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 2007年第10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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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越爬越高 车越来越挤
搀扶的病人越来越沉
时间被她越赶越紧 而她拉下:
七八十年代的衣着
五六十年代的劳作
三四十年代的脸
有关邻居老木的一首诗
他把魁伟和敏捷一点一滴丢在
岁月里 就像那些希望
他一生都在诅咒命运并承受着
刚刚皈依佛门 祈愿住生极乐
五十九年了 时间总显得迟缓
像他一样小心翼翼
似乎一成不变 直到最近
他突然消瘦 乏力 晕眩
那么快 一阵风似的
他丢开布满阴影的肺
丢开他的烟 他的行走
丢开他的想 他的贫穷
丢开各种针剂药丸和
那些情感(成分总是可疑)
丢开痛 灵魂里最后的灰暗!
他空洞的注视像两管锈蚀的枪筒
架在被摧毁的意识上
没有什么可再丢的了
一切准备就绪
现在 他轻盈无比
慢慢将身子弯成一张弓
他就要将自己射向永生
一个疯女人突然爱上了一个死者
这是始料未及的
爱上一个死者是不是缘分?
昨天我撞上了他
出丧的队伍前
他的相片
在走
脸容多么亲切
他冲我笑 对我说着什么
别吵!别吵!
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了
人们却用石块回敬我
他们疯了 这样对待一个女人
他们是卑微的一群
而他多么高贵
直觉告诉我 他是
世间另一个孤独的过客
我多么爱他 而他也是
不管他多大 有没有娶妻
我的心已被他揪走了
就是他了 跟着队伍
我走了很远 谁也不能
将我从那里赶走
我叫道 我爱他
我爱上了一个死者
爱情醒了 我多么幸福啊
我的泪水流了又流
最高意义的欢乐……
最高意义的欢乐总鲜为人知
它藏得那么深
像事物隐秘的核心
我戴上各种眼镜窥探
一次次刨去事物粗糙或坚硬的
外衣 却总被一大团
耀眼的光芒遮挡
我所追寻的不是光芒
但一定在光芒的背面
沉静 平淡 从有趋于无
我感觉到了 却看不见
像一个失败者
我的四周堆起厚厚的尘土
经过的人说: “瞧!
这痛苦的女人 一生都在找
不存在的东西。”
我无力辩白 尘土封住声音
人们在大地上移动
而我想上升
越来越多的羁绊
越来越深的撕痛
我想我抓住它了
它原本就是一个虚幻?
爱 情
已有些年了
我在诗中回避这个词
或由此引起的暗示和暖色
她是脆弱的 抵不住
一根现实的草茎
又像没有准星的秤
当我揉亮眼睛
她的直露让我羞赧
她的无畏让我胆怯
我曾因她的耀眼而盲目
如今又因清醒而痛楚
这个词 依然神圣
但对着你 我总是嘲笑
我一再地说 瞧
那些迷信爱情的家伙
等着哭吧 有她受的!
可是我知道
我其实多么想是她
就像从前的那个女孩
飞蛾般地奔赴召唤
生同衾,死同穴
除了小和缓慢
她也是易被伤害的
一只蚂蚁
而他是另一只
当她的梦想让他黯淡
他也是强悍的
一对生活的冤家
她的春潮他的寒流
但表面的和解比逃离来得更快
她内心的背叛 她的泪
他的木质刀柄 他的痛
那些锋刃很少被人看见
他死于劣质烟酒 勾兑的
激情 无常的起居和猜忌
而她死于柔软的伤害
过 去
“她有过去。”
这话十分隐晦。
所以音量总低低的。
内涵随话语场景而变。
“有过什么?”
好奇的人在她背后。
耳朵坚挺。 “什么
时候?地点?人物?”
他们拿着不眨眼的刀。
脆弱的总被深究着的女人啊!
那些经历。那些难以启齿。
那些疙疙瘩瘩。
沧桑被更深地刻在了脸上。
一只只色彩浓郁的螃蟹。
许多添油加醋的小脚。
不仅仅在这里。
全世界都如出一辙。
她有过去。但谁敢说没有?
意味的石子随意飞翔
有的逼近真相
更多的远离现实
紧 张
吃饭的队伍唱着歌跑过去了
游戏的队伍唱着歌跑过去了
戴花的队伍唱着歌跑过去了
骑车的队伍唱着歌 也跑过去了
还有探险的队伍 扛枪的队伍
遛狗的队伍 读书的队伍
他们唱着歌 都跑过去了
又跑过去了圣徒的队伍
紧跟着他们的也许是白天的
队伍 也许是黑夜的队伍
又跑过去一个写诗的队伍
——只有他们是沉默的
他们写出的歌 正在别的队伍里传唱
跑过去了跑过去了
我的小屋前堆满了扬起的尘土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过
天就要黑了就要黑了
焦躁的心在原地打转
——一只被鞭打的陀螺
诉 说
“他们指手划脚
把一个女人从暗中揪出来
又一脚踢入暗里”
“他们给出了一个暗的背景
如果我粗砺 我将只能更暗”
“他们说:一个偏执的女人
她的生活,被幻象摧毁
她无端的猜疑是最美的……”
“一个黑色的日子
一件更粗砺的钝器
光亮的镜子 我的红脸”
“她要精致 她要简洁
控干多余的水
……细腻 发光……”
“我的说和做同样失败
在误解面前
我的口腔里没有舌头”
“我用牙齿咬紧思想
我用沉默藏起了身体
有一会儿 它们还是不是我的?”
“在千篇一律的伤害面前
让娇羞见鬼去吧
我能否留下更强大的心?”
丢 失
这个女人很早就没有心了
少女的心!
接着是肝
当它硬成一粒石子
大街上 没有心肝的女人
一小阵空荡的风
后来是青春的胃
她无法消化甜言蜜语
还有肺和肾 这所有的
脆弱和敏感 这左和右
她丢失它们 像蜡烛丢失火
所有的衷肠直肠盲肠
所有淤积的血
丢失丢失
一个真实的空洞!
她躲起来 向外张望
慢下来
不会慢点吗
她的手仍在他的鼾声中
不甘心地摸索
不会慢点吗
难堪而长久的饥饿
那只鹰正追赶着快速移动的鼠类
对于一个正被吟咏的句子
请慢下来
让它的抒情无节制地拉长
让我们装填那些垃圾
早年的一次偷情 一场春梦
等待一份迟缓的潮湿
等待着青春的逝去!
让性子跟着慢下来
不再风吹草动
慢下来 我磨蹭着
将一个决定无限地推延
老 歌
一个抄电表的木讷男人
昏暗楼道里的上或下
一张不温不火的脸
为什么还不厌倦?
他总在唱——
一首并不真实的老歌
老歌里那个修筑的天堂:
盲目的砖 轻信的椽子
冲动的瓦 琉璃的爱情
瘦小的身子夸张地摇晃着
我的孩子见了 说:
他嘴里“突” “突” “突”的
是不是要飞?
寂寞转身二十年
李轻松
七点一刻,剧院里的钟声响起来,大幕拉开,一场戏就要上演了……
这是一场爱、欲望与迷失的戏,一场穿越时空与自己相遇的戏,一场被香气贯穿又被死亡迷惑的戏,一场鱼水交融的戏……
这是我即将出版的一部长篇小说的片断,我想把它拿来作为我这篇文章的开篇再合适不过了。我选择在黄昏时重新回望我心目中的那个大剧院,现在她是如此地流光溢彩。
第一幕
时间:七十年代
地点:故乡迎仙堡
人物:我、祖母、萨满师的孙女
我的祖母是萨满,曾经名扬辽西。我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可以说,我是一个亲历者。在那种古朴的气氛中,我感觉到一股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古老的长腔好像穿越时光,悲凉、空旷。可以想象,也许做神也是做人的一部分,也有着独自的性格和喜恶,我爱他们,跟他们息息相通。我坚信那时我已熟悉了诗的气韵,我越过了世俗的牵绊,朝向无数个方向找到自己。我在一转身的瞬间,听从了内心的韵律,安然、悲悯、感动。
我所感受到的是中华文明的初始形态,就是具有原生态的遗存萨满。在世界萨满文化的故乡,我戴着祖母给我的护身符,众神好像从来都不曾离我左右,他们为我打开的另一个世界也依然鲜活。我时常会想,如果我没有受到后来的教育,如果我也生在旧时代,我会不会也像祖母一样成为一个萨满师?
第二幕
时间:1979年—1981年
地点:卫校地下室
人物:我、尸体、解剖老师
一座红色的解剖室坐落在一片玫瑰花海之中,那不可思议的红玫瑰天生就充满了一种死亡的腥气。一面是美,一面是死;一面是鲜花,一面是血腥:一面是灿烂辉煌,一面是残肢断臂,这之中充满了怎样的神秘,我不得而知。
就这样,我与死亡迎面相撞,我的引路人便是有着冷酷面孔的解剖老师。他惯于在黑夜里工作,他的道具是他的手术刀。而我对此怀着灾祸般的惊喜,一次次地进入到生命最黑暗的某些瞬间,我的追问与置疑像他手里的刀一样尖锐无情,我的道具是我的诗。可以说,解剖老师用他的刀完成了他的作品,而我用我的诗完成了我的作品,虽然方式不同,却是殊途同归。
第三幕
时间:1984年—1989年
地点:精神病院
人物:自我、精神病患者、非我
当我走过那一片白色的迷宫般的房子,我感到了那种万物之上的翱翔与坠落,我像个幽灵一般穿梭在那绝对的自由与绝对的禁忌之中,四下漫游却依然孤独。我一个人独自住在病区的宿舍里,在漆黑的夜里,在精神病患者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喊声中,我开始写作。多年来,我始终对精神病院有一种近于迷狂的依恋与厌恶,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仿佛最美丽与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