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识-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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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月门不是官家府邸,但惶月门同时游走于江湖和朝廷之间,故而朝廷特批惶月门有上报官府就能立地处斩的特权。
今天,他们要斩的就是许东风。
温廷树站在监斩台上,眼睛看着软倒在处斩台上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息的许东风,目光却不留痕迹的一一扫过惶月门后山丛密的山林。
那里毫无生息,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那里布满人群。
到现在仍意图救出许东风的人在那里,为许东风的事仗义挺身的人在那里,想借着许东风的事分得一杯羹和企图混水摸鱼的人也在那里。
这些人不是不想动,而是不敢动,也不能动。
层层围绕处斩台的人都手握兵刃,他们并非一般官府衙役,而是直接从扎守在六百里开外的兵营中调遣过来的。
除了他们以外,惶月门的后山满是机关暗道,谁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暗中埋伏。
江湖上的人不怕那些花拳绣腿的衙役,却对这些个久经沙场的兵士十分头疼。
这些人的功夫没有套路,却招招实用,式式拼命。
无论谁一旦拼起命来,这个人都是可怕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到达时温廷树并没有看向他们,温廷树看的是另一个人……温娘。
温娘的出现的确让诸多惶月门的门人暗暗惊疑,却没有让温廷树、谭青末感到任何意外。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毫不意外,只是在心底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想到……果然是她,果然是温娘。
温娘是惶月门的人,是看着温廷树、谭青末长大的奶娘,但这会,她竟不是站到温廷树身边而是与他对立的。
非但如此,温娘的身后还跟着人,跟着三个薄纱掩面的人。
那三人中有一人体格健壮,手上握的竟是沙场上的大兵刃——砍马刀。
另一个却孑然相反,站姿间很有些婷婷玉立的感觉,却总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两个完全不同的蒙面怪人在站定后都稍稍往后退了一点,退在位居当中的那个看着没有任何特征的人身后。
【你终究还是来了……】温廷树看着温娘道,言语间竟然不怎么意外,随即转向那个毫无特征的蒙面人,道【你也来了。】
蒙面人没有回应,温娘却叹道【是,我来了,你也终究走到这一步了……】
在这三个蒙面人中,陆小凤始终最在意中间那个毫无特征的人,不由靠向花满楼,轻声问道【花满楼,依你看,那人是谁?】
花满楼微一沉吟,道【你是否还记得温廷树曾说过惶月门里来了一个朝廷的‘贵客’?】
陆小凤点头,道【他就是那个贵客?】
【他应该就是。】
【是够贵的,贵的连脸都瞧不清楚……】陆小凤正自己嘟囔,却见温廷树看着他道【陆小凤,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陆小凤面容一整,忽然又嘿嘿笑道【自然是为了瞧个热闹。】
【只是为了瞧热闹?】
【或许也会跟着热闹热闹。】
温廷树又盯着陆小凤看了好一会,才淡淡道【有些热闹,还是瞧瞧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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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惶月门后山。
随后赶来的龙玲珑正瞧瞧抹汗,看了看身上全无汗意的温廷树,又看了看同样干爽整洁的花满楼,不由叹道【中原的人果然都是疯子,都站了两个时辰居然不累?】
陆小凤笑着看了她一眼,道【累,都累。估计这会站在这里和站在山上的人都累的够呛。】
真正累人的不是两个时辰的干等,而是一直弥漫的让人全身紧张的那种迫人的气氛。
龙玲珑撇嘴,压低声音道【温廷树为什么还不动?】
陆小凤也跟着撇撇嘴,道【自然是为了干耗,现在这种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那要耗到何时?若是耗个三天五夜的,我可没本事再去镇住那些江湖人。】
江湖中人本就是最为生性冲动的,温娘等的也就是江湖中人的冲动,但在这两个时辰的干耗中居然没有任何人从后山里面冲出来,只有陆小凤知道是龙玲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起了震慑作用。
但陆小凤心里同样知道,除了龙玲珑外真正起了作用的还有一人,一个答应了陆小凤却没有出现在这里的人。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当然是西门吹雪。
能压制住那么满山满谷、救人心切的江湖豪杰却又没有任何声响的人,除了西门吹雪还有谁?!
温娘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不由轻锁眉头,在温廷树与陆小凤之间来回打量了半晌后,终于向着身后那个毫无特征的蒙面人嘀咕了几句话。
蒙面人略一沉吟,向着后手边手握大马刀的人微一点头,那人立刻走了出来,走向依旧软倒在处斩台上的许东风。
温廷树抬眼,谭青末喝道【慢!】
(十九)
温廷树抬眼,谭青末喝道【慢!】
温娘一愣,随即向着温廷树笑道【门主,你不会忘了我身边的这位是什么人吧?难道他没权力监斩?】
【我当然没忘】温廷树也是微微一笑,淡然道【可惜他有资格,他手下的人没这资格。】
那个拿着砍马刀的汉子重重一哼,手上的砍马刀怦的一下插进土里,发出轰然巨响。
温廷树不为所动,道【这里是惶月门,无论是谁入的这里,都不能忘了这点。】
惶月门,自然有惶月门的规矩。
温廷树是惶月门现在的门主,无论是谁都不能不卖他这个面子,即使是朝廷里来得‘贵人’也一样。
温娘一时无语,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柔声道【廷树,住手吧,回头是岸,惶月门从建门到现在几十年,从没一位门主有过你这般不智之举,我自小看着你和青末一起长大,实在不忍心你一错再错……】
温廷树凝视着温娘,‘廷树’这个称呼自从他弱冠后温娘就不再叫过,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居然会是此时此地。
【奶娘……】温廷树也是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真没想到,我与你之间情同母子的情分,终究不及朝廷所给予的富贵荣华……】
陆小凤心里暗笑,这温廷树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温娘以柔为策,他也回之以柔,只要看温娘现在微微发白的脸色就能知道,这数十年的朝夕相处在温娘心底并非全无印痕。
【不是富贵荣华!】温娘断然道【我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富贵荣华!】
【我明白……】温廷树打断她,轻笑道【是忠诚!是你对朝廷的忠实,有什么能比这样更证明你这几十年来莫不是尽忠职守,对我所有的举动也莫不是监视的滴水不漏?!温娘,做为朝廷的细作不叫细作,只叫鹰犬吧?】
【放肆!】温娘怒斥一声,道【惶月门是官家之地,领受的也是天子荣光,惶月门的门前甚至还悬挂着朝廷重臣亲手所题的门匾,你怎么可以如此忘恩负义的妄图背叛,这样的失节失义之举简直丢尽历任老门主的脸面!何况……我又怎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落草为寇……门主,你不会当真以为江湖容的下惶月门吧……】
一旦失去现有的优势,失去与朝廷交涉放人的权力,惶月门与普通的江湖门派有何分别?!
如果惶月门真的走到这一步,往昔那些对惶月门怀恨在心的人还有何顾忌?!江湖上……有的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江湖上容的下惶月门】温廷树淡淡的瞥了许东风一眼,道【江湖上,容的下一个心怀公义的惶月门。】
【公义?】温娘嗤笑,【江湖上杀人放火叫公义!恩仇自报叫公义!打家劫舍也叫公义!这样的公义一天一变,你遵从的是哪天的公义?!】
【自然是那是非分明、不惜洒热血酬知己的公义!】温廷树一指许东风,大声道【惶月门的确为百姓拿下过不少江洋大盗,也眼睁眼闭的放过了诸多私了恩怨的江湖门派,甚至还手眼通天的保下过三天内身负九十七条人命的昆仑派掌门人,但为什么不肯放过一个侠盗?不肯放过被誉为‘一夜东风’的许东风?!因为……朝廷容不下一个侠名在外、有能力号召各路英雄、有胆魄与高官富商为敌、有情有义的真英雄!这样的人朝廷要惶月门杀,惶月门不肯!这样卑鄙、违心的荣光我不稀罕,惶月门也不稀罕,惶月门稀罕的是江湖上的真性情,惶月门遵从的是江湖人的侠情豪义,这样的惶月门,江湖上当然容的下!】
陆小凤看了看后山,心里再一次佩服西门吹雪的本事。
温廷树方才的话当然是说给那些在后山埋伏的各路江湖豪杰听的,许东风绰号‘东风一夜’,而温廷树借的就是他这个东风。
先利用逮捕许东风一事将事情做大,闹的江湖上沸沸扬扬,更闹的江湖众人纠结成群意图一行劫狱救人的壮举,然后惶月门借着誓死违抗朝廷之命树立与江湖人一脉同生、侠义高风的形象,顺便一举脱离朝廷的管制与监控。
天大地大,只要过的了今天,凭温廷树的能力又怎会轻易的再落入朝廷之手?
想在江湖上逮人,就必须借助江湖人,但又有哪个江湖人会在听完温廷树方才那番话后,还敢冒着被人仇视的危险帮助朝廷捉拿惶月门的门人?
何况……江湖上的人的确多为真性情,温廷树的一番话又竭力煽动,山上那么多人,听得这样的话的人怎可能全部无动于衷,但现在……后山还是寂静无声!
西门吹雪!
如果说有谁可以打破温廷树的期许与算计,那就只有西门吹雪。
温娘叹息,道【这么说来,许东风你是决计不杀了?】
温廷树暗自皱眉,山上的人不动,他自然不能趁乱使计的一举除去温娘和那个朝廷贵人,只得道【不杀。】
【既然如此……】始终不发一眼站立中间的蒙面人道【许锵,拿下逆贼温廷树!】
【是!】手提砍马刀的汉子一声应允,拔起砍马刀向前两步,谭青末也是向前大夸一步,挡在温廷树前。
龙玲珑不由皱了皱眉,谭青末是惶月门的人,这提大马刀的却是朝廷一路,这两人一旦动气手来,无论是谁落败,那山上的那些人必定是要动了。
【且慢】花满楼朗声道【青末兄的这一局,在下不才,斗胆接了。】
温娘皱眉,道【花公子,你本局外之人,何苦作茧自缚?】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谢老夫人爱护,温门主,温夫人并非如此情绝,她也曾力图缓转,还请温门主体谅温夫人的两难之处。】
温廷树不可置否的微微一笑,道【花满楼,我若是你,决不会为这样多次加害自己的人说情。你若还不知道自己如何行同棋子,我倒也不介意为你解说一二。】
花满楼不以为意的一笑,道【不劳温门主费心。在下虽非通透之人,但对于行棋至此的局面,却还了解三分。】
温廷树没有说话,花满楼在平和、谦虚之下的敏锐、坚强他早在听琴那晚有所领教,到是温娘颇为意外的说道【你知道?】
【是。】花满楼点头,道【在下之所以说温夫人曾经手下留情是由在下于悦来客栈遇袭一事得知。那次温夫人的目标虽是看似在下,目的却是为了逼得青末兄有所牵挂,甚至独自离开。只要青末兄与温门主各自落单,是敲山震虎的除去青末兄或是动之以情的游说温门主都或有可成,这是温夫人的第一次手下留情。】微微一叹,花满楼道【可惜在下驽钝,那时一心牵挂旧友,故而去之又返,让温夫人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