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妃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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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庭广众下,只见那喜轿中人漫不经心的穿着满是褶子的袍子,许是还在半梦半醒间,她稀里糊涂的也忘了系脖领子上的盘花扣儿,任由里头那大红色的里衣挤出一块儿来捣乱,待穿好了喜服,踩上了花盆儿鞋后,又开始对付那一堆儿金银珠翠,能戴上的戴,不能戴上的就插头发上,无须阵法,飞速利索。
待她在四下瞠目结舌中,从容迈出喜轿来到背手而立的延珏面前时,头上那乱七八糟的金银山立还插着两个十分显眼景泰蓝的护甲套,就近一看,那滑嫩的像猪胰子似的半边脸,还有着袖口花边儿的压痕!
一旁的女官面红耳赤的想要上前去帮她打理,却被延珏轻瞥一眼制止了。
呵,有意思。
这个叶赫那拉,叔荆,还真真儿让他有了兴致!
当然。
绝不是那种爷们儿对漂亮姑娘的兴致,而是想要一巴掌打烂自信从未替他做错过决定的皇额娘的兴致。
“福晋睡的可好?”延珏的声音有着跟他散漫的外型完全不搭的阴冷,若不是那始终勾着的唇角让人知道他在笑,只听声音,总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像他出生那会儿,钦天监给他批的八个字——双断之人,命带阴狠。
平日若是一般人这么近距离跟他说话,总要莫名的打冷颤,可今儿这遭不同了。
咱这小猴爷儿是谁?
天津卫里刀头舔血长大的,啥大风大浪没见过?
就在众人纷纷畏怯的当下,只见那新福晋瞅都没瞅她那高他一头半的夫君,只满脸嫌恶的扒拉着脑袋上顶着的沉甸甸的金银珠翠山,万般嫌弃的道,“没有介些个当啷当啷的玩意儿更好。”
这满嘴儿的天津卫口音一出,这四下俯着身子低着头的人堆儿里开始频传噗嗤噗嗤的笑声儿。
一旁随行的女官面红耳赤,心念,这乌衣门第怎出了这样没有规矩,口误遮拦的小姐!
“问安……问安。”满头大汗的女官在一边儿小声点她。
可那蚊子动静儿又有谁人能听见?
那传到咱小猴爷儿眼里的,就只剩那女官别别扭扭,蚂蚁上房的模样儿。
“有粑粑你就拉去,在介憋的挤眉弄眼的是做嘛!”
噗嗤!
不知谁第一个破了胆子开始笑出了动静儿,只一会儿,周围全都笑成了一锅粥,可才笑没一会儿,只见那新娘子倏的转过身来,一条腿儿从裙子里钻出来踩到那轿牙子上,眼儿一横,道,“笑嘛!人有三急,咋,难不成你们谁是那貔貅,只吃不拉?”
这!这!这!
这一身流氓地痞样儿的小姐真是这果相府出来的不成!
“福晋,今儿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别让这些个奴才们扫了兴致。”延珏是真的佩服自个儿的定力,如此境下,竟还能憋住不笑,保持风度。
石猴子想要抬头瞄这夫婿一眼,怎奈那满脑子乱七八糟重的抬不起头来,费尽扒拉的也只能瞧见那绛红织锦喜袍上盘着的五爪正龙,后只能草草半蹲了身子,行了个葫芦不像葫芦,瓢不像瓢的歪礼,随着他进了那漆红木重的府门。
这小猴爷儿并不知,这原本没心没肺的一迈,却是终生痴缠,天老爷在这俩出身截然不同的人儿之间,拉上了一条红线,只是这线……
弯弯缠缠,丝丝断断,那正是——嬉笑怒骂本冤家,雨露风雷始见情。
闲话休叙,且说这厢在庭院里行合卺拜礼之后,这一路没吃没喝的小猴爷儿已经是口干舌燥咽唾沫,满眼珠子转星星儿,待见一人手持托盘儿上托着一壶酒时,那可真真久旱逢甘霖,二话不说,大步一迈抓过那壶酒就豪气的仰脖儿饮尽,罢了,只抬起袖子擦擦嘴,打了个酒嗝儿道,“还有没?渴死我了!”
“福……福晋……”早就瞠目结舌的女官跟本结巴的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哪管她受了一天的惊吓,也扛不住这接二连三啊!
那……那可是婚仪用的合卺酒啊!
她操持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宗室的婚仪,何曾出过这档子事儿?
女官已经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去回皇后娘娘了,只能茫然的看向睿亲王,全没主意,“七爷儿,这……”
众人想,啧啧,这下有戏瞧了,但说任谁,还不得一脚把这新娘踢回轿里,原封送回啊!
可——
“没事儿,都是自家酒,我与福晋谁喝都是一样儿。”
咋回事儿?
这么丢面儿的事儿,这七爷儿咋还笑的是满面春风?!
喔唷,还真是应了那传言——
这七爷儿性子,格路啊!
“于得水!”
被七爷儿唤得的小太监道,“主子有何吩咐?”
“烫几壶上好的酒,送进新房,给福晋解解渴!”
说罢,那七爷儿只轻谩的瞟了一眼新娘子,便满面春风,摇摇摆摆的走去前堂招待宴席上的客人。
但说厅堂这厢,那些个不方便入内的王孙公子早就堆成堆儿攒了许多好奇等着问呢,待那延珏一进厅堂,立马儿是一拥而上。
“七爷儿,七爷儿,咱这回的新嫂嫂到底是个啥样儿人啊?”
啥样儿的人?
粗鲁,土气,野蛮,庸俗。
对,还自作聪明蠢的可以。
菩萨福晋?
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到底啥样儿么,七爷儿,您倒是说话啊!”
延珏勾唇一笑,只答,“是个妙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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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皇后婆婆夜赐酒 狐朋狗友酒后赌
按满人家的婚俗,新娘要在新房的床上坐福,所以在睿亲王招待宴客的这会儿,新房里,只剩新娘子和陪嫁丫头。
谷子收拾着那花梨圆桌上一个个只剩骨头皮子的空盘子,边收拾边嘟囔,“这不知道的还寻思咱天津卫闹了饥荒了,合着八台大轿接回来个披着嫁衣的黄皮子!”
酒足饭饱的小猴爷儿打了个饱嗝儿,又随手从那堆的老高像祭神似的果盘儿里拣了个红脆脆的苹果出来,在手里上下抛玩儿着,“诶,你还真别说,介做嫁娘比那闹饥荒真就好不到哪儿去!介鸡还没叫就开始折腾,是水也不给喝一口,点心也不给备一块儿,还她娘的不如闹饥荒,一整天闷在那大轿里,连个地瓜秧子都没处刨去!”
他这么一说,谷子就不懂了,放下盘子,转身道,“诶,就是这么个说儿,我也想不通,既然这么不爽利,小爷儿您干嘛来受这冤枉罪?”
石猴子半倚在那张大的离谱的合欢床的雕花镂空框子边儿上,叼了一口手上的苹果,嚼的巴巴响:“介日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为嘛不来?”
“我到真情愿你就是为了这口吃的来的……”话才说一半儿,只见那猴子丢了才磕几口的苹果,掀开屁股底下那褥子,极有闲情的又吃上了那些坚果。
谷子细眼儿那么一瞧,连忙伸手打下,“诶!使不得!这可是枣生桂子,是用来压床坐福的,吃了不吉利的!”
插空丢了个花生进嘴,小猴爷儿横眼,“咋,有嘛不吉利?”
嘿,这话还真就把这谷子问楞了。
可不?有啥不吉利的,难不成咱这小猴爷儿还真能转性在这王府相夫教子不成?
有道是酒足饭饱思被窝儿,在风卷残云的祭了自个儿五脏庙之后,咱小猴爷儿直接倒炕,一觉儿就睡到了这月上柳梢。
却说这新房,本就是三开间儿,又因延珏素喜宽敞,并没有加任何隔断,而显得格外阔朗。
就说这下晚儿这会儿,于得水公公那素来高亢的嗓门子一嗷唠,传到这最里间儿的正室,也就剩了猫叫大点儿动静儿。
“回福晋,佛尔果春姑姑来了,现下在外头侯着。”
“佛啥?”此时石猴子栽歪在耳室的小炕上,挨个儿摆弄着陪嫁妆奁里那些个新鲜玩意儿,这抽冷子来个动静儿,这头儿也没听清。
“佛尔果春,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姑姑。”谷子翻一白眼儿,无力至极,心念,想这上京的一路,果齐逊翻来覆去嘱咐的那些话,小爷儿是怕是跟本没往耳朵里进呐!
“介儿子娶媳妇儿,老娘凑嘛热闹。”见这小猴爷儿头不抬眼不睁的摆弄,谷子气急败坏的一把抢过手里小孩儿拳头大的珍珠,压低了声音喝着,“别玩儿了!这人怠慢不得!你那皇后婆婆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说罢扒拉下小猴爷儿那散漫的半盘着的一条腿儿,又剜了一眼后,疾疾走到门口迎上来人,万般热情,“这么晚了劳烦姑姑跑一趟,快请!”
来人二十出头模样,举止得宜,端庄大方,虽只着一身宫女服制,却是那寻常王公都难得一见的上等锦缎,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只一看那两人恭敬的态度,活脱脱一副半个主子的模样。
“佛尔果春请福晋安,恭祝福晋与王爷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半拂了身子,佛尔果春并不直视石猴子,始终极有分寸的微低着头。
“嗯哼,谢了,介么晚了,过来是有嘛事儿?”
“皇后娘娘吩咐奴才给福晋送两样儿东西,说,今儿晚上务必用着。”
务必用着?
小猴爷儿抬眼儿,“嘛玩意儿?”
佛尔果春一拂手,随之而来的太监宫女各乘一盘放到石猴子身边儿的紫檀炕案上,只见那两个盘子各盛着一壶酒和一雕花盒子装的一块白绢,久在仙人馆的石猴子和谷子心下已经明白了十之有八。
待送佛尔果春出门时,谷子拿出了一本书,“知道姑姑惯常用的都是好的,那些个金银珠翠的必入不得姑姑的眼,这本是冯沧溟的手抄诗册,主子说若姑姑不嫌弃,就暂且帮她收着。”
且说那佛尔果春素来是众人巴结的人物儿,可她向来不喜生事,从不收任何东西,可偏生……偏生这眼前之物是千金难得一求的国之大儒冯老的墨宝,但说这大清朝哪个喝过墨水的能拒绝的了这份诱惑?
这……
纠结再三,佛尔果春终是接过那诗集,只道,“谢福晋大礼。”
待谷子回了房间后,再度瘫在小炕上的石猴子问道,“你和那佛什么果的在门口嘀嘀咕咕说嘛呢?”
谷子白了她一眼,“还不是替你多买条路!”说罢又接连叹气,一脸惋惜,“只是可惜我那压箱宝贝了。”
石猴子一听,乐了,“你还能有嘛宝贝?了不地是那一箱子照葫芦画瓢的破诗集,咋?又拿那假玩意儿糊弄鬼去了?”
谷子一跺脚,“你还说!可心疼死我了,那可是我临摹的最像的一本!”
“得,别说你那破书了,先说那个咋办?”石猴子一个眼神儿甩到那才送来的酒壶和白绢上。
“啥咋办?凉拌!待会那位爷儿喝完了回来要办事儿,你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