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天 作者:沈星妤-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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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沧吾,我恨你!恨你!
我冲上大街,一个人发疯似地奔跑在深夜中。
沧吾又一次把我丢下了,甚至不给我个机会告诉他,我有多么想念他,他是个混蛋,是个白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是一点悟性也没有呢?还是,他心里从来就不曾给我留下一个位置,哪怕一只垫脚的板凳也没有!
我的心又痛起来了,起先很微弱,不一会儿,就散播到了身体的每一寸,连脚趾头也如踏针毡。
这时,我想到了藤木,想到他还在家里等着我,等着用嘴唇来吻我、爱我、满足我,于是我加快了脚步,我要回去,立刻回到藤木的怀里去,只有他才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我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喂,我马上就回来,别睡,等着我。”
“……请问?这是贺蓝荻的手机么?”
“沧吾?”
我飞快地说了一串日语,好像把他吓着了。
“你不是嫌弃我么?还打电话来干吗?”
“原谅我,我不想打搅你的生活。”
“关于洛善的事,你还是忘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们就那么瞧不起我么?”
“沧吾,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不该离开你,更不该丢下洛善,我……”
“洛善已经有幻听了。”
“你说什么?”
我脚底一滑,险些跪倒在路边的台阶上。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我怕你死不了这个心。”
“蓝荻,太晚了,真的太晚了,我们来不及了……”
我大声地哭了出来,整个人跌坐在昏暗的路灯拐角。
“她在哪里?我要见她,让我见她!”
我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语无伦次地对沧吾说。
重逢
30
我离开了公寓。
一个人。
拖着当年出走时用的拉杆箱。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没来得及给藤木任何解释。
我并不知道他等了我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匆匆忙忙收拾干净离开了那个地方。
我没想到洛善依旧住在石库门里。
我以为沧吾会把她安顿在某个远离尘嚣的小墅内,我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当我再度行走在这人鱼混杂的小巷里时,我惊奇地发现,我那日益拖杳的鞋跟不知何故变轻快了。
路还是昔日狭窄曲折、永无尽头的样子。
两边充斥着绕口令似的本地话和呛鼻的煤球炉。
居民们对我颇为好奇,他们蛮横地打量我,揣测着我是从哪里来的,现在又要到哪里去,我过于整洁的外表让他们无法确定我的身份和目标,这使他们产生了不安全的感觉。
倘若现在真的有人上前来盘问我,我想我恐怕也没办法回答他。
这样的路,让我找不到任何方式来表达内心纷扰复杂的心情,更记不起先前那一刻我身处何方,这条路,让我失去了部分记忆。
至于忘了什么,我委实想不起来。
巷子真长,真幽深,怎么走都走不完。
接近巷尾的时候,有个皱皮疙瘩的老女人对我骂了句脏话。
因为我不小心踢碎了她几只煤饼。
我立刻用同样的话骂了回去,心下感到久违的舒畅,这种低俗的语句居然还驻扎在我自以为挺上流的脑袋里以备不时之需,让我对自己颇感费解,所幸的是,这样的回击几乎立竿见影。她马上就闭了嘴,片刻,唇瓣又不自觉地嚅嗫了起来,不晓得又在嘀咕些什么。
重逢
我越过她直径向更深处走去。
这时,天突然黑了,巷子里所有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抬头张望。
这一瞬间持续了大约有三十秒,让整条路陷入死寂。
接下来那一秒,小巷里所有的路灯蓦地全亮了。
四周恢复到先前吵闹的模样。
我继续往前走,泪水没声没息地流到了我的腮帮子。
我没意识到这个,我的眼睛几乎一点感觉也没有,等我发现时已经这样了。
冷冰冰的水滴自然落体的那一刻,我迫切地想回头再看那粗俗的女人一眼,意识告诉我她的后背应该很像我的母亲,可是我的躯体始终抵抗着这样的冲动而没能让我及时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熟悉的屋檐出现了。
仍旧是极小的一片,带着朝雾的露水,泛着与暮色极不相称的暖光,好像一扇隔绝在城市之外,童话世界里的门。
我轻轻地叩了一下。
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我面前。
有着一张非常白皙的面孔。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帘,
长长黑黑的睫毛羽翼般地从眼前掠过。
我被眼前洁净到几乎脱离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之存在的精简震慑住了,忽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走上前来,张开怀抱拥住了我的身体。
在我耳畔呢喃着:“别哭,蓝荻,别哭。”
可是我哭了。
倒在洛善的怀里,泣不成声。
一种死而复生又极至枉然的情绪打垮了我。
我输了,彻底失去了理智。
31
洛善引领着我进入了那扇深幽的木门。
我感到鼻腔被灌入了一种回肠荡气的檀木香。
两边的木板是潮湿而腐朽的,檀香气却随着蜿蜒而上的台阶变得越来越浓郁,让我越发混沌,恍如梦中。
楼梯直达正屋,我这才意识到这是小巷中唯一独门独户的一家,所以被安置在尾处紧挨着密闭的围墙。
我估摸着楼顶应该有个大阳台,果不其然,洛善直接把我带上阁楼,弯腰穿过吱呀作响的榻榻米,眼前立刻就豁然开朗了。
“好宽敞的阳台,看上去比我们小时候住的还要大呢!”
“对啊,我一眼就看中这里了,沧吾说应该住在离市中心近一点的地方,我就是不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喜欢。”
她快乐地对我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沧吾不肯把地址告诉我,我只好打电话到他家去,他父亲说,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能找得到你们。这两年你们一直在搬家,这是真的么?”
洛善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
她用手指戳戳太阳穴。
“这里出了点问题。”
“有时突然就不听使唤了,很容易把自己弄丢的。”
“我一丢,沧吾就往医院跑,他知道总有人会把我送进去的。”
“他是我的勇士。”
洛善天真地笑,很自豪的样子。
“每次都能把我从‘牢房’里救出来,然后我们就连夜搬家,好让他们找不到我,就像我们小时候玩捉迷藏那样,很好玩的。”
“他们?他们是谁?”
“那些医生啊!”
“沧吾说,被他们找到又会把我关起来了,还有社会工作者,他们全都认得我,因为……因为……因为……”
她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我立刻握住她扭绞在一起的手指,真怕她不小心拧断了。
“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这些。”
她停止回忆,指头即刻就松开了,神情回复到先前的平和。
“走,下楼听你弹琴唱歌去。”
我兴奋地握紧她柔软的小手。
“你不知道这几年我有多想念你的琴声。”
洛善高兴极了,拖着我就钻回阁楼的窗户门里去了。
这一趟,我才把屋里的环境看清楚。
阁楼很低,估计原本只是与阳台相连的通道,必须弯曲整个上半身才能安全通过,现在显然是卧房,榻榻米其实就是床垫子,嫩绿色的床单、被套摸上去平滑整齐,一尘不染,床头两边有迷你台灯,灯罩是柠檬黄的,和靠垫的颜色相衬,视觉很温馨。除了直达阳台的窗户门,只有一扇很小的气窗嵌在还残留着粉刷味的墙壁上,前面延伸出一小块搁板,用途应该是放放小摆设之类的,现在那上面放着一只水滴状的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枝新鲜的紫兰花,旁边紧挨着它的是“忍者龟”闹钟,显得有点幼稚和傻气。
“很像他对不对?”
洛善拿起忍者龟问我。
“恩。”
我感到心里有很甜蜜的清泉流过。
我望着洛善,觉得她是我的姊妹,是我身体里不可缺的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也是唯一一个能和我共同分享沧吾的人。
这让我突然明白自己这些年把所有的潦倒、寂寞和绝望强加在沧吾身上是不对的。
真正让我感到寂寞的是洛善。
我失去了她,我把她遗失在了人生的拐角,这使我昏迷在丧失精神主心骨的谜团里,幸好现在我又把她找回来了,这种感觉真好,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那么安心。
楼下的客厅一如我在上面所见到的那样清爽,洛善在钢琴前面坐下,问我想听点什么,我说,随便,就来个《天凉好个秋》吧!
她把身体坐正,手指插进琴键里。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窒息了。
我从不曾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孤独等待着的,原来是这一刻。
那琴声多美啊!
嗓音还是那么清澈……
就在我醺然欲醉的时候,楼梯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洛善毫不理会,继续弹奏,我不打扰她,蹑手蹑脚地下去开门。
“请问你是?……”
一个陌生的戴眼镜的男子不知所措地打量我。
“我姓贺。”
“叫蓝荻?”
我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
他含蓄地笑了笑。
“沧吾和洛善常提起你。”
“我叫何旭,是沧吾的朋友,来接洛善去上班。”
“上班?上什么班?”
我听不懂。
“洛善在酒店里弹钢琴,一周三次,沧吾没告诉你么?”
“没有。”
“他怎么会让她去那种地方……”我皱起眉头。
何旭看出了我的心思。
“放心,都是些五星级以上的大酒店,很正经的地方。”
“哦……”
我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现在可以走了么?再晚就来不及了。”
“好,我这就让她下来。”
我疾步上楼,走到一半又回过头去。
“我能陪她一起去么?”
“当然,沧吾一般很晚才来,你刚好可以陪陪她。”
我立刻上去对洛善说何旭来了。
“那你跟我一起去,我在那里弹给你听。”
她有点过意不去的扫兴。
“好。”
我很乐意地对她笑笑。
32
穿越巷子时,洛善一个人走在前面,嘴里依旧哼着刚才的歌。
我和那个叫何旭的男人紧跟在后面。
何旭个子很高,走路的时候免不了有点驼背,他看上去很斯文,像个老实人,我思忖着该怎么问他有关洛善和沧吾的事,没想到他主动打破了沉默。
“我第一次听洛善弹琴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天才。”
他平淡地说道。
我听不出这里面有身为伯乐的庆幸。
“当时,我还只是个唱片公司的小录音师。”
“我对沧吾说,总有一天,我要给这个女孩出唱片、开演奏会,让全世界都知道她。”
我下意识地侧过头来审视他的脸。
他没有理会我,甚至不屑于认真仔细地看我一眼,我觉得他应该是个相当冷漠的人。
“然后呢?”
我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摆稳了。
“然后,我介绍她到顶级又高雅的场所去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