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孔雀森林-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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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犹豫不决,她又说:
「看在我常常从超市拿东西给你的份上,帮我卖花吧。」
『那些东西都是过期的。』我说。
「过期的肉不是肉吗?难道过期的猪肉会变成苹果吗?」
『这……』
「不帮就算了。」说完她弯下腰抱起一篓红玫瑰。
那竹篓有半个人高,她抱得有些吃力,我便说:『好吧,我帮妳。』
她选了校门口做摆摊地点,我暗叫不妙,那确实是最多人出入的地方。
生意很好,她忙着数花、包装、结帐,我除了帮她数花外,
右手一直有意无意遮住眼睛,不想让人看清我的轮廓。
看守校门的警卫走过来,虽然猜想是来赶我们走的,但心下反而庆幸。
「我要买五朵。」警卫说。
「好。」她回答。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
「学长?」
我闻声转头,是硕士班的学弟,他的表情像是在北极看到了猴子。
『……』我嘴巴大开,像是上岸的鱼。
「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就打八折!」她说。
「太好了,我去叫其它同学来买!」
学弟拿了花就走。
我楞了好几秒,才朝他背影喊:『千万不要啊!』
「放轻松吧。」她说,「卖花有什么好丢脸的?」
我答不上话,只觉得很不习惯像这样抛头露面。
吞了一下口水,吶吶地说:『买花的男生真多。』
「当然啰。」她说,「你以为其它男生都像你一样,在卡片写上玫瑰花
来混过去吗?女孩需要的是鲜花,会凋谢的花。」
『喂,别提这件事。』
「不过你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来省下买花的钱,不愧是选孔雀的人。」
听她这么说,我倒吓了一跳。
从选孔雀的那一刻开始,没有人说我像选孔雀的人,她是第一个说的。
别人都认定我是孔雀,只是不像而已。苇庭就是如此。
我看着两个空篓子和一个只剩不到四分之一的篓子,说:
『幸好快卖光了。』
「还有三篓。」她说。
『什么?』我失声大叫。
「生意实在太好了,我紧急再叫了三篓,没想到还有货。很幸运吧。」
『妳……』
六篓花卖得差不多时,天色已经灰暗,看了看表,快六点了。
我们刚进家门,她说:「你也该买几朵花送我吧。」
『为什么?』我说。
「耶诞夜没花的女孩很可怜耶。」
我看了她一眼,说:『我想睡觉,懒得再去买花了。』
「不用出去买。」她说,「这里还剩下几朵,一朵卖你十块就好。」
『妳……』
「开玩笑的。」她突然笑得很开心,「我才没那么夸张。」
我松了一口气,便瞪她一眼。
「剩下这几朵花,你拿去送给喜欢的人吧。」
她把花包成一束拿给我,我算了算,共17朵。
「晚上不要太早睡。」她说。
『嗯?』
「总之别太早睡,还有节目。」她发动机车,「我先走了。」
我回到楼上房间,把那17朵红玫瑰往书桌一摆,倒头就睡。
在外面站了好几个钟头,身心俱疲,我睡得很沉。
但睡到一半还是被门铃声吵醒,迷迷糊糊下楼打开门看到十几个学生。
「我们来报佳音!」他们说。
说完他们唱起歌,我越听眼皮越重,几乎分不清哈利路亚和阿弥陀佛。
「耶诞夜会有奇迹喔!」唱完后,一个黄头发的外国男生说。
他的中文不太流利,我把「奇迹」听成「鸡鸡」,不禁吓了一跳。
再回去睡觉,醒来后已经快12点了。
户外隐约传来耶诞歌声,更显得屋内的安静。
虽然平安夜以宁静和平安为幸福,但此刻的静谧却让我透不过气。
坐在床缘发呆了几分钟,决定找个吵闹的地方。
这种日子的这个时刻,我所知道的可能有声音的地方就只有Yum了。
孔雀森林
48
一进到Yum,果然如预期般,店内几乎客满,幸好吧台边还有个空位。
「Merry Christmas。」
我才刚坐下,右边传来这一句。转头一看,是Martini先生。
『Merry Christmas。』我也说。
他今夜照例又打条领带,图样是由一幅画制成。
这次我认出来了,是毕加索的名画:《阿维侬的少女》。
小云非常忙碌,将我的咖啡端过来时只说了声耶诞快乐,便又去忙了。
店内很热闹,洋溢欢乐的气氛。所有人高声谈笑,或畅快举杯。
我和Martini先生像怕冷的南极企鹅,当所有企鹅在冰雪中玩乐时,
只有我们两只企鹅蜷缩在角落里避寒。
身为南极的企鹅却怕冷,我觉得很可笑,也有点可悲。
「有空吗?」Martini先生说。
『嗯?』
「我想说话。」他说。
『有空。』我回答。
「故事很长。」
『我有一整夜的时间。』
「念大学时,我有个女朋友。」
这是Martini先生的开场白。
然后他说些关于那个女孩的事,以及她的样子。
他是个话很少的人,但叙述她的时候,却显得琐碎甚至有点啰唆。
我安静聆听,不曾打断。其实这段叙述的重点只有:
女孩大他两岁、在一次联谊活动中认识、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孩、
他爱她,是一头栽进不管死活的那种。
「一考上研究所,我很兴奋,立刻跑去告诉她。」他喝了一口酒,
「但她用冷静的口吻说:我还要念两年研究所、当两年兵、出社会后
至少还要有两年奋斗才能小有经济基础。」
『她说这些做什么?』我插进第一句话。
「意思是说:等我们真正能够在一起时,最起码也要等到六年后。」
『那又如何?』
「她25岁,六年后已经30多,不再年轻了。」
「我说我会很努力赚钱的,不念研究所也行。她却一直摇头。」
他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后,说:「然后她说了个心理测验。」
『什么样的心理测验?』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我吃了一惊,没有答话。
「你也玩过,对吧?」他看我点了点头,便接着说:「她选牛。」
『牛?』
「她希望稳定,生活才会有重量,不会像生活在月球一样。而只有她
将来的另一半经济条件够、事业有基础,她才会觉得稳定。」
『这点你做得到啊。』
「但至少还要六年。不是吗?」
他捻熄了烟,静静看着面前的空杯子。
『然后呢?』我问。
「她说我们先分开,等六年后我事业有成,有缘的话就会再聚。」
『六年到了吗?』
「去年就是第六年。」
『那她呢?』
「我们约在校门口碰面,在耶诞夜时。」他摇摇头,「但她没来。」
『她……』我接不下话。既然她没来,想必他也没遇见她。
「有没有想过,也许那女孩并不够爱你。」
小云突然出现,问了一句。我吓了一跳。
「无所谓,只要我够爱她就行。」Martini先生回答。
『现在这么忙,妳……』我对小云说。
「小兰可以应付。」她笑了笑,「听故事比较重要。」
小云端来一杯酒放在他面前,说:「这杯dry Martini,我请客。」
「谢谢。」他点点头。
「也许六年之约只是分手的借口。」小云说。
Martini先生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淡淡地说:「我不愿意这么想。」
「对不起。」小云似乎不忍心,「我没别的意思。」
「没关系。」他说,「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她。刚开始的两年,
也就是我念研究所的时候最难熬,那时我常在墙上写字。」
听他这么说,我联想到房间墙上的字。
「当兵那两年,我想了很多。或许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够稳重,所以她
看不到未来。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以前很邋遢,牛仔裤如果破洞
还是照穿不误,而且看电影逛街都穿拖鞋。」
Martini先生端起那杯dry Martini,喝了一口后,接着说:
「退伍后,我刻意改变自己,随时打条领带,上班或放假都一样。」
「其实也用不着如此。」小云说。
「领带代表男人的事业,唯有合适的领带才能衬托男人的身份地位。」
『有这种说法吗?』我很好奇。
「这是她说的。」他回答。
我看了看小云,小云也看了看我,我们都觉得这种说法不客观。
「工作后这几年,我升得很快,收入也算高,但还是不习惯打领带。
西方人的前辈子一定是吊死鬼,所以才保留着勒紧脖子的习惯。」
说完后,他勉强笑了笑,然后说:
「真好。她走后,我觉得大部分的我已死去,没想到我还有幽默感。」
我和小云也笑了笑。
「我只要无法排解想念她的痛苦,便会来这里。」他叹口气,「她是我
右边的石头,如果不能再见她一面,我只能在原地等待和想念。」
『可是她既然已经失约,你何不……』
他摇摇头,算是打断我。说:「我常幻想她一定躲在暗处偷偷观察我,
只要我习惯打领带后,她就知道我已有事业基础,便会出来见我。」
『你今天打的领带,就很适合你。』我说。
「是吗?」他低头看了看。
『而且你以前都会摸摸领带的结和下襬,今天一次也没。』
「真的吗?」他睁大眼睛。
小云看了看我,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
「也许我已经习惯打领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