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花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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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再以一句她们无法像他一样永恒年轻的这句话抛弃他。
能够拥有永生不老的能力,并不是他求来的,他也无奈呀,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能像她们一样,在绚烂过后,能够牵着情人的手一块走到终点。
“帮我吧。”
“心意不改?”藏冬仍是想确定一下,免得做了之后他会后悔。
叶行远深深吸了口气,此刻,站在抉择的岔路口,隐隐有股力量推促着他回头,但他执意不去理会,因铺陈在他眼前的,是另一种新生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着即使是他修法百年、千年也求之不得的心愿,只要他脱去了妖壳真正成为人间之人,那么素来与他擦身而过的情爱,也将因此能让他牢牢抓住,不再弃他而去,面对这个不可错失的机会,他怎能轻易让它溜走?因此即使是欺瞒,他也要一试。
“不改。”他决定孤注一掷,也许这一回,他会如他所愿地得到他想要的。
“好吧。”藏冬搔搔发,见他这么笃定,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弄来个东西助你为人。”
有了藏冬的相助后,两年来,他照着藏冬的指示潜心修法,以他本身原有的道行,要达到藏冬的目标并不难,但他迟迟无法成人,主要的原因,还是困在眼泪的这个问题上。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一个不知如何流泪的花妖落泪?他没有解答。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与这次的主人瑰夏的感情也愈来愈稳定,他甚至到过瑰夏的府上提过亲,并获得允婚的承诺和敲下了婚期,沉醉在满心欢喜中的他,偶尔,还是会因眼泪这个问题而感到不安,也曾怀疑过,这般的幸福,究竟能够持续多久。
答案是不久。
那日,高高兴兴前去迎娶的他,带来的大红花轿和隨他一同去迎亲的众妖,未进小城城门,就被城门的卫兵给拦下不许进城,他虽是被卫兵放行进城,然而两脚一踏进城中,空气中诡异的气氛随即让他警觉了起来。
什么沈腰潘鬓的俊朗美少年?
什么相偕到老永生不变?
他图的是什么?人类的精血,还是生气?
聆听着周遭人们的窃窃私语,他的脚步愈走愈沉,愈走愈困顿,无所不在的流言似感染了整座小城,所有人的眼都瞧至他的身上来,好似他们都已发现他是个妖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叶行远故作镇定地来到女方宅前的大道上,未到宅前,大老远的,他便见着了那票准备迎接他的阵仗,他停下了脚步。
“妖怪——”贯耳的暴喝划破了寂静的黄昏,一声又一声,被撕裂的真相被摊在红艳的夕阳下。
他如遭雷殛,止不住一身的抖颤和心慌。他的身分被揭穿了,只差一点点,他就快成为人了,他只缺一滴泪,为何希望要在这时离他而去?
愤怒难遏的家丁奴仆们,再也止不住除妖为快的冲动,如潮水般一骨碌地涌了上来,团团围住他举棍喊打。叶行远一棍棍地挨着,在乱棍之中见着了一人,那本是该在今日与他同偕白首的瑰夏。
被高堂和一屋的亲人推出家门的瑰夏,她竟没有出口制止或是为他求情,在众口铄金下,她选择了与他不同的另一方,带着同样的憎恨眼神愤瞪了他一眼后,别过了螓首任由众人而去。
叶行远不敢置信地怔看着她,没想到她那般决绝,那般不惦念旧情,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绝情的别过脸,挥剑斩情丝之余,她还全盘否认不愿认他。
当爱情转身离去时,流血,或许是比流泪更适合的结局。
奋力击来的一棍落在他的脸上,灼热的剧痛过后,温热的血液滑下他的面颊,他呆立在原地,没有回手、没有还击,喉际紧紧缩窒着的叶行远,凄怆的目光没有离开瑰夏的身上。他不断地自问,他不过只是想贪一份爱而已,但世世魂牵梦萦,次次倾尽了真心,他究竟在这些人的身上得到了什么?
这回,不但因是一个妖而再次被拒于千里之外,他们还这般不遗余力地想驱走他,瞧瞧他们的眼神,似见着了面貌可怖的异类般,百般嫌恶,千夫所指,鄙视而唾弃的目光,像千万把箭朝他射来,就连刻意不望他的瑰夏,在众人落力地叫嚣之际,她只是低垂着螓首,仿佛因他而羞愧得无地自容,一个劲地忿忿绞扭着手中的手绢,在想起那条手绢是他所赠之物时,又匆忙将它扔掷在地,像是让它多在她手中停留一刻就会污了她的手似的,还以红色的绣鞋在上头踩了踩。
他的心都被她踩碎了。
在这日之前,他的心,从不疼的,可是此刻它却作疼得令他五内俱焚,万箭穿心也不为过。妖与人之别,真是一道他永攀不过的墙吗?所谓的爱情,终究是敌不过一个冷酷的事实和他人的目光?
当瑰夏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与他划清了界线,带着轻蔑的神情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生命时,他从不曾觉得如此耻辱,如此难堪,独自立在原地的他,挣扎难耐,痛苦得无法对自己交代,带着痴缠在他身后不放的嘲笑与戏弄,脱身离开这群欲致他于死地的人群后,他黯然地回到灵山的芍药园里。
次日黄昏,一脸快意来看他新婚燕尔的藏冬,在圃中没有看到一个脱离妖界新生的男人,也没看到一个如沐春风的新郎倌,却看到了个有如槁木死灰的花妖,那一双死寂的眼,衬着一身的狼狈。
“你怎么……”藏冬站在他身后讶然地掩着嘴,在察觉事情不对后,忙抬手伸指一算,过了许久,他的指尖止定在掌心中。
一味凝视着夕照下宛如泣血的花海,叶行远的眼眸空荡荡的。
不惜折损道行,不惜抛弃原有的世界,耗尽了精神心血后,今日驻足一看,他得到了什么?
好歹来了人间数遭,他总以为他会在被抛弃的教训里学到些什么,如此反覆下来,他始终相信最终他一定能够获得些什么,可当最终尘埃稍定,罡风已靖,回头已是百年身的他,却仍是孤零零的一个妖。只是这一回不同,这回的结局除了一身满载的伤痕外,还带了点不同的滋味,还在舌尖的爱情余味,尝起来是那么苦涩。
人类若是要绝情,不需找理由想藉口,更不需花心思去酝酿那份断绝情爱的勇气,他们只在一瞬间,即可说变就变,说罢手即罢手,往日情爱再浓再腻,也不堪人类心头的一时意动,这份爱情,就算是想要绊脚,在心意已变的人类面前,也显得太微不足道。
与人相恋的种种,来如朝露,去似艳霞,当刹那间的灿烂过了,留下的是无止境的幽夜,但这片次次都得由他一人承受度过的黑夜,他独自走得实是太累太倦了,这一回,他已没有力气再走出这份遭背叛的孤寂里,他不想再挪动脚步。
伸手轻触圃中盛绽的芍药,指尖方抵,仿佛呼应他的心衷般,叶萎枝枯,圃中花朵凋零了一地,一旁的藏冬骇然失色,忙想前去挽救,但双手所捞救到的,是瓣瓣已凋谢的心。
眼眶有些微热的湿意,叶行远茫然回神,在山间又扬起清风时,两滴泪珠滑落他的面颊,伸手一盛,晶盈的泪滴在他的手中成形,凝成两颗无瑕的珠子。
从前,他总不知该如何让自己流泪,至今他才懂,不是不流泪,而是未到伤心处。
反覆地看着手中渴望已久的机会,他忽地握紧了掌心,奋力将它掷向远处,夕照下,两道斑斓的虹光隐没在芍药遍生的圃中。
藏冬扯开了嗓子大叫:“你做什么?你好不容易才有了眼泪!”就差这么一步了,只要将那两颗泪珠蒐集齐全,待施法过后他就可以成人,可他竟然……
他木然地看向夕色笼罩的山头,“我不想为人。”
在这日,他如愿以偿地流下了泪,可是他却再也不想为人,然而在心凉之际,他也没有恨。
恨什么呢?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都因他太贪,刻意忘了上苍给予的众生之别,执意要跨越藩篱与人类的红尘纠缠,岂料红尘未入,他已大意失足,这一跤,跌得他好惨好痛,纵使他再怎么挣扎,却无力再将自己拉起。
百般因由皆是孽,若是他从不贪不求,又何以有今日?说到底,是他作茧自缚。
“代我照顾这些芍药。”他寂寂地说着,决意割情舍爱。“帮我把肉身交给山魈,请他代我保管,告诉他,别再把我的肉身赠人,也别再把我种出来。”
紧张的藏冬脸色蓦然一变,“你要上哪?”
“回妖界。”痛楚之际,他决定离开这闹闹攘攘的人间,离开这块多情总是伤的土地,离开那份想爱却始终不能爱的悲哀。
在妖界,不似人间日月如梭,岁月是永恒的,虽凄清寂寞,却没有风雨,这座繁华绮丽的人间虽是诱人,却无一处是心灵净土,在他回到初时的原点摒弃爱恨恩怨后,他想,只要多花一些时间,或许他会找回从前未遭到背叛过的那个自己,只要日子久了,记忆沉淀了,或许他迟早能够学会习惯一个人的寂寞。
“但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找来这颗舍利……”藏冬忙不迭地自袖中取出一只绣袋,从中倒出一颗晶莹的舍利递至他的面前。
他淡看一眼,没有留恋,“留给比我更需要的人吧。”他是很感激藏冬的大力相助,但他,真的用不着它了。
“慢着。”藏冬在他转首时忙上前拦下。“你何时回来?”想当初,他为了要从妖界来到人间,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而今他说放就放,他怎舍得下?
叶行远暗自思索了许久,也不知该用多少的时间才能淡忘这一切。若心痛是个酷刑,那么他还没想好该给自己一个多长的刑期,他从不是一个能够放得下的妖,若是要疗伤止痛,只怕给他再多的时间也不够。
仰首看向已然沉沦的夕阳,在最后一丝光影坠落黑暗的深渊前,他抚着心房对天地起誓。
“若非海潮不起,不返人间。”
藏冬沉默了,什么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以旁观者的身分再次走进迷梦中的无音,此刻站在他们身后,无声看着这一切,望着叶行远离去的背影,静立在凋零花丛间的她,以手紧掩着口鼻,不让任何一丝泣音,流落至风里无处可归。
第七章
为了照料方便,在地上铺了两个地铺的碧落,在把无音和叶行远都弄来房里后,便坐在他们俩中间看顾着,不时看看身受重创的这个还有没有气,也不时为昏睡不醒的那个拭拭额上的汗。
报时的打更声再次自园外传来,满腹忧心的碧落深吁了口气,将烛台里快燃尽的腊烛取走,重新换上新烛,疑惑地转首看向毫无动静的窗外。
仔细算算,他们两个倒下都一日一夜了,而申屠令也没声没息了一日一夜,照理说,申屠令若是要乘胜追击,就该把握时机呀,可那家伙却没有,不但除去了外头的结界,还把自己关在客房内;肉身被拔的叶行远居然也没死,至今仍是好端端的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愈想疑点愈多,愈想也愈怕叶行远会在下一刻一命呜呼,碧落担心地瞧了瞧仍是没醒来的无音半晌,决定先出门走一趟。
她按着发麻的大腿站起身,“还是去求个心安好了……”不去山魈那边看看,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