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破城2-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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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春天,雪比往常多了许多。
登上船的那一刻就没有回头,但是当船离开了永嘉的时候,那个码头好像只站了一人,青蓝色的衣衫在雪地中有一种脆弱的痕迹。林太医看了我的新伤,说并不严重,就是胸口的伤振裂了。他还看了我带来的药,然后他异常兴奋,说那些都是万金不换的至宝,当医生这么多年可以看见这些也算一种安慰。
我很安静,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旁边就是子蹊,他没有离去。
“永离,……你要是难受,哭一哭会好的。”
我缓慢的摇了摇头,想对他笑一下,可当我抬头看见他眼中深刻的感伤,也就不再故意做出一种镇静的样子,把脸埋在了被子间,再也不想出来。子蹊一直在我的身边,我们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那个春天,我们在少见的大雪中回到了京城,望着外面来接驾的人,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许人前的繁华没有任何的改变,可我知道一切都和几个月前不一样了。
第十六章
四月是人间最美好的时光,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料峭的春寒,但同时也还感觉不到盛夏的酷暑,伴着轻拂面颊的杨柳风,在杏花雨的天气中撑一把油纸伞,看着眼前的青青碧草,无论故作风雅的吟诗还是呷茶品酒,都是美事一桩。
在家中养伤已经一月有余,每天除了喝药吃饭便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初时,子蹊差不多天天都来,而后来因为繁杂的事情已经堆积到实在无法抽身的地步,所以也已经半月有余没有见过他了,倒是那个林太医天天可以看见。他每天捧着奇苦难当的药强迫我喝下去,看我喝完后他就一声不吭的走了,然后我只好再用一些清水漱口,不然那样苦涩的味道是在很难受。和他说了很多遍要他加一味甘草,掩饰一下这样的味道,可他说什么都不干,他说他的药方力求简单,不加任何对病情没有益处的药材,再说,这样也比较节省。到了现在我索性也不跟他计较了,那样的人,应该有一些古怪的想法吧。
现在府里的人还是我从周家带来的那些,这次回来我跟他们说,想继续留下来的,我很高兴,大家一如往常;想回永嘉老家的,我马上给川资路费;要是想到离开周家的,那我也准备了一些金银,留着给他们后半生傍身。我说完,他们有些人真的心动了,可很多人都很沉默,不知道想法,于是我说这并不着急,以后慢慢说。可说是这样说,人心一动,就会变得很浮躁,再加上我病着,府中也没有管事情的夫人和管家,这些日子以来生活有些混乱。可有一天,当一个小童慌张的来报,说老家来人了,我起身去看,才知道来的是三伯。
他那一口永嘉的方言是如此的亲切。
“大少爷,三伯过来看看你。”
虽说他是父亲的老仆,可对我来说毕竟是长辈,我让他在前厅安坐,并亲手倒了茶。
“三伯,……不要叫我大少爷了,我也已经不是了。三伯还是叫我小蘅好了,好多年了我都没有听旁人这样叫了。”
他稳当的喝了口水,然后看看四周,微微皱了眉。我知道现在的周家很是凌乱,可我现在没有心力顾全这些,也只有不语。
“大少爷,知你厚道,老爷那样做,到底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即使老爷不在乎,可周家百年的声誉,还有几百口子的人都要顾及的。少爷不要心存怨恨呀。”
“三伯,这本来也是永离的错,再要怨恨,那永离还是人吗?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老还是清楚的。”
“大少爷,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他突然站了起来。
“您也说的对,是不应该再称呼您大少爷了。老爷叫我过来,所以从今天起,我应该称您为大人或者也该是老爷了。”
我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三伯,您这是,……?”
“老爷说,您重伤在身,夫人怎么都无法放心。虽然说郑王爱惜臣子,可到底身边没有亲人,冷暖不知,……何况如夫人又,……”
他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
“其实老爷和夫人都很关注您的事情,那位如夫人原本他们也喜欢的,……”
我黯然的低了头,凤玉就像一阵清风一样,在我身边缠绕了一些时日,然后又在天地间化为虚无,再也没有了踪迹,让我感觉,即使为了她留下人间的一丝留念也对她不起。那样的人和该只存在人们心中,然后成为传奇。
“老爷让我来这里当管家,顺便给您再找个媳妇什么的。”
“三伯,……这是,……”
我有些糊涂了。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
“少爷,老爷说,祖训是祖训,儿子毕竟还是儿子。什么大义,什么忠孝,我都不懂,我也只是个下人,老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对老爷是这样,对少爷也是这样。”
那天以后,周家又恢复了平静。三伯毕竟也是经历了几代的人了,在周家的位置就像徐肃在朝廷的位置一样,他说的话有的时候比我还要管用,因为,我对于他们来说毕竟是幼主。想到这,不禁叹了口气,小小的周氏一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万里江山呢?子蹊比我更年幼,也比我更难走。
今天又下起了小雨,站在回廊上看着外面如碧的青草和已经逐渐显出翠色柳树,算计着回京的日子,不知觉中已经快一个多月了。突然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见了慕容天裴,一身家常的湖色绸衫,头发扎起一根辫子用青玉扣住,到也清雅。这几日总也看不见他,虽是住在周府,可天决门在京城有分舵,想必他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过来了?这些日子住的怎么样?”
很平淡的问话,我却很是惭愧,本来想是要照顾他的,可自己的事情已经乱成了一团,对他算是很不尽心的。
“很好呀,……周府就是周府,……”
说完这话,他突然笑了。
“前面有些混乱,三伯要张罗着给你说亲事,结果很多媒人都上了门。”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本以为三伯也就是随口说一说的,谁承想真的如此。
“老人家总是很热心的,……他又是长辈,随他去好了。对了,你去过郊外吗,那里有一片梨花很好看的,也不知道现在谢了没有。”
他很轻巧的坐在回廊上,看着这里院子中的牡丹。
“你喜欢那种花吗?我不是很喜欢的,原来新洲的家里也有很大的一片,结果被我砍了,我总感觉那种花很是轻浮。”
知道他说的话带了一些旁边的意思,我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那你们家里的收成可要少了很多。”
他果然转过了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什么意思?”
“那些果木秋天可以结出水果,卖了或者自己吃也可以省不少的开销。再说,那些树干,枝叶什么的用来卖钱或者自己烧制成碳,可以在冬天取暖的时候节省不少。”
我说的很认真,但看他的脸色有些改变,想来他也知道我消遣他呢。我低头浅浅一笑,想着的到是,慕容怎么就给我他是一个孩子的感觉,总是不自觉的拿他来开玩笑。我总是忘记,他曾经几次三番的差点要了我的命。
想到这里,披了衣服,转身要回屋,他到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去?”
我停下来,看着他。
“你要去吗?”
“不去问你做什么?”
“不去也可以问呀,……”
看他有些要发怒的样子,我赶紧笑了笑,并住了嘴。
“马上,我换件衣服就出去。”
“那我在这里等你。”
“那到不用,如果你真的还有时间的话,麻烦去前面和三伯讲一声,午饭和晚饭都不用等我们了,……哦,还有,你也换一件衣服,一会我们要骑马,你这样的一身衣服让人家还以为是去相亲的呢,……”
然后在他再次发怒之前躲进了屋子里。
其实我也知道他没有真的动气,不然以他的身手,我极有可能血渐五步。
回到房里叫来一个小童把我的衣服拿了过来,然后就让他下去了。除去外衣的我,身上纠结的都是极其丑陋的疤痕,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左手虽然不甚灵活,可一般换衣拿东西什么的都还是可以勉强应付的。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有些枯竭的细瘦手臂,那是连我自己也不忍看的。
衣着整齐后,这才拿起梳子,可是比划了几下,竟然无法梳成可以出门的样式,不是松散就是很凌乱,细密的发丝总是在我的手边轻巧的打着转,就是不肯规矩的被束缚。所以梳了很长时间,那头发依旧披在身后,仿佛嘲笑我一样,沉沉的,犹如墨染的丝。放下了梳子,看着镜子中的人,眼前却很清晰的浮现出曾经很习惯存在的那个人。柔软的手很轻易就可以绑定那些丝滑而沉淀的头发。我的手不自觉的轻轻触到了镜子的面,但是冰冷的感觉让我感觉好像被蝎子咬了一口,赶紧缩回了手,那面镜子中只有一个苍白色的人影,何曾看见任何的温暖?
“你在做什么?”
忽然门边传来一个声音,我转身一看,慕容天裴倚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了,这个时候我才感觉有丝丝的凉意,看来门开的久了些。
“你来做什么?”
我不答反问他。
“不是曾经和你说过的,这里不能随便进来的。”
语气很轻,然后我放下了手中的梳子,叫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小童过来。
“大人。”
他很乖巧的站在我的面前,微微低着头,只可以看见光洁的额和粉色的脸庞。
“你,……会梳头吗?”
他还是没有抬头,轻轻回答,“会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镜子前面,把桌子上的那把梳子递给了他。
“扎的紧一些,今天要出去骑马的,怕松散。”
也许是还在少年,他的手也如女子一般的温柔,翻转的玉梳只几下就把那些松散的发丝整理在他的手中。
看向镜中的人,一绺青丝缠绕的垂在了额前,想抬手把它顺回去,可这个时候发现,左手的确酸软无力,暗自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动。
他的动作很快,这个时候也经为我扎好了辫子,但那绺头发已经垂在了眼前,竟然让我看起来有了一些柔软的感觉,索性也就不去动它了。
然后转身对他说,“很好,……对了,你去后面的酒窖里,看见那种封了红色封条的小酒坛,就拿一个过来。”
他还是那样低低垂着头,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倒是慕容仿佛不甘寂寞的样子插了句话。
“你要酒作什么?”
“酣酒梨花,当是人间一件美事。没有酒,那花就逊色多了。”
“哼,多事。”
他忽然走到了我眼前,伸手按住了我左边的臂膀。
一会你坐轿好了。
我轻微的挣扎了一下,他就松了手。
“不用,只要你拿着酒就好。我的骑术也不至于烂到一手无法持缰绳的地步。”
“……你真的要去赏花吗?”
我笑。
“不然,你以为要去做什么呢?”
他也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总是很奇怪。”
“好了,随便你说什么都好。可那酒你一定要拿着,不许偷懒。”
等一切收拾停当后,慕容忽然幽幽的说了一句,“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