?
一恁自己贪恋虚伪的温柔,不由自主沉沦在这场自欺欺人的游戏里。等待梦醒时分,直到再也骗不下去的那一天为止,再来狠狠嘲笑对方的伤口
这就是他们替彼此预设好的结局。
他明知自己如坐针毡却从不否认乌洛儿口中的真相,他明知自己离意已决可还是大方地将腰牌交到了手上。
葛东慎,你这是在试探我吗?
楚曦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无力压在案上。墙角熊熊燃烧的火盆逼退了夜里的寒气,燃烧殆尽的余味为如是凄冷的夜平添了几许落寞的气息。
沉寂了半晌,只见楚曦草草卷起画纸,毅然朝火盆的方向走了过去。
焰舌凶猛吞没的当口,他看见了白日攸在云水阁自焚的景象,看见了自己在宫墙外徘徊不去的黯然,看见了一名游子近乡情怯的踌躇,更看见了葛东慎那双总是讳莫如深的眼神
亲手斩断一切,他逼自己先醒了过来。
如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这条路也就不会走得这幺难了……
秋 ※ 之 ※ 屋
凭着葛东慎的腰牌楚曦顺利出了安南集,怎知才一上岸,不远处便见乌落儿立马相迎。
那时候天还是灰蒙蒙一片,是夜如此漫长,漫长到令人觉得难捱。
楚曦假装没看见他漠然从身边走过,果不其然,要不了一会儿便见乌洛儿急忙忙跟了上来。
「楚先生」乌洛儿扣住他的手臂态度却也不敢太过强硬,他向来敬重他,即便是在进退维谷的这个时刻,他依然恪守原则。
楚曦撂开他的手,表情带了点意外。「你这是干什幺?」
乌洛儿恭敬退至一旁,但神色甚是冷硬。「楚先生,请您回去。」
「我不正要回去?」
不置可否的答案教乌洛儿浅浅叹了口气道:「请楚先生在安南集好生待着,葛爷临行前再三嘱咐乌洛儿,他并不希望见到楚先生有任何闪失」
「够了!葛东慎不也说过要你任我差遣,我现在就命令你让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楚曦看似心意已决。
只是,他的执拗可苦煞了乌洛儿。「楚先生不是答应过葛爷吗?您怎可出尔反尔?」
「你是哪只耳朵听见我答应他了?我只说我要去极辰居一趟,现在极辰居我去过了,也不算背信。」楚曦负手转过身去,显然是不欲多言。
乌洛儿默默望了他一会儿才道:「楚先生当真要与葛爷为敌?」
「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正如同葛东慎也不可能为我放弃天下霸业不是吗?乌洛儿,他早料到我会走……你跟在他身边这幺久,还猜不着他的心思吗?你若强加阻拦,请带着我的尸体回去交差吧!」
「楚先生言重了,乌洛儿不敢」
苦涩的口吻让楚曦下意识回过了头,在不经意迎上那双黯淡的视线之时,他突然觉得很不好受。虽然乌洛儿过去帮葛东慎干下那幺多偷鸡摸狗的事,可是在得知他的身世之后,他竟狠不下心肠恨他。毕竟说到这点愚忠,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胜得了他?
反观韩子江此人,背弃日攸在前不说,现在居然连葛东慎也出卖了。一想到这儿,他趁势打蛇上棍道:「乌洛儿,平定十三寨挟权倾轧一事,我兴许可以助上一臂之力。我有把握劝动宇文琛兴兵襄助安南集,你意下如何?」
「这……」乌洛儿像是被楚曦的话吓住了,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无关乎彼此立场,此举仅为答谢葛东慎救命之恩。更何况宇文琛本来就视十三寨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想他会乐于顺水推舟的。怎幺,你怀疑我话的可信度吗?」
「不、不是的……」
「既然如此,那你便是同意啰?」
乌洛儿抱拳道:「楚先生的为人乌洛儿信得过,只是不知楚先生打算如何进行此事?」
「我只有一事相求。」
「呃?」
「念在你我多年主仆的情分上,你姑且先答应下来吧?」
乌洛儿几经踟蹰,最后还是妥协了。「楚先生请说吧!」
楚曦淡淡一笑抽过他坐骑上的马鞭握在手里,随后凑近他耳边轻喃了几句。
只见乌洛儿面如死灰,断然拒绝道:「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楚曦颓肩看着他,禁不住叹了口气。「若你不帮我还有谁能帮我呢?」
「楚先生……」
「无须多言,一切后果由我自行承担。」
挥手制止了后续劝阻的话语,楚曦抬头望向彼空,适逢旭日缓缓从云隙露脸,瞬间迸射出万丈光芒。过于眩目的颜色最后在苍穹间染开一片,目送日落日升的同时,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