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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是谁拿走了那一双雪靴 作者:张小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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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为什么?”我问他。
  “压力太大了。”他说。
  “压力?我从来没有给你压力,什么压力?”
  他低着头没有回答我。
  “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我问他。
  他断言否认。
  “那到底是为什么?”
  “分开是不是一定需要原因的?”这是他给我的答案。
  我的心脏就好象刚刚被人从身体上割下来。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我以为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可是,江培生是认真的,大家都知道我们分开了。
  我无法集中精神上课,我根本无法上课,我整天躲在宿舍里。
  “你不能这样子的。”陈青儿跟我说。
  “到底为什么?”我问她。
  “仲伟也问过他,他好象真的没有别的女孩子,也许你们真的合不来吧。”
  我没想到我的初恋会无缘无故地惨败。江培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我没有参加年考。江培生终于来找我了。
  “你不想毕业吗?”他问我。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问他。
  “你不要这样,我不想害你。”他说。
  “我只想你永远后悔。”我跟江培生说。
  我放弃自己来使他后悔,书念不成了,因为成绩太差。主任要我留级,我索性跟他吵架,他要我退学。
  我父母又伤心又气愤,他们希望女儿当医生的美梦彻底完了。
  我待在家里好几个月,什么也不做,成为家里最讨厌的人,连弟妹也讨厌我。我不想再看他们的脸色,我找到一份教师的工作,是教小学。一个本来可以当医生的人跑去当小学教师,我父母气得说不出话来。
二十四
  我只是要让江培生内疚。
  过了一年,在亲戚介绍之下,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他比我大十年,叫郭本文,是做电子生意的。他长得不难看,人也很老实。
  婚礼很马虎,我父母总是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否则不会在医科三年级辍学,一定是神经病。他们脱离公共屋村的梦想也因为我而破碎了,可想而知他们有多恨我。
  嫁了给郭本文之后,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我仍旧当我的小学教师,他埋头打理他的电子生意。他是那种找了一个老婆,便专心去发展自己事业的男人。
  郭本文很想要小孩子。
  “我还没有准备做妈妈。”我说。
  一九八四年,我们那一届的医科生应该毕业,而且还在医院里实习。三年之后,就可以考到一个专科执照。
  又过了几年,我爸爸患上胆石,要进政府医院割胆石,我去探望他的时候,在医院碰到陈青儿,她已经是医生了。
  “美玉,很久没有见面了。”她一边写医生记录一边跟我说。
  “你做哪一科?”我问她。
  “儿科。”
  “罗仲伟呢?”
  “内科,那是他的志愿。我们结婚了。”
  “恭喜你。”
  “江培生也结婚了,是今年的事。”
  “是吗?”
  这样又过了三年,郭本文的生意非常成功,我们从沙田搬到山顶。郭本文在干德道买了一栋楼给我父母,而且负担了我弟妹到加拿大留学的费用。我父母不再埋怨我了,还以我为荣,说女孩子最重要还是嫁得好。
  郭本文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也越来越想要小孩子,我们时常为生孩子的问题吵架。
  这一天,我陪妈妈到中环看病,在电梯入口处发现“江培生医生”的名牌,他已是私家执业的妇产科医生。他的理想达到了。
  第二天上午,我打电话到江培生的医务所登记。我在下午出现。我的名字那么普通,江培生不一定想到是我。
  “林美玉。”护士叫我的名字。
  我走进诊症室,江培生正低着头写报告。十三年了,我再次见到江培生。我很失望,我希望他会秃头,眼角会有鱼尾纹,会变得很老,可是他没有,他比十三年前成熟稳重。
  江培生看到我,表情很愕然。
  “是你?很多人叫林美玉,我没有想到就是你。”江培生说。
  “我昨天陪我妈妈看医生,偶然发现了你在这里开业。”我跟他说。
  “是的,我离开医院两年了。”江培生似乎不太自在。
  “这里不错。”我说,“听说你结婚了。”
  “是的。”
  “有孩子了没有?”
  “还没有。”
  “你好吗?”江培生问我。
  他看到我这一身的打扮,应该知道我过得很好,至少在物质上我是过得很好的。
  “我结婚了,我先生是做生意的。”我说。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的乳房近来经常疼痛。”我说。
  他尴尬地望着我。
  “我从来没有做过妇科检查,都三十几岁了,我想也应该做一个彻底的检查。”
  他无可奈何地答应了:“我替你检查,你躺在床上,我请护士进来。”
  我躺在床上,脱去胸围和内裤。
  江培生和护士一起进来。江培生戴上手套为我检查。
  “你哪个地方痛?”他问我。
  “这里。”我指着左边乳房。
  他在我的左乳上温柔地按了几下,然后又按了右乳几下。
  就是这种感觉,他也曾经这样温柔地按我的乳房,抚摸它,并且贪婪地吮吸。在我们一起的三年里,几乎每隔三天,他是这样吮吸我的乳房。
二十五
  我望着江培生,他回避我的目光。
  “你的乳房很正常,我摸不到有硬块。”江培生说。
  “是吗?我想做一个子宫颈检查。”我说。
  江培生再一次尴尬地望了我一眼。
  他拿出一只鸭咀钳把我的阴道撑开,用一支棒挖出一些细胞放在抹片上。
  他也曾这样进入我的阴道,第一次,如同撕裂,他曾恋着这个地方;然后他掉头走了。
  “你可以穿回衣服了。”江培生说。
  我穿好衣服出去。
  “什么时候有检验结果?”我问他。
  “大概一星期吧,我请护士通知你,你还没有生孩子吗?”
  我摇头。
  晚上,我回到家里,郭本文买了一只手表给我,价值十多万元。
  “喜欢吗?”他为我戴在手上。
  “本文,我们要一个孩子好吗?”我问他。
  “真的?你为什么突然愿意生孩子。”他有点意外。
  “我已经三十六岁了,很想有自己的孩子。”我说。
  郭本文欢喜得拥抱着我。
  检验结果,证实我很健康。
  “你为什么还不要孩子?”我问江培生。
  他好象有难言之隐。
  “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吗?”
  “我太太是不育的。”
  我没想到妇科医生竟娶了一位不育的太太。我在江培生面前冷笑。
  一个月后,我的月经到期还没有来,我拿小便样本到江培生的诊所化验。
  “恭喜你,你怀孕了。”江培生说。
  “你可以替我接生吗?我只信任你。”
  江培生不可能拒绝我,香港还没有医生可以拒绝病人。
  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先是每两个月检查一次,然后是每一个月检查一次。
  郭本文总是尽量抽时间陪我去检验。
  “这是我丈夫郭本文,江培生是我以前读医的同学。”我介绍他们双方认识。
  “啊!原来你们是同学!念医科可是很吃力呢,美玉就是吃不消,所以放弃了。”
  这是我告诉郭本文的版本。
  “我怎比得上江培生,他是班里最出色的。”我说。
  江培生浑身不自然。
  “请你好好照顾我太太。”郭本文跟他说。
  肚子已经五个月了,超音波扫描显示是个男孩子,郭本文高兴得不得了。
  在预产期前,我的阵痛开始了,孩子要早产。
  “我送你去医院。”郭本文说。
  “等一会儿。”
  我强忍着痛苦,先去洗一个澡,在镜前涂上粉底、仔细地画眉、扫上胭脂和口红。
  “你去生孩子还要化妆?”郭本文急如锅上蚂蚁。
  郭本文送我到医院,护士把我送到产房。二十分钟后,江培生来到。
  “你怎么样?痛得很吗?”他问我。
  “很痛!”我用力握着他的手。
  “不要紧张,深呼吸。”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问他。
  江培生吓了一跳。
  “到底为什么?”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你到现在还恨我?”他颓然说。
  “我要用一生来恨你。”我尖叫。
  “何必呢?你现在不是很幸福吗?”
  “我的伤口是永远不会复原的。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那时我们还年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样,只是觉得爱得很疲倦,就想分手。”江培生说,“你的事,已经令我很内疚。”
  “可是你看来很好呀!”我急喘着气说。
  “你不要再说话了。”江培生握着我的手说。
二十六
  “你知道我为什么等到现在才生这个孩子吗?你说过,你要亲手替我接生的,我就是等这一天。你说女人生孩子那一刻是最美丽的,我现在漂亮吗?”我痛苦地呻吟。
  “漂亮。”江培生难过地说。
  “可惜,孩子不是你的,而你竟然不能拥有孩子。”我惨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江培生问我。
  “你毁了我一生。”我凄厉地尖叫。
  “不行,孩子要出生了。”江培生叫护士来。
  “用力!用力!”护士们在我床边吩咐我。
  这孩子要折磨死我了。
  我等了十三年,就等这一天让江培生履行承诺,亲手为我接生,我是一个残酷的母亲,我爱为我接生的那个医生多于我的孩子。
  我们在一九八零年解剖的那一条女尸是为爱情而死的,我终于知道她的死因了。 
二十七
  卖爱情的小贩
  每天入夜后,尖沙咀弥敦道骤变成一条比日间更繁华,更绮丽的大道。落魄的画家替人画人像素描。尼泊尔人贩卖他们手造的工艺品,本地小贩卖冒牌T恤、冒牌手表、毛衣、饰物等。
  这里是另一个俗艳的世界。
  我时常在这里碰到一个卖胸针的小贩,他卖的胸针是用荧光胶管造成的,每一个都象婴儿手掌那么大,清一色是心型。小情人买下心型胸针送给身旁的另一半,直至灯火阑珊,那些胶管内的荧光液体会逐渐变得黯淡,是最短暂的盟约。
  我时常想,世上会不会有一个专门贩卖爱情的小贩,在他的档摊前,什么爱情都有,任由顾客挑选,我们不用再寻寻觅觅。
  我跟徐亮明约会的头一天,我们在弥敦道走了一遍,他买了一个心型的荧光胸针给我。
  “现在送给你好象是早了一点,但我希望你会接受。”他说。
  “我喜欢啊!”我把胸针别在胸前。
  我跟徐亮明早在约会前几个月便认识,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一天晚上,我接到我朋友的电话,叫我去唱卡拉OK,那间卡拉OK正是在弥敦道上。徐亮明原来是我朋友的中学同学,他们曾经很要好,后来失去了联络,就在那天早上在街上重逢,所以要庆祝一下。我的朋友叫冯彬,是个风流多情的男人,经常恋爱,但徐亮明看来很老实,不象他。
  离开卡拉OK之后,徐亮明负责送我们回家,我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他问我要电话号码时,我紧张得差点忘记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两个星期之后,他约我吃饭。我们在弥敦道一间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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