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榻 作者: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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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吧……宁郎。”
“那……也好。我还有些生意没有处理好。家里……我也要禀报父母。”
“不如细细你就先留在这儿,我已经跟嬷嬷谈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接客了。”
“那就多谢宁郎了。”
“细细你怎么还如此见外,你早晚都是我的妻子,你我之间又何必言谢。”
“不管怎样,谢还是一定要谢的。”
宁钦,你知不知道,你,是第一个肯跟我承诺后半辈子的男人。
我要谢谢你,只因为你给我这个承诺。
不管这个承诺能不能兑现,我都要谢谢你。
你是第一个说娶我的人,也许,你也是最后一个。
我以己为依
整整两年,宁钦在杭州和钱塘之间,来来往往了很多次。我终于如宁钦所愿的记住了他,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像所有的深闺妇人一样,日日夜夜,只有等待,只能等待。
每一次他来,我都是满心希望,以为这一次他是来带我回家。
可当每一次真的要离开玉腰楼的时侯,他仍旧是一个人走。
我渐渐开始明白,我把宁钦当作归宿,他却只把自己看作是一个过客。虽然他比其他客人阔绰而长久,但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真正兴起过要与我相守的念头。
就像他说过的那样,“细细,你是我少年时的一个美梦。”
是的,我是一个梦,也只是一场旖旎的春梦。只是像宁钦这样的男人,是并不需要常常做梦的。
所以他更加不需要,也没有必要守着一场梦过后半辈子。
但这并不妨碍他每次临行前,都对我信誓旦旦的保证:“细细,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带你回去。”
他总是固执的要求我:“细细你不要怪我,我有我的苦衷,你相信我,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娶你回家。”
我学会了一径不在意的笑笑,好的,宁郎,我盼你早日归来为妾身做主。
直到二十五岁我才开始明白,原来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不可以轻易就相信。何况男人从来都喜欢装作深情的样子,因为剥开这层温情伪装,男人和女人,就只剩下肉体的那一点短暂而丑陋的欢愉。
人们总在欺骗,有意或者无意,骗自己,也骗别人,无关道德,这是人的本性。
所以如果想要活的愉快些,就不如就相信每个人在承诺说出来的时候,都是发自真心。哪怕后来完全不能兑现,也只是因为造化弄人。
宁钦,我很愿意相信你。
不过不是这一次,是下一次。
宁钦,下一次我一定相信你。
宁钦,你猜,你还有多少机会对我说——细细,下一次?
我的半生似乎都消耗在了等待上面,早年是在等一个希望,而今等的是一个归宿,一出华丽行乐舞的收场。
可是却一直等到流年过尽,韶华去了。我在年复一年的等待里变得虚伪而冷漠,再也无力奋不顾身的爱恨,我是一个内心懦弱的女人,所以我选择回避那些难辨真假的过去,故作全部忘记的样子,一心一意求一个良人,了却余生。
可我不知道,像这样平庸的一个收场我还能不能等到,即便真的能,我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如愿。
到四月我就满二十五岁,只有一个客人的妓女,当然不能再作花魁,但宁钦留下话来,吃穿用度一分也不能减,虽然宁钦出手一向大方,偶尔也有往日恩客来找我单纯叙旧,终究是赶不上往日日进斗金的风光,所以连嬷嬷也对我日渐冷淡。
感情?再多的感情都会在片刻间烟消云散,只有银子,才是青楼里的永恒知己亲爱。
宁钦不在未央阁的夜晚,我早早熄了灯,倚靠着琉璃榻,侧耳静听窗外众人歌舞喧哗。
屋外灯火通明,映的银红窗纱鲜艳通透,梦境一样灼灼欲燃。
我已经学会了沉默,还有享受寂寞。孤独并不能让人快乐,但总要比被欺骗好些。
那些身外之物,被我一点一点的捐弃,只余下这琉璃榻,晶莹剔透,玲珑妖娆,镶嵌七宝,以金坠脚,玉为雕花,如意枕,银铃铛,琴瑟幕,碧纱冰丝幛,四角垂香囊。
这一番身下繁华,连同那人,只怕都是今生命里注定。
爱不得恨不得舍不得抛不下离不开。
云毓听说我要嫁人,千里迢迢赶来杭州兴师问罪,反而被我逮到机会,把欢儿嫁给了他。为了迫他就范我口口声声的说云毓欠我的,他也不做辩解,只是他不见得知道,我说的和他心里想的,并不见得是同一件事情。
只是因为我们,云毓,段沁,绛缡还有我,我们之间纠缠了半辈子,每个人都有亏欠,每个人都被亏欠。我们每个人,都有满心的遗憾一身的伤痕,再也无力追究到底究竟是谁欠谁多一些。
尤其是我,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不想再追究。
成亲之前云毓曾来见我,难得和颜悦色待他,共饮至中宵,我道:“豆蔻年华,身子又清白,云老爷,你好福气。”
他垂首不看我眼,半晌,他道:“细细,她像那时候的你。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欢儿这个样子。否则无论如何,我也绝不会答应你。”
“是吗?那么,好好待她。”我举杯:“敬你。”
那样明媚又纯净的眼睛,曾几何时,与我渐行渐远。
暗中,流年偷换。
…………………………
…………………………
“云毓,他………………还好吗?”
“我很想念他,云毓,原来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忘记他。”
段沁…………
…………你还好么?
缘何处斯秽恶不净世界
观音旦那天,我去观音堂看绛缡,数年未见,只觉她愈加形销骨立,脂粉不施,神色灰败,整个人都是近乎死灰的颜色。
观音观音,若只是对旁人万分慈悲,对自己却残忍折磨,那也不过是一座由满心忏悔所铸成的心魔。
绛缡,我该怎样才能让你明白。
你我,不管再念多少经,做多少善事,只要心魔一日不除,就不得解脱。
我儿墓旁有一座小小草庐,绛缡携了我手,一同进去饮茶。
茶普通,水亦不好。
我与绛缡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半晌,我道,“云毓来过了。”
绛缡垂着头专心看手中的茶杯,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多年未见了,少爷的身子可好?他从前就比别人体弱多病,这些年来他又事事费尽心机,就算不至立时灯尽油枯……只怕也不远了。”
我心头一颤,只觉胸中酸涩难言。
云毓的确老的很快,甚至比绛缡还要憔悴几分。我每次见到云毓,都觉得他比之前又苍老许多。
尤其这一次,云毓明明还未届不惑,却已经两鬓斑白,满脸皱纹。我目送他离去时发现他竟然连身形都已佝偻、简直如同垂暮老人一般。
云毓……我不知道你对我是爱是恨,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我对你究竟是感激多些,愧疚多些还是怨恨多些。
也许我对你曾真的存过一丝异样情分,却被段沁的一封信生生绞杀。我们之间有太多点不破也无法说清的隐情。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有失。
我宁愿你永远是那个一身白衣,干净的不像话的高傲男子。你的眼中只容得下一个人。除了那个人,你鄙视厌弃所有人;尤其讨厌我。
我们若是永远都如那时一般,哪怕水火不容,至少彼此还有一点安慰。
“姐姐,世子在京城可好?”
我回了回神,故作淡然的笑道:“他已经不是世子了,年前他就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如今要称呼他段王爷了。”我边说边有一点恍惚,段王爷,多么遥远的名字。
他已经不是我十五岁时认识的那个人了。或许我根本从来就不曾真正认清过他。这些年来他在我梦中,只余一张空洞模糊的笑脸,我费尽力气也看不清他五官,更不要说他的心。
其实他们每一个人,连同我自己,我都不了解,我都认不清。
真情或者假意,我根本不知道从何分辨,索性,我谁也不相信。
我喝口茶,淡淡道,“云毓放过了他,他如今又大权在握。”
“绛缡,我想问你,当年的真相究竟是怎样?如果你给我的那封信是真的,那么为什么,他已经自由了却没有来找我?”
“绛缡,如果那封信是你假造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绛缡沉默不语,过了良久,仍是没有开口。
我眼中有泪,我感觉如此的委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不肯将真相告诉我,你们怀着戏弄的心情,看我毫无方向的猜测怀疑,任由我在虚幻假相中痛苦挣扎。
你们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只有看到我痛苦,你们才会觉得愉快?
“绛缡,当年我没有立即向你追问,是我顾及你的心情,现在希望你也能为我考虑一下,你皈依佛门,得到了你想要的宁静。可是我呢?”
“绛缡你听着,我风细细可以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要,但是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案。”
“绛缡,算我求你,这一次你一定要对我说真话。”
绛缡缓缓抬起头,眼里竟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愣住。
“姐姐,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希望别人亲口告诉你真相,你凭什么要求每个人都对你说真话?”
“真相?哪有那么多的真相!大家都骗人,也被骗,要是都像你那么认真,怎么能活得下去?”
“那封信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就算你真的把什么都弄明白了,我问你,你又能挽回些什么!”
她边说边粗暴的拖着我向门外走,我骇然,想不到绛缡这样瘦弱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踉踉跄跄的被她拖到我儿墓前。绛缡指着墓碑大声道:“他已经死了,是你害死了他!不管你知道不知道那些事,反正你怎么做也不可能让他活过来!连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风细细,你早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真不明白,你还要计较这些陈年往事干什么!”
“风细细,我看不起你,从过去到现在,你就没有做过一件事让我能看得起你的。”
“你没有人爱就活不下去是不是?你看看你干过的那些事,我都替你脸红!”
我怒不可遏,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一把把绛缡推翻在地。
我们两个平日里佛经不离口的柔弱女子,没想到一旦撕打起来,竟比街头巷尾的泼妇丝毫不逊色。
直到此时,我们才知道,原来彼此之间的怨恨竟是这样深。
我们下手都狠毒,原来撕去平日彬彬有礼的温情面纱,其实我们都很想置对方于死地。
绛缡,原来我是那么痛恨你。
而你,也欲杀我而后快。
那么,我们两个,还等什么?
横死枉生悉皆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