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台-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残翼落到泥地上,没有声音,却分明可见十四道金属的银光隐现。本应柔弱如柳絮的翼却竟有几分插入了土中,细看去,被插入的泥土四周已经泛出了一圈诡异的深绿。
顾惜朝凝注地面半晌,眼中也似有金属的冷光一现,喃喃道,“寒月,星辉,蝶舞,飞鹤。”
戚少商却笑了,温暖的微笑里依稀透出逼人的冷傲,恍惚间,仿佛回到当初边关抗辽之时,一马当先万人难敌的睥睨豪情。唇间轻轻吐出一个名字,“叶灵鹤。”很平淡很随意,顾惜朝却可以确定,那一瞬间,他在那里面听到了戚少商的战意。
往他那边看了一眼,顾惜朝蹲下身,用剑尖小心地挑起那些已经变色的泥土及插于其上的残片,丢到稍远处的灌木深处。做完这些,他走回戚少商身边,按住他紧握着剑鞘的左手,微笑着问了句,“戚大侠,怎样?”
戚少商回他一笑,仿佛终于呼出了久憋胸中的那口气,“我倒是没想到,连他都会跟这件事有牵扯。”看一眼刚才的那片灌木丛,他又柔声说了句,“你多费心了。”
顾惜朝却没再多说什么,抬眼看了看天色,继续往山顶处的三觉寺而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坚定,戚少商却突然觉得,也许他还是有着一丝犹疑的,因为如今的顾惜朝,已不再无所顾忌,有了关切有了牵挂,做事就势必不能再不择手段。
不过好在,现在他们在一起。起步跟上的时候,戚少商心里,只有前所未见的自信,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在山顶等着他们的,会是如何凶险的危机。
叶灵鹤,一个如他的名字般清雅如鹤傲然出尘的隐士。
然而,他能见闻于江湖,却不是因了这隐者之名,而是因为那清致而暗含杀机的八个字。
寒月星辉,蝶舞飞鹤。
前四个字,说的是他出神入化的星月双剑。
后四个字,说的是他神出鬼没的暗器轻功。
很多人甚至认为,他是近十年来江南武林最可怕的杀手。
一夕蝶舞千秋醉。戚少商和顾惜朝都很清楚,只要让那些林间轻舞的飞蛾沾上一点,就绝对可以醉卧千年不醒。
人常说但愿长醉不复醒,那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无论醉去多久,都总会有醒来的一刻。而一旦真正长睡不醒,或许就会发现,那种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寂寞,其实也是一种福气。
叶灵鹤的“千秋醉”向来都是淬于他的独门暗器“蝶翼”之上,一旦释放,便百日不散。所以顾惜朝才会将刚才的暗器残片和被毒沾染了的土弄走,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不让从这里经过的人一时不慎无辜受害。
戚少商看在眼里,心中也不是不感动的,只是,为将者有五危,其一便是爱民者可烦。这个道理,戚少商懂得,顾惜朝更清楚。前几日他还说过,有些东西,记得太清楚,反而成了弱点和牵绊。然而,顾虑一旦生成,却是连掩饰,也无从着手的。
曾几何时,无论是喋血追杀的千里路上,还是拔剑对决的紫禁城巅,抑或是后来沧桑过尽的风雨楼头,戚少商都无数次的希望过,那个有着惊天才华的青衣书生,就像他当时以为的那样,胸怀天下,侠骨仁心。江湖道义有千斤,一个大侠担八百,他从来清楚那是怎样的负累,而一直以来,其实他都是希望有人,或者说,是希望那个人,跟他一起分担的。然而到了此时,看着前面在晚风中翻飞的衣摆,他忽然难以自抑的,有了一些不忍他受到伤害的紧张。
情不自禁地轻轻叹息,却听前面的顾惜朝不经意地开口,道,“我记得有人说过,从前的债,我们是要一起还的。”
戚少商略蹙了眉,随即释然,连剩下的半声叹息也化在了漾开的酒窝里,有些自嘲地摇摇头,倒是自己,先开始关心则乱了。
五
专心赶路,余下的途程倒也颇为顺利,好像初上山时遇到的突袭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步入三觉寺正门,刚交寅时。
法会已经开始。一片静穆中,隐隐可闻诵经声和法器的敲击声从后面的观音殿传来。
“二月十九,观世音菩萨诞辰。他们倒是选的好日子。”顾惜朝冷哼一声,也不管这偌大的庙宇里是不是有埋伏,径直穿过正殿,向观音殿走去。
戚少商却轻松地笑笑,“我们该谢人家考虑周到才是。反正今日无论谁死在这里,只要请大师们直接加一堂往生咒,也就是了。”
言语间,观音殿的匾额已在望。正门关着,只余侧边一扇小门供法器祭品进出之用。
从门外只能依稀看到几星跳动的烛火,映着端坐龛上的观音菩萨金身,即便看得不甚分明,却依旧是宝相庄严。
顾惜朝很安静,一反刚刚的凌厉逼人,甚至连从上山开始就一直笼罩身周的煞气都敛得干干净净。
“你听过,佛心也有善恶吗?”
这句话他问得很轻,也有些显得突兀,戚少商却还是听见了,也答了。
“很多年前听人讲过。从前不信,现在,我却是信的。”
“你怎么信?以恶制恶,以杀止杀?”
戚少商侧头注目他半晌,道,“至少,我就是这么信的。”
“也许,你的坚持本就没错。”顾惜朝无可无不可地回他一句,便自顾走开,来到侧门。
烛火灯光从门内泻出,洒在他的身上。戚少商看着那一刹间明媚起来了的眼角眉梢,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把心里的那句话说出来。
他想说的是,难道,你不信吗?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相信的吧,只是从前的梦想太强烈,处世太简单,明知冠冕堂皇的东西不一定是对的,却因为认定了那是理想实现的契机,就执着地一路到底不肯回头。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其实,却是只要我不负天下人,天下人也必不会负我。这道理他该知道,只是,这条路他走得太苦,即便到了如今,也还是让戚少商不忍将他触痛。
第一轮的诵经已经结束。顾惜朝从殿堂收回目光,就注意到了戚少商眼中深深的了解和淡淡的怜惜。他只了然地一笑,随意向门内一指,“你说这里的那么多人,到底有多少,是真正心中有佛的?”
戚少商却仿佛若有所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心中无愧,便有佛。”
心中无愧便有佛。其实一直以来,我想告诉你的,是否就只这样一句话而已?我怕你还放不下,更怕你不相信我已经放下。从边关到江南,你一路都在给我意外,却原来,是我的意料错了。我以为你是为我改变,但其实,你只是做回最初的自己。所以如今,你我都可无愧了。
他的话,顾惜朝听到了。而那些没有说出口的,顾惜朝也显然的感觉到了。他淡笑点头,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
两人不免心惊,这么近的距离,凭他们的内力修为和耳目之便,竟都没有发觉殿外是如何又多了一个老和尚的。
“老衲法号净玄。两位施主披星踏露而来,实在有心了。”他不等二人答话,便向戚少商道,“施主方才所言,老衲甚是钦佩。与佛有缘,便是于己有幸。施主以为如何?”
戚少商见他并无恶意,也便放松下来,合什还礼后,答道,“大师过奖。在下不敢妄言,方才只是心有所感,直说而已。”
净玄和尚微笑捻须,这次却是转向了顾惜朝,“那么,顾施主又以为如何呢?”
顾惜朝沉吟片刻,猛然眼神一亮,向他微笑施礼,道,“多谢大师。”
净玄和尚朗声笑道,“施主不必拘礼。所谓种因得果,老衲也只是借花献佛。今日乃观音华诞,佛门清净地,不喜沾染血腥。尤其,世间难觅有缘人啊。”
戚少商也有几分恍然,环顾殿宇四周,只淡淡的晨雾与香烟缭绕。堂中第二度法事又已开始,渐渐响起来的诵经声反衬得四下越发宁和。
“此堂法会只为谢佛,有心之人必有佛佑。老衲代住持师兄,恭送二位施主前路安顺。”说完,口宣佛号,转过殿角进了后院。
顾惜朝又朝门内望了一眼。那正中主持法会的,应该就是净玄所说的住持了。回转身,对戚少商说声“走吧”,两人并肩出了三觉寺。
“江南地界,果然是藏龙卧虎。”下山的时候,戚少商禁不住感叹。
顾惜朝微微一笑,“没想到‘七月初三’向来算无遗漏,这一次,却是设个陷阱困死了自己。不仅暗桩被人拔了,恐怕连叶灵鹤,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你想他们,会是什么来历?”
“谁知道。也许是一群避世归隐的武林高手,也许是一个隐秘不愿为世人所知的帮派,也可能,是当年武林同盟的旧友。”
戚少商蹙起了眉,问道,“武林同盟?就是二十年前联手对抗永乐门的武林同盟吗?”
顾惜朝点点头,“当年的事情,中定堂的记录并不完整。即便事实上天心庄才是武林同盟的真正组织者,但我所能看到的,绝对不会比你在金风细雨楼看到的资料多多少。”
戚少商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惊讶,“二十年前那一战,经过始末都一清二楚,除了领导武林同盟的,我看到的是,苏州万鸿山庄。”
顾惜朝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顾惜朝有些犹豫,道,“其实也还不能确定。只是,薛堂主曾经说过,二十二年前,在金陵傲风山庄,丢失过一件东西,和一个人。”
戚少商想了想,道,“二十二年前,永乐门初现江湖,即在一夜之间,灭傲风山庄满门。万鸿山庄陆振宇庄主于两年后召集武林同盟,经过三日激战,终于实践了当日在傲风山庄内为武林除害,为好友复仇的誓言,使永乐门彻底覆灭。这其间,还有牵涉到别的什么吗?”
“你说的都对,不过有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傲风山庄出事之前,陆振宇庄主的夫人刚为他添了个女儿,于是他就和他的好友,也就是傲风山庄的冷超雄庄主约定,结为儿女亲家。可是自从灭门惨案发生之后,陆庄主就再也没有见过故友那个当时只有四岁的儿子。而直到前不久,万鸿山庄受‘七月初三’突袭,薛堂主前往查看的时候,才又得知了一件事情。”
“关于那件东西?”
“对。冷庄主出事前,曾派人送信到苏州,随信附上的还有半块白玉,说是与剑室琴台之秘有关,叮嘱陆庄主小心保管。这也就是为什么,陆庄主第二天就会在金陵出现的原因。”
“剑室琴台?那是什么?”
“不知道。因为陆庄主进入傲风山庄剑室的时候,那里面是空的。”
“这么说,后来在永乐门,也没有找到与之有关的线索?”
顾惜朝点点头,“我想也许,这就是薛堂主怀疑‘七月初三’跟当年的永乐门有关的原因。”
戚少商沉吟着,道,“你的意思是,月前‘七月初三’袭击万鸿山庄和飞云庄,并不是没有目的,而是为了报仇,以及陆庄主手中的那半块白玉?”见顾惜朝迟疑着点头,戚少商接道,“那么,所谓的剑室琴台之秘,就很有可能已经为他们所知?”
“而且这一次,连天心庄的秘密,也至少有一部分被他们掌握了。”
戚少商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所以,清泠姑娘才会如此紧张。”
顾惜朝却道,“她不是紧张,只是因为,二十年前,天心庄的苏庄主,以及当时的神风堂主,也就是清泠的父亲,在与永乐门一战时不幸遇难。她当时还很小,亲眼看着父亲和师父被人抬回来,却终因伤重不治死在自己面前,心中难免留下阴影,即使事隔多年,也依旧不是什么轻松的回忆。”
戚少商轻叹一声,却随即问道,“她告诉你的?”
顾惜朝侧头看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