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血衬衣-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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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衬衣
赤川次郎
日文原名:子供部屋のシャツ
「第一章:不祥之日」
今天是个坏日子。
抵达目的地后,三谷这样想。
非常难受的一日。昨晚回家已是凌晨二时,今早六时起床,把八点钟来事务所的委托人要协商的资料过目一遍。
三谷还不是有资格选择客户的律师。虽然这桩案子不怎么赚钱,不过,客人毕竟是客人。
那次协商拖长了。好不容易结束时,已近晌午。在附近的面店吃完午饭不久,电话来了。就是刚才协商完毕的委托人,他说找到其他更好的律师,要取消协议。
开甚么玩笑!他想怒吼,把算忍住了,而且亲切地说,如果需要帮忙,随时联络。说话时脸部肌肉痉挛。幸好不是电视电话。
气得心绪大乱,无法集中精神做事。最后收拾一切,就这样跑了出来,决定处理一件放了好久的个案……
热气逼人的残暑天。无风状态,树梢上晒焦的叶子没有摇晃的影儿。
车子发生故障,搭电车出门又是不便。职业上的关系,三谷最拿手的就是找地址,可是这次完全迷路了,本来不大出汗的他,顿时汗流浃背。于是脱掉外套搭在腕上,松了领带,打开衬衫扭扣走著。
没有一点阴凉的地方,加上目的地全是拥挤的廉价公寓或古老的房子,令人倍觉酷热。
「对不起──」
三谷终于放弃了,喊住一名用熟练的手势在门前洒水的老妇。
「唔?」对方用狐疑的眼神回望三谷。
「仓冈女士的家是不是在附近?」
「不知道。」
老妇大概以为三谷是来推销的,不加考虑就摇摇头。
「四十左右的女人,我想她是一个人生活。」三谷不罢休,补充说明。「说不定是公寓房子。」
「不知道。我要洒水啦。」
对方好像要赶人似的打打水。
三谷也气上心头,回头就想走──「等一等。」老妇突然喊住他。「刚才你说仓冈?」
「嗯。她叫仓冈恭子──你认识她?」
「有人姓仓冈的。但不晓得是不是叫恭子。」
「是吗?」
仓冈的姓并不常见。多半是她吧!
「那么,她的家在──」
「那边不是有个小公园吗?你穿过公园,走进里面小路就是了。」
原来如此,难怪找不到。根本想不到要穿过公园走进去,外面看不出来。
「谢谢你。」
三谷不过三十六岁,头已有点秃了。他用手帕揩揩沁汗的额头,道谢一番。
正要迈步时,老妇又说:「她不是一个人哦。」
「嘎?」三谷转过头去。
「有个小孩──男孩子。」
「她的儿子吗?」三谷吃一惊。「那么,仓冈是她先生的姓了?」
若是那样,可能完全弄错了。
老妇摇摇头。
「她没有丈夫。谁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显然含有轻蔑的语气。
「是吗?」
这一点,目前与自己无关。不过,只要那女人是自己要找的仓冈恭子就行了。
「总之,我去拜访看看。多谢你──」
「今天还是别去的好。」老妇说。
「怎么说呢?」三谷不解……
确实是个坏日子吗?
那个辞灵仪式,异样的不见人影。
房子不仅残旧,而且予人荒芜的印象。一帧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照片,在狭小的玄关前面俯视三谷。
外表看似十岁,再看一眼,令人感到他忧郁,而且他的眼神露出成年人一般的晦暗光芒。
除了念经的和尚,只有一名穿黑裙的女人,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站在接待处的男人没有隐藏他的不耐烦,早已脱掉外套,松了领带。然而见到三谷走过去时,慌忙重新绑好领带,站起来。
三谷上前致意一番。
「我想见见仓冈女士……」
「哦,是吗?」男人不起劲地说。「坐在那边的女人就是了。」
「甚么人去世了?」三谷低声问。
「她的儿子──十岁左右吧!」
「哦?」
三谷有点迟疑,但总不能若无其事的回去。
「我不知道发生这种事,所以没预备甚么。」
三谷穿上外套,整理领带。
「没关系。」接待的男人摇摇头。「我是街坊会的工作人员,没法子才做这件差事。我并不认识这对母子。」
「是吗?相当寂寞的丧礼哪!」
男人耸耸肩。「母亲和儿子都是怪人──既然来了,烧个香吧!」
「好的。」三谷拿出名片,摆在桌面。「请你待会把这个交给仓冈女士,好吗?」
「知道。」
三谷不起劲地进去烧香。
烧完香,转向坐著不动的母亲鞠个躬。
「节哀顺变──」
三谷抬起脸来,遇见仓冈恭子那带刺的憎恶视线,打了个跄踉。
他没时间去分辨对方是怎样的女人。只知道她有一双充血的大眼睛,像在咒诅他。
以口才见称的三谷这时话也说不下去。
女人用嘶哑的声音挤出一句话:「你也是他们那一夥人吧!」
「他们?」
「杀人凶手!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女人露出凄厉的脸容,三谷大吃一惊。
「对不起──我改天再来!」
三谷口吃地说著,忙不迭逃了出来。
「太太,镇定一些。」
传来接待的男人劝慰的声音。
「畜牲!」三谷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步。
那女人是甚么?突然喊自己是杀人凶手。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必须设法弄掉体内涌出的汗水。他冲进前面的咖啡室。
脏兮兮的旧店子。幸好开了冷气,使他松了一大口气……
当天晚上,三谷再访仓冈恭子。
为甚么?
三谷本身也不太清楚。不过,冷静下来后,他对仓冈恭子的怒气消除了则是事实。
失去心爱的十岁独生子。母亲之所以变得半狂乱,可以说是正常反应。
反过来,藏起悲哀装平静的母亲,三谷反而讨厌。
况且必须谈「公事」。他希望今天之内就处理掉。
当晚依旧闷热。三谷之所以重访仓冈恭子的家,肯定不排除好奇心──她儿子的死、为何她叫自己「杀人凶手」以及为何没人参加儿子的辞灵仪式等等谜团。
「有人在吗?」
三谷站在玄关前,多少有点顾忌地喊。
「来啦!」意外地传来开朗的声音。
女人出来了。不是仓冈恭子。而是三十多岁,身材结实的女人。从外表想像不到她年轻时是怎样的。
「哪一位?」
女人彷佛是从厨房溜出来的样子,用狐疑的眼光注视三谷。
「小姓三谷。我想见见仓冈女士。」
「哦……」女人迟疑著。「今天她挺忙碌的──」
话没说完,屋里有声音说:「没关系。靖代,请他进来吧!」
听过的声音──仓冈恭子的声音。
三谷走进屋里。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三谷觉得那个男孩的照片又在瞪著自己。
「今天下午十分无礼,对不起。」
仓冈恭子深深一鞠躬。
「那里那里,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突然打搅……」
「后来看到名片,我觉得很过意不去。正在想著明天去电向你说抱歉的。」
仓冈恭子跟白天宛若两人,变得十分稳重。
三谷不由重新估量,这人当真是仓冈恭子吗?应当有四十了,但是不见老。也许是服装的关系,看起来十分年轻。
略圆的脸型,大大的眼睛,含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不错,那双大眼睛跟她祖父的一模一样。
「我去泡茶!」
她想站起来时,那叫靖代的女人说:「让我来。」然后走向厨房。
「麻烦你,靖代。」仓冈恭子喊一声,转向三谷。「她是邻家太太,过来帮忙。」
「是吗?今天令郎大殓,而我不合时宜到访,实在过意不去。」
「不。」恭子摇摇头。「克哉没死哦。」
她的语调轻描淡写,却是非常有自信,令人不寒而栗。
也许做母亲的心情就是这样。
「他叫──克哉吗?」
「是的。非常老实、乖巧的孩子。」
三谷循著恭子的视线,望向男孩的照片,发现照片前面摆了一件衬衫。
短袖的廉价衬衫,上面的印花图案,因洗涤多次之故褪色了。
其上散落的发暗污迹是……不是血迹吗?
三谷暗自决定,非要查一查,那个孩子是怎样死的。
「对了。」恭子说。「找我有甚么事?」
「抱歉。」三谷回到现状,打开自己的公事包,从中取出文件。「你是仓冈恭子吧!令尊令堂是仓冈哲也和顺子。」
「是的。他们已经过世了。」
「你祖父是仓冈市藏。」
「对。我想爷爷还健在。」恭子点点头。「双亲过世时,我有苦衷离家出走了……」
「我晓得。」三谷说。「我是受市藏老先生之托而来的。」
「爷爷之托?」恭子的脸浮现一丝笑意。「原来这样。请你转告他,我不想回去。谁会回去那个老顽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