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史(十月 4)-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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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树平趴在地上,抬起头来疑惑地瞅着二梁,说:“二梁叔,你这话是从什么地方说起的,我把柳叶妹妹给背了回来,您怎么还打人?”
二梁不容于树平分辩,上去又是一脚,仍然恶狠狠地说:“我打你还是轻的。你个狗日的现在还敢狡辩。你说,你把柳叶拐走后,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今日说不清白,你这条狗命就算活到头了。”
于树平被打得直发蒙。二梁说他拐走了柳叶,他要是真拐走了柳叶,还会和她回来吗。自己是喜欢柳叶,看得出来柳叶也喜欢自己,但喜欢是喜欢,自己心里却从来没想过要把柳叶拐跑。柳叶是什么人家的女子,家里有几十亩地,还开着饭铺子。这样的女子,你就是喜欢得要了命,也只能是在心里喜欢。你还喜欢天上的月亮呢,可月亮就是月亮,永远高高地挂在天上,你只能远远地看着。于树平觉得柳叶就是天上的月亮。
于树平虽然常到后院来挂鸟,和柳叶说话的次数却极少。有一次,于树平从山里回来,又带了只画眉来。卖完了别的鸟,到饭铺子里吃饭时,他就像往常一样,提着笼子里的画眉,到后面的院子里去挂。在柳树下面,于树平又遇上了坐在柳树下绣花的柳叶。看见他走过去,柳叶远远地就低了头,红了脸站起来,站在一边看他挂鸟。他每次挂好了鸟,都是先站在那里逗着鸟叫上几声再走。那天,他也是同样先逗着那只画眉鸟叫了几声。逗着鸟,在画眉鸟清丽婉转的鸣唱声里,柳叶说了句:“山里的鸟叫得真好听,声音又甜又润。”
听见柳叶和他说话,于树平学鸟叫的嘴巴就停住了,心里像开了花。他几天没来,再来,柳叶竟能猜出他是回了山里。他想,看来柳叶一直在留心着他。
于树平看着柳叶脸上的红晕,指了指柳叶手里绣的花说:“你绣的这些花怎么像是活的,都能让人闻到花瓣的香味了。”
柳叶手里绕着花花绿绿的丝线,没再吱声,只是在轻轻地咬着嘴唇笑。于树平看见柳叶手里绣的是一个烟荷包。
在锦官城,年轻女子绣烟荷包,除了给她家的长辈男人和兄弟,另外就只有和她定了亲的未婚夫,才能得到。
两个人站在柳树下说话,并不知道柳叶的爷爷尚大贵正站在木格子窗户里边,在看着他们。这天夜里,他给柳叶的奶奶说:“给柳叶说,以后别坐到柳树下去绣花了。要绣,到她婶子们房里绣去。”
以后于树平再提了鸟笼子到后院里去挂,就看不见柳叶了。
年前,一过了腊月二十,于树平买了些鞭炮和山里没有的稀罕物件,趁着那几天没下雪,天气晴朗,就回了山里的家。过完年,又过完十五,于树平把在山上捉的一些鸟装在两个大笼子里,找根扁担一挑,就上了路,他想回锦官城赶正月十九的放生节。这是锦官城一年里规模最大的放生日,那些信佛的,不论有病的有灾的,还是平平安安的,在这一日里都会拿了鸟去让和尚们超度。等庙里的和尚们在庙外设的道场里念完超度经,他们就纷纷跑到放生林子里去放生。据说这一日里放了生,再到庙里求一个平安的符子回家贴到床边上,就会一年里没病没灾,风调雨顺,平平安安。所以这一天里,鸟的价钱卖得最高,是所有捉鸟人最盼望最欢喜的一个日子。
肩上挑着担子,于树平的脚下依然呼呼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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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的笼门上刷上厚厚的桐油,用小笼子里的雌鸟去吸引雄鸟和小鸟。听见雌鸟叫,那些雄鸟和小鸟急着往笼子里冲,翅膀撞到笼门上刷的桐油,一下就粘住了羽毛。这样,闯进笼子的雄鸟就只能束手就擒了。除了用笼子套,于树平还用小袖标射鸟的翅膀,百发百中。
锦官城那些比于树平小两岁,整天闲着无事的半大小子,都爱跟在于树平后头,看他射鸟,想学个一招一式。于树平射鸟时,每次都只射雌鸟。有个跟着他看热闹的半大小子不明白他怎么只射雌鸟,问他怎么就知道树上的鸟哪只是雌的,哪只是雄的。于树平眨巴着眼睛说:“回去瞅瞅你姐去。”
问话的小子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说我姐和鸟有什么关联?我姐又不是鸟托生的,身上又没长翅膀和羽毛。
于树平认真地说:“怎么没关联,她们是不是都是女的?你说女的是不是都比男的长得俊俏,穿的衣服也鲜亮,好看。”
其他孩子一听,就都龇着牙嬉笑。问话的小子看见同伴笑,恼羞成怒地红了脸,把气转到了同伴身上,嘴里骂着:“再也不跟你们这些杂碎一块看什么破鸟了。”
下一次。看热闹的人里还是少不了他。
于树平还有一手绝活,就是一次能射下两只鸟来。如果有鸟在树上交配,他看见了,一袖标射过去,两只鸟准会一齐落下来。遇上这样的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孩子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跑上前替他把翅膀受了伤的鸟捉回来。翅膀受了伤的鸟在鸟市里是最值钱的,那些在庙里许了大愿的人,都会争着买这些受了伤的鸟,把它们带回家,疗好了伤,再到南庙外专门放生的树林子里把鸟放了生,还愿。
在集市里卖了鸟,于树平就到尚宗仁家的饭铺子里吃饺子,或者要一碗卤水面条。于树平每次到铺子里来,尚宗仁听见他说话,就躲到一边去读千字文,从不和他打招呼。尚宗仁不喜欢这个捉鸟的青年,觉得他杀气太重。用小袖标去射鸟的翅膀,简直是太残忍了。尚宗仁也讨厌那些买鸟放生的人,觉得他们放鸟都是假慈悲。若是他们不买鸟放生,这个深山里的人就不会跑到锦官城来,用他的小袖标射鸟的翅膀了。用小袖标射伤它们的翅膀,让它们不能在天上自由地飞了,还不如一标把它们打死好受呢。
于树平好像并不知道尚宗仁不喜欢他。来了几趟铺子,略微混熟了,于树平隔了几天再到饭铺子里来吃饭,竟给尚宗仁带了一只叫得无比婉转动听的画眉鸟来。于树平把鸟笼子放下,一引导,那只画眉鸟就叫起来,叫声明亮地像露水滴一样清澈,又像蜜水一样甜润。
以后,于树平每次从山里回来,都会带来一只平地里少见的五彩颜色的什么鸟,送到饭铺子里来。有一天,于树平带了一只会说话的八哥,欢天喜地地提到铺子里,站在门口就喊尚宗仁,说你出来教八哥背《三字经》试试,它保证能学会。
尚宗仁的爹二梁也不喜欢养鸟,但他似乎并不讨厌于树平,总是对他笑脸相迎。他这么做,一是开店人的规矩,凡是进了店里的客人,就是来讨一碗水喝,不吃饭,开店人也要像接待上宾一样,去热情地接待人家;二是他觉得人家好心好意地把鸟送上了门,你就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所以.他每次都是把于树平新提来的鸟收下,再让于树平把上一次带来的鸟提走,说让你兄弟玩两天新鲜就行了。于树平也不计较,吃完了饭,把新带来的鸟挂到后面院子里的柳树下面,提了上次带来的鸟就走。
第二年正月里,锦官城按着往年的惯例,几个大户人家又凑了份子,请了南边清水河的戏班子来唱京戏。连台的戏还是从正月初二一直唱到十五元宵节。
刚过了年,锦官城大街小巷里都走动着来来往往听戏的人。大姑娘、小媳妇也都走出了家门,听戏看景。戏台下,卖糖葫芦的扛着插糖葫芦的苫子;卖花米团子的,把花花绿绿的米团子挑在细白蜡杆子上;卖玻璃鼓荡的,拿着一个细细脖子的玻璃瓶在嘴上一鼓一吸,鼓荡鼓荡地吹着;卖芝麻糖的把芝麻糖放在竹篮子里,挎在胸前,喊声比芝麻糖还甜。另外一些卖苘秆子做的小猴子的,卖竹子做的小花蛇的,卖刷了彩色水纹上了清漆的哗啦棒槌的,卖不停地点头喝水的永动鸟的,数不尽的新鲜玩意儿,都跟着那些小商贩在看戏的人群里挤来挤去,看上去比过年的那一天都热闹。
戏白天唱,晚上也唱。尚家的女人一般都是晚上去看。白天,一家人都要在饭铺子里忙活。就连尚宗仁的姐姐柳叶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到铺子里帮着烧火洗菜剥葱,又粗又黑的大辫子甩来甩去,看得人眼花缭乱。
柳叶是尚大贵给儿子一梁抱养的闺女,按着尚大贵的意思,儿子房里孩子都稀少,就不再分谁房里的了,让他们学着大户人家的样子,一律都和爷爷奶奶住在一座宅子里。
一到冬里,柳叶娘就咳嗽得几乎起不了床,所以十五的晚上去看戏,柳叶娘不能去,柳叶就和奶奶婶子们一起去了。台子上先是咿咿呀呀地唱了一出《打龙袍》,接下去是《四郎探母》。《四郎探母》刚唱了一折,柳叶就不想看了,对坐在一边正看得入迷的奶奶说:“今天过十五,外头到处张灯结彩的,俺娘自己在家里冷清着,俺回去陪她说说话去。”
奶奶榆叶从锣鼓喧天的戏台上收回眼睛。对着柳叶点了点头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让你兄弟陪你家去吧。”
柳叶把站起来的尚宗仁按回到凳子上,笑着说:“就一条街,街上还到处挂着花灯,我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嘴里说着,就一个人挤出人群走了。
戏散了场子,已经晚了,柳叶的奶奶以为柳叶陪着她娘睡下了,就没打发人去看。第二天,日头都上来三竿子高了,奶奶还没看见柳叶,就急了,说这个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到现在还不来伺候她爷爷,就打发尚宗仁去叫。
夜里下了一场薄雪,地上白白的,尚宗仁就一路踢踏着薄薄的雪,往屋后柳叶家里走。走到门口,遇上了手里拢着暖炉朝外走的一梁,就站住了脚,先给大爷请了安,才问:“柳叶姐呢?俺奶奶叫她呢。”
尚一梁看了看侄子,说:“你柳叶姐回来过吗?我一直没看着,你进去瞅瞅。”
柳叶娘这天躺在床上,看见透进窗棂子里的太阳光好像特别暖和,就挣扎着起了床,这会子正倚靠着门站着,看着地上的雪走神。看见尚宗仁进了院子,她就招了手叫尚宗仁,随即转身去橱子里端出来一瓢子黑枣子和柿饼子,叫尚宗仁拿了吃。尚宗仁没拿瓢子里那些黑糊糊的东西,而是问:“大娘,俺柳叶姐呢?俺奶奶急着找她呢。”
柳叶娘说:“你柳叶姐什么时候回来过?”
尚宗仁说:“夜黑里她看了一场戏,就家来了。”
柳叶娘一下子慌了,手扶着门框,嘴唇哆嗦着说:“你说她夜黑里看了一场戏就家来了?”
尚宗仁一听柳叶没回来过,没顾上回答柳叶娘的话,回头就跑。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奶奶跟前,慌慌地说:“俺大娘说柳叶姐夜黑里没回去。”
奶奶一听柳叶夜黑里没回家,惊慌得手里端的鸡蛋茶都撒了一半,嘴里说:“这是从哪里说的,这是从哪里说的,没回去能是去了哪里?”
尚大贵在屋里也听见了,他使劲地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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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潘红莲就多次对尚进荣重复大材在家里发表的演讲,大材说:“尚进东的目的连傻子都明白,他那样做,纯粹就是为了让手下人更拼命地去为他卖力,以便他最大限度地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
尚进荣一副姑妄听之的意思,既没有反驳大材的话,也没有为尚进东进行什么辩解。回家后,尚进荣把潘红莲的话掐头去尾地说给老婆听,又说:“真不知道老三这么做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