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尘埃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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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种,才长庄稼让我收割,
土地呀,你为何这样吝啬?
哦,母亲,含笑施舍吧,
为何非要我下地干得汗如雨下?
不劳动,给予粮食算得上过错?
土地微微一笑,说,
“那样会扩大一些我的知名度,
但你将丧失你的人格。”
平原和雪山
广袤的平原愤愤地说:
“集市上堆满我的粮食,我的水果,
摩天的雪山不做事情,
却称王高踞峭岩的御座。
我委实不明白
天帝怎么允许不公平存在。”
雪山说道:“假如我也是平芜,
从哪儿倾落含福的瀑布?”
海的奥秘
啊,大海,洪波巨浪装在胸中,
风起,你跑得自如而轻松;
融和千百道可怖的闪电,
你澄蓝的眼睛却令人迷恋。
请对我昭示你那般轻易地
做成不可思议的难事的奥秘!
这时天上乌云在隆隆地自语:
“我不知海里蕴藏什么奇迹。”
缝叶鸟与孔雀
缝叶鸟说:“一遇见你,孔雀,
同情的泪水就涌满我的眼睛。”
孔雀问:“唔,缝叶鸟先生,
你为我伤感是何原因?”
缝叶鸟答道:“你身子太小,
彩翎太长,极不协调,
彩翎是你行动的一种妨碍。
你看我朝夕飞翔,轻盈自在。”
孔雀说:“不必徒然地辛酸,
需知荣誉的背后难免有负担。”
书虫的逻辑
《摩诃婆罗多》①里有条蛆虫,
封面封底之间啃了个黑洞。
学者翻开书揿住它的脑袋,
怒斥道:“你为何恣意破坏!”
磨砺牙齿填饱你肚皮的
粮食泥地上比比皆是。”
书虫说:“您何必大动肝火,
书里除了黑斑还有什么?
让我里里外外吃个痛快,
反正我不懂的都是糟粕。”
①印度史诗。
嫉妒的怀疑
摇摇尾巴,哈巴狗不能容忍
尾巴的影子也在镜子里摇动。
乜视奴仆为主人打扇,
哈巴狗寻思这是罪愆。
林木摇曳,水波乍起,
哈巴狗见状愤怒地狂吠。
它自信它纵入主人的怀抱,
天界、人间、地狱立刻晃摇。
主人的残羹,吱吱地啜吸,
世上它一条尾巴摇得最得意。
针的心愿
花匠从早到晚做花环,
连结花茎,穿针引线。
针伤心地说:“姐姐,茉莉,
每日我刺伤许多花枝。
穿透一缕缕幽香,
磨破了头,却无补偿。
天帝脚下我双手合十乞求恩惠:
让我变成不伤他人的花卉。”
茉莉叹口气:“你的心愿
倘若兑现,我也免遭灾难。”
宠妃献计
宠妃奏道:“陛下,谪妃
诡计多端,识破不易。
陛下恩准她迁居牛厩,
这贱妇竟不知足,
为了挤喝那头黑牛的奶,
花言巧语将陛下欺瞒。”
皇帝大怒:“贱妇生性诡谲,
如今如何防止她偷窃?”
宠妇再奏:“唯一的法子,
望陛下将牛奶赏给臣妄。”
内讧
发髻和乱发吵架,
招来一群人看笑话。
发髻说:“乱发,你丑陋之极!”
乱发说:“收起你的老爷架子!”
发髻说:“秃顶我才高兴。”
“剃光吧!”乱发怒气冲冲。
诗人从中劝解:“想想吧,
你俩是一家,本是一家!
一头美发如果脱落,
发髻,你如何吹响胜利的法螺?”
赐予后的贫困
失水的薄云雨季结束时,
蜷缩在晴空的一隅。
满盈的荷塘见此情景,
嘻嘻哈哈,冷嘲热讽:
“喂,瘦骨嶙峋的穷汉,
如今你无家可归,一筹莫展。
你瞧我荡漾着碧波,
雍容华贵,无需漂泊。”
薄云说:“先生,切莫骄傲,
你的丰盈其实是我的功劳。”
布谷鸟和乌鸦
春天来临,森林里百花怒放,
布谷鸟昼夜不停地歌唱。
乌鸦说:“看来你只会
谄媚春天,别无专长。”
布谷鸟停止歌吟,四顾发问:
“你是何人?来自何方,先生?”
乌鸦答道:“我乃乌鸦,快人快语。”
布谷鸟说:“谨向你致意,
望你说话永远这样直爽。
至于我,呼唤声调必须悠扬。”
心情矛盾的湿木
湿木噙着眼泪忧伤地思量:
树枝燃烧放射何等耀眼的光芒!
患了妒忌病湿木在昏暗的角落里
咕哝着:“我何时有放光的机会?”
“幼稚的湿木,”赤热的木炭说,
“怕火炼你自受着痴想的折磨。
我们焚身换取的价值
怎会飞到你的手里?
湿木惊呼:“天哪,谁乐意烧死!”
火红的木炭说:“那等着喂白蚁!”
强者的宽厚
仙人纳罗特说:“哦,田园女神,
凡人享用你的粮食,却对你不尊,
竟然说你是粗硕的土坷垃,
忘恩负义者嘲笑你邋里邋遢。
沉下脸来停止供水供粮食,
让小人尝尝挨饿的滋味。”
“罪过,罪过,”女神慈眉笑脸地说,
“你们胡诌对我并无伤害,
我若发怒,他们个个命归黄土。”
亲缘
南瓜今日踌躇满志,
青竹架是运载它的飞机。
头晕目眩,也不俯视大地,
与日月星辰称兄道弟;
它想象着在飞行,
脚踩祥云,纵目远空。
可恼的是茎梗以亲缘
之绳将它与地球紧紧相连,
茎梗一断,一刹间
便飞升辉煌的天国乐园。
茎梗真断,南瓜登时省悟
它不属于太阳,属于泥土。
新的生活方式
有一天水牛冲天怒吼:
“像马一样,我需要马夫,
我已改掉牛的习气,
一天两回为我涮洗!”
说罢在牛圈里冲撞、
蹦跶,无休止地折腾。
天帝说:“我满足你的意愿。”
命十个马夫站在它两边。
不到两天水牛哭道:
“够了,天帝,够了,
让我摆脱马夫的效劳,
那种涮洗真叫人吃不消。”
偷懒的危险
木犁声嘶力竭地哭嚷:
“铁铧老弟你来自何方?
打从和你连在一起,
我脑瓜天天碰得青紫。”
铁铧说:“那我卸落,
让你待在屋里舒服快乐。”
铁铧磨秃。木犁果然
无事可做,躺着消闲。
农夫说:“干吗留这废物,
今日劈碎扔进火炉。”
木犁大叫:“快来,铁铧老弟、
比起焚烧我宁可受累。”
权力
森林里谁拥有最多的权力?
一直到中午争论着这个问题。
素馨花说:“听着,朋友们,
我以幽香征服整座森林。”
火焰花摇摇头响亮地说:
“我威镇八方,单凭红色。”
玫瑰花微启粉红小口:
“我的芳姿在林中广为播布。”
芋头说:“色香可当饭吃?
每片土壤都溶和我的权力。”
地下是芋头控制的领域,
它获胜,以可睹的证据。
水井
铜罐开口哐噹哐噹响:
“水井叔叔,你怎么不是海洋?
若是海洋,我愉快地潜入深处,
肚皮喝它个又圆又鼓。”
水井说:“不错,我是口小井,
这是我凄凉、沉默的原因。
可是小子,你不必多虑
你想下几次就下几次,
你想汲几罐就汲几罐,
满足你我照样活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