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20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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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遭受着精神和金钱的折磨
经过这五年我现在才知道
什么是未老先衰
就像我写了八年的材料
才知道什么是咬文嚼字
亲爱的, 当你一次又一次
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时 我总是在想
假如我是一瓶液体该有多好
这样我会一滴一滴地滴进你的体内
而假如永远是假如 这是事实
我知道我永远也成为不了一瓶液体
亲爱的,那就让我成为一个比较优秀的
男人
永远陪伴在你身旁 和
你一起走过心酸的沼泽地
亲爱的,明天
明天的阳光一片灿烂
去看黄河
扶着爱人 经过滨河路
去看我想了许久一直没有看到的黄
爱人坐在一块石头上
这块石头被黄河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像我心中的一块和田玉
我站在爱人的身旁
抽着一支劣质的香烟
爱人双手托腮沉默不语
但我从她的脸上读到了她的喜悦
这是爱人住院第二十五天
惟一走出来的一天
这一天是正月十五
黄河岸边有许多放风筝的人
在路过滨河路时
我和爱人看见被放飞的风筝
才知道春天到了
三四个羊皮筏子
在我和爱人的眼前
被戴白帽子的撑篙汉子划来划去
爱人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羊皮筏子
看到黄河上漂浮的羊皮筏子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
看到“一群羊 被杀之后
长得又肥又胖
胖胖地在河里漂着”
黄河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黄
黄河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飞流直下三千尺
黄河水温柔地流着
只是漂在河里的羊皮筏子
让黄河水的波纹
此时 淹没了我和爱人的伤口
编者的话
病痛与磨难,会让人对生命、生活生发更深彻的体悟。恨不得变孙悟空,缩成滴滴药液钻进妻子血管与病菌厮杀的徐学,在对宿伞的无奈认可与默默抗争中,体现出了普通人精神与情感的擎天力量。
我们祈盼神性的羊皮筏,把夫妻俩驮过险滩恶水,抵达幸福彼岸。
——李木马
白菊花(外一首)
■ 乙 一
姐夫蜷缩在椅子里。刚做完透析的
三十五岁,显得散漫、虚弱
他试图撩开额头上方的秋阳
好让目光,直接穿过栅栏
落在女儿回家的身上
这个季节,许多事物争先恐后地到来
比如围墙上如火如茶的迎春花
比如1723的尿毒素。比如
萎缩成两个空火柴盒子的肾
还有一茬茬的菊花,灿烂如雪
爱看《家庭》的姐姐
手脚迟缓地采摘菊花。她对我说:
把菊花晒干了
我做个枕头送给你,治你的失眠
院子里,只有一群鸡在走动
我手中的DV开始颤抖
像一个月前,姐夫及其亲人的
颤抖,抱在一起,无所顾忌
姐夫说,你快点把它们摘完吧
等会儿我就将它们全部拔掉
你们瞧,全都是白色的——
像花圈的菊花。预兆多不好啊
“明年我要种红菊花,大红的”
“咣”的一声,我七岁的外甥女
推开栅栏。她放学归来了,一脸笑容
在精神病医院
嘉康医院二楼。精神二科
工会主席出言谨慎
剔鱼骨头般丢开不合时宜的字句
站在打扮新潮的护士身后
我拘谨、害羞,像个孩子
球场上,近一百号病人
过年般欢天喜地,打球、做游戏、聊天
生龙活虎,雀跃着
两个星期前,我们来过
看望一位住院职工
微薄的工资,不幸的婚姻
让他把精神病医院当成了家
一次又一次住进去
我们小心翼翼的询问活动时间
被他解释为:
一三五放风,二四六洗澡
他说,每逢刮风下雨
我就担心老弱的母亲和年少的女儿
他说,我康复了我要出院
正常人住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他扭头看着我,换你来住住?
尽管身旁有警察一样的医生
我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沉进酸冷的阴雨天
(病中的他不知道
母亲在一年前就过世了
前妻回到家里扶养七岁的女儿)
他喋喋不休的
两位病人走过来
“福平,你要出院了吗?”
“老板,有没有烟?给一支抽抽”
因为出院无望。今天
我们和医院替他签订长住协议
省一点药费换成他女儿的口粮
放风结束后的他贴着玻璃
焦急地看着我们,迟迟不肯挪步
直到我们悄悄离开
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的医院
他以为,我们接他出院来了
编者的话
在作者看似冷静的文字后面,生与死、病痛和希望都可以触摸得到。平静地呈现中,作者是含了深深的关怀的。两首诗叙事自然,没有过于矫饰的文艺腔,但却非常感人,关键在于作者对意象的选取颇为老练,如栅栏,如菊花,如玻璃,如阴影……
——蓝 野
把大海扶起来,站成瀑布(外二首)
■ 离 开
把大海扶起来,站成瀑布
你可以看见勇敢的蓝
那么与众不同的蓝
真想邀前生与来世,纵身一跃
为爱粉身碎骨。我坐在岩石边
黄昏拉起帷幕,小动物走动
环佩叮当,碰响凄迷的月光
大海,我已无力抗拒你的蓝
大海,我已无力抗拒你的蓝
礁石无价。我的小屋, 只能是空中楼阁
哦,爱人必娇柔,女儿必无邪
我艳羡那一株青草,日夜守护蓝
恬静的蓝,连同激昂的蓝
我竟然全都喜欢。不能是草
就让我幻成海珊瑚,抑或就只是一尾小鱼
拥有一整片海,拥有阔大的蓝
如果上苍默许
我要投奔蓝,不食。人间烟火
必有湖泊,栖在这里
必有湖泊,栖在这里
必有波光潋滟,疏影横斜
归家的老牛,一路斜阳,叼着烟斗的老汉
就要隐去。我独享这孔雀蓝,沉入湖底
寻找童年打过水漂的石片
寻找柔软的水草,清凉的世界
如果你的眼眸再清澈些,可以看见
宁静的蓝,舒适、悠闲、与世无争
如果你困倦,你还可以闭目
邀天空的蓝一起,无边无际,辽阔下去
看见一只鹳后的奇思妙想(外一首)
■ 谢泽雄
或许应该是这样
先把自己的眼睛放低
再把拖累一生的身体放低
其实,原本就该这样
先把疲惫的梦想放低……
在一声怪异的唳叫中寻找春天的足迹
我不知道还要等待多久
搅动的水花才会止息
你看,那个正在拉上柴门的人,是不是
披好了去年的蓑衣……
三十年来的记忆
褪色的衣襟当胸掉下一颗纽扣
让她躲不过簇簇射来的目光
不得不说些语无伦次的话
声音细得像一颗绣花的针
“我没有成分……”
我弄不懂窗外那些不断叫喊与悲愤嘶鸣
是不是知了卡住了夏天的咽喉?
红蜻蜓敛起阳光的颤栗
记忆伸出的指尖瞬间逃匿
就在此时我从杨老师家门前路过
空洞的厅堂一只猫与一只老鼠捉着迷藏
已改做公社粮仓的桃木家具异常安静
杨老师的青春
三十年 一晃就过去了
秋风乍起 杨老师不为什么地就搬了家
留下—一座空寂的花园 记忆里
三十年依然隐约弥漫着不去的花香
观察与素描(四首)
■ 孙学军
纪念一位逝去的朋友
你将带着一条小河静静离去
静静离去,像不再重复的生命
如果沉重,如此美
连爱情也不会使你回头
你就这样坚定,抱着回家的念头
转过这道山梁就会看不见
或许永远也不会再见
或许在另外一条道路上
我会和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相遇
一个男人的素描
依然看不透,
不明白,也不清晰。
依然在混乱中
迷恋那些美好的事物。
那些所谓的风花雪月,如今
都了无痕迹。
没有雪中送炭,只有锦上添花。
没有真正的爱,只有庸俗的情欲。
犹如一棵病树,
坚持着活着,
不过是等待一个结局,用来
结束内心狂暴的风雨。
玩 具
五颜六色的小鸡崽儿
在孩子们手中叽叽喳喳的闹着
它们是一种活着的玩具
会跑,会叫,会啄食米粒
它们身上的颜色是涂上的
据卖鸡崽儿的人说
这样的鸡崽儿都活不了多久
可能是因为丧失了活动环境
或者忍受不了孩子们的折磨
但是谁会在意呢
就像所有玩具最后的命运
厌倦了就丢开了
反正它们只是一件玩具
落 日
落日下的白杨树
把单薄的影像
投向苍莽的大地
和更远的群山
群山之上
雪光闪耀
像留给人类的最后贡献
像一个上路的人
转过身去
对着送别的亲人们挥手
收藏的情结(外二首)
■ 林裕华
既然五谷
在土地的脉搏里
跃动呼吸
童趣和聪颖
如何不是大地的血脉
缠绵的情感
既然瓷的彩绘
在火的高歌中
千转百回
收藏的汗滴,怎能不
在心灵之上
传递热力
商海潮涨呵
我的艺术之舟
可不是生命的饰品
在繁华中徘徊
岁月沉重的梦
在瓷艺的简出中
也会有弦乐相伴呵
也会有你的微笑相随
一把提梁壶
一把提梁壶
那委曲的长颈,居然
吐出历史
畅快的写意
口唇细小
不必挥霍感情
那生命的豪放
翻出一身稚气
你盛载过太白的酒吗
那长亭短亭之上
可曾醉倒过
几路好汉
哦,由上而下的曲线
那扭动时的清凉
给多少精神家园
飞天的佳篇
在大地焦渴的时候
一把提壶
似乎足够使
垂柳翩翩
当我提起你时
春风不失诺言
那不误的花期
开放在我干燥的梦境
碎在我手里的瓷瓶
沉默前的一声呐喊
像活着的火
立在窑口回望
落到地上是我
无法捉住的
蹦出梦境的爱情诗
那生命扭曲的回音
磕伤了我
搂抱它的眼睛
在青花堆砌着的体温里
叫我如何收拾
粘住呼吸的瓷片
心空布满了
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