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台-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旧不是什么轻松的回忆。”
戚少商轻叹一声,却随即问道,“她告诉你的?”
顾惜朝侧头看他,故意笑得狡黠,“是啊,怎么了?”
戚少商的回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其实,这世上愿意全心信任你的,不止我一个。”
顾惜朝一怔,却很快释然。左手微微一动,触到袖中剑柄。果然,朋友相增,纵是凶器,也会有清风明月般的和暖。
六
不知不觉已到山脚,卯时将至,晨曦初现。
因为恰逢观音诞辰,不少人已经起身准备了糕饼清茶以作供奉,求保家人四季平安。
然而,长街依旧寂静,静到那两道突然而至的利器破风声,显得格外的尖锐刺耳。
几乎是下意识地偏头,回身,却还是只来得及看见两条人影在墙头一闪,一左一右,迅速消失在横巷里。
抛过去一支响箭,顾惜朝向戚少商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两人便分头紧追而去。
化整为零各个击破?顾惜朝心中冷笑,他就偏要来招将计就计出其不意。
只是,他似乎低估了那刺客的身法。巷子里很静,是宁静,不但没有人,甚至连半分杀机都感觉不到。
正犹疑着打算回头,忽然听到前面一间宅子里传出一个小姑娘甜甜的笑声,“娘,我把糖糕给张婆婆送去了!”接着是院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门里孩子母亲的声音在说,“慢点跑,小心摔着……”然后就是孩子轻快的脚步声。
顾惜朝不禁微微有些出神,他想起了从前——这小姑娘的母亲,想必也和他的母亲一样美丽,一样温柔,对她也是一样的关心爱护。可是为什么,母亲的泪水永远比笑声多,欢乐永远比叹息少?为什么她要早早地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
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身上。顾惜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发现原来是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想必是急着给张婆婆送糖糕,跑得急了些,连手上的糖糕都撞到了他身上。
小姑娘却还是甜甜地笑着,“哥哥,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见顾惜朝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好像有些害怕了,走过来摇着他的手臂,“哥哥,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衣服的,你可不要生气,不要告诉我娘……”
顾惜朝看着这小姑娘,脸上慢慢有了笑容。他俯下身,拍着小姑娘的头,“哥哥当然不会生气,也不会去告诉你娘,只不过……”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脸上的笑容也在渐渐消失,眼睛里却充满了惊疑和痛苦。小姑娘的眼神也变了,变得沉静,甚至冷酷。她一步步地往后退,退到一个人的身边。
“在下许通,见过公子。”平和得甚至有些温柔的声音,让人决难想到,发出这样声音的人,竟会有这样一双寒鸷得仿佛秃鹫的眼睛。他冷冷地看着顾惜朝,看着插在他腹部的匕首,好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善泳之人溺于水,太多情的人,也总是被情所伤,是不是?我早就说过,对付顾公子,最有效的武器不是剑,而是情。可惜啊,他们都不肯信我,才白白送了性命。”
——他说的“他们”,当然就是原本在三觉寺设伏的人。
他慢慢地向前走,走到顾惜朝面前的时候,剑已在手。用的居然也是袖中剑。
顾惜朝看着他手中的剑,缓缓道,“堂堂的‘七月初三’,居然利用孩子杀人,果真磊落得很。”
他慢慢地直起身,直视许通的眼睛。
剑光仿佛一颤,许通的眼里也仿佛掠过一丝惊惶,但他随即镇定,微笑着道,“不敢。有顾公子在前,屠庄灭城不分老幼,在下这点手段,委实不算什么。”
温和的话语间,陡然剑光一闪,如灵蛇吐信,却在下一刻突然停顿。许通已经可以感觉到喉间的冰冷,也听到了顾惜朝冰冷仿若剑锋的声音,“你太心急了。”
天边乍现的一抹晨光不知何时已被阴云取代。许通倒下的时候,大雨也恰好落下。雨丝越来越密,打在顾惜朝的脸上,身上,打着他腹部的匕首,手中的剑。剑光依旧澄澈如秋水,却已不再是波平浪静,而是在轻轻地颤动。
身后又有了脚步声。顾惜朝慢慢闭上了眼睛。
——如果许通不是那么心急,而是等到现在才出手,那么顾惜朝的命,就是他的了。
现在呢,杀他的人会是谁?
顾惜朝已经不愿再想,反正无论是谁,对他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善泳之人溺于水。难道,他竟已如此重情?
只是可惜,终是要亏负了你。顾惜朝心里轻轻叹息,却突然听见了一阵熟悉的,焦急的喘息。
他睁开眼,回过头,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紧抿的唇线,深锁的眉峰,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到了那人眼中深切的痛。
只是痛,没有恨。
牵起嘴角,淡淡地一笑。眼前的景象,终于还是被黑暗掩没。
顾惜朝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距那条横巷最近的一间客栈。
伤口已经上药包扎,被子很暖很舒服,炉火也烧得很旺,明明没有发烧,却还是止不住身上阵阵的寒意。
外间,戚少商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怎么样?”
答话的显然是他找来的大夫。“这位公子的外伤没有大碍,伤口不深,处理得又及时,稍加调养便可。只是……”
大夫还在迟疑,戚少商却已经沉不住气了,疾声问道,“只是什么?”
大夫叹了口气,回道,“只是,这位公子显然有过旧伤,且是重伤。如果老朽推断无误,该是被利剑的剑气所创。他的体质本就偏寒,脉象显示,乃是因为他所修习的,本是寒冥内功,却又不知为何,还混杂有另一股虽弱,却极不稳定的内息……”
“是九幽神君的魔功。”戚少商的声音骤然低沉,似是不堪其重。逆水寒的剑气,加上走火入魔留下的痼疾,原来,竟都没有好透。此次再遭重创,新伤旧患一起发作,却是何止厉害了一倍。
大夫闻言,也是良久没有作声,半晌,才听他又是一叹,道,“老朽惭愧,公子还是早些,另请高明吧。”
然后就是戚少商显然强打精神的一句,“有劳。”
顾惜朝苦涩地笑笑。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只是原本以为小心调理就好,不想一柄小小的匕首,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起当年生杀大帐外的隔帘一刀,顾惜朝的笑里又添了点嘲讽——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报应。果然,戚少商要是不杀他,连老天也不答应吗?
正自胡乱想着,却突闻得门外一人朗声道,“在下姓彭,草字谓吾,蜀中人士。方才听二位谈及此间似有难症,在下不才,粗通歧黄之术。不知,可否斗胆一试?”
戚少商恰好送大夫出门,见说话的人面黄肌瘦,颔下留着几绺山羊胡,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配上一方旧得发黄的文士巾,再加上说话时阴阳怪气的咬文嚼字,像算卦的多过看病的。
戚少商正暗暗皱眉,却听那大夫颤声道,“您……您就是彭先生?蜀中神医彭先生?久闻先生行踪无定浪迹天涯,不想今日竟有缘一见,老朽……老朽……”竟是激动得无以为继。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戚少商不禁咋舌。他虽也听过川蜀之地有位姓彭的不死神医,却怎么也想不到就是眼前这么个其貌不扬的江湖郎中。当下将那彭谓吾引进屋,替顾惜朝诊治。
验过伤号过脉,彭谓吾向旁边一直不舍得离去的老大夫赞许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位公子的内息受体内残余魔功影响,本就时有阻滞。如今又添新伤,便引致气血受损,寒气反噬。”这一次,却是俨然的严肃口吻,听在那比他至少大了一轮的老大夫耳里,也像是学生受了老师的称赞般,喜不自胜。
“只是,”他话锋一转,接道,“这道寒气并非来自多年前的旧伤,而是多源于今日的那柄匕首。”他继而转向戚少商,道,“二位是武林中人,总该知道,由海外寒铁精英所铸的兵器,无需内力加注,本身就带有沁肤入骨的寒气。本来,以这位公子的内力修为,应该可以化解,奈何他曾真气走岔,所以……”他望一眼床上的顾惜朝,又再看向戚少商,续道,“只有借助旁人的功力,将寒气加以引导,再慢慢化解。”
戚少商闻言,心下一松,笑道,“这个不难,我来就好。怎么做,还请先生指教。”
彭谓吾却摇了摇头,“公子此言差矣。如果我没有看错,公子的内力,是至刚纯阳,想要从旁引导,却必须同是修习寒冥内功之人。”抬手阻断戚少商的发问,彭谓吾又道,“只是这伤耽误不得。好在,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虽不能将你的内力转成寒冥内功,却可以让它暂时与之相适。不过,戚大侠你,却少不得要受些苦了。”
一声“戚大侠”出口,戚少商和顾惜朝都是一愣。然而这愣怔并未停留多久,顾惜朝手腕一翻,已扣住了彭谓吾的脉门,奇怪的是,他竟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笑得愈见轻松,也更加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