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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2003年第13期-第4部分

小说: 2003年第1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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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庙宇间寻找它
  从经卷、神话和史诗中寻找它   从母亲的乳房和骨盆间寻找它   甚至从我们自己的身体   当含氟量断代和碳—14也无法帮助我们时   我们只能睁大眼睛   从骨架推测它的身躯   从脚印判断它的体重
     从头骨想像它的叫声   从牙齿论证它的习性   我们听见了六千五百万年前星球旋转的声音   那时我们还是一粒泥沙   而从这块掘出的骨头   我们发现这只恐龙,曾遭受——
  飓风摧残23次
  水灾21次
  雪暴19次
  岩石撞击17次
  雷殛13次
  地震9次
  火山喷发7次
  不明飞行物伤害5次   之后,它还曾活着   最后死因不明
    问  题   假如穿山甲没有甲   刺猬没有刺   它们还能有自己的生命吗
     它们将有怎样的尊严和形体   假如老虎没有锋利的牙齿   它们的上颚和下颚会是怎样的形状   它们的肠胃会是怎样的结构   它们的生活习性会有怎样的改变   它们离自己越来越远   生物群落中的森林将会如何   山谷和月夜会不会感到孤寂和忧郁   大自然会不会因断裂而倾斜   我们的母亲还会用它哄吓哭攘的孩子吗   还会有人用它的骨头治疗自己的伤痛吗   国王还会把它的皮铺在椅子上显示权威吗   生物学中它的章节是否该用橡皮擦掉   而要用一个新名词来代替,那该叫什么   它们的爱和死的方式是怎样的   它们的到来会不会因不受欢迎而使自己感到
  痛苦
  在哺乳动物中它又将占怎样的位置
  兽类学中是否又将排出一种新秩序
  大地是否会因它的出现变得美丽或丑陋
  假如老虎没有锋利的牙齿
  我们还能写出使孩子们睁大眼睛的童话吗
  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衰老
  它该是快乐还是悲伤、可爱还是可怕
  两棵银杏的爱情
  银杏,落叶乔木,孑遗植物,雌雄异株,寿命极长,
  可达千年以上。
  
  ——植物学
  也许世界上
  这里是爱情开始的地方
   两棵银杏赤着脚
  分站在小河两岸
  它们相互张望着不说一句话
  只把影子重叠在水里
  河水对他说随我走吧
  他说不
  白云对她说随我走吧
  她说不
  他们知道一只酒杯是孤独的
  当滴银的夜晚
  鸟和鱼都在巢中睡去
  他们会紧紧抱着,相互抚摸
  他会向她倾吐秘密和梦想
  她会给他唱歌
  爱情是无法说出的东西
  他们相互占有
  犹如幸福和痛苦
  把血给它,心脏就会跳动
  把氧给它,肺叶就会呼吸
  生命只能闭着眼思索
  它离骨头最近
  星  星
  只有住进高层楼房
  才知道云会变成雨水
  闪电是飞泻的火
  雪如何长出翅膀
  虹怎样染出色彩
  对于我
  星星原来是不存在的
  只有搬进高楼
  它们才回到人间
  作我的邻居
  一颗颗聚在我窗前的
  这些眨着眼睛的顽皮的小星星呵
  看见我,多么兴奋
  我不知道它们
  是悬在那儿、漂在那儿、还是镶在那儿的呢
  发出清脆声音的
  是悬在那儿的银铃吗
  映出闪闪流水的
  是漂在那儿的荷灯吗
  射出逼人光芒的
  是镶在那儿的宝石吗
  入夜,打开窗子
  你喊它们吧
  它们就会轻轻地聚拢过来
  这些透明的璀璨的小精灵
  如果需要,可以摘下它们—
  把银铃挂在门前
  把荷灯装在阳台
  把宝石戴在爱人的手指上
  高原一夜
  背一口袋青稞
  跋涉在一天又一天
  总是同样单调的荒滩上
  当风把砂砾灌满我们的骨缝
  太阳把身影拉长铺在脚下
  云惊慌地逃下地平线
  铅一样的夜便轰然而降
  前面,似野蜂的巢和
  古墓群的隆起的土垛
  就是我们投宿的地方
  疯狂地抽打着的经幡
  是我们的邻居
  是众神的住所
  铁青的干牛皮的地表上
  只有呼啸的风
  不住用鞭子抽打着
  悬在四千八百公尺半空的
  碎石、砂碛和枯蓬
  然后又紧攫住大陆架
  拼命摇撼
  在它喘息的缝隙间
  可以听见
  岩石板块磨擦的声音
  火的声音
  江河源头滴水的声音
  饥饿的雪豹号叫的声音
  也许还有星星逃窜的惊叫
  生命在颤栗
  此刻,白天那斜飞的大乌鸦
  痛苦里偷偷长大的蜥蜴以及
  拼命吸吮着兽骨上血珠的大苍蝇
  都躲在哪儿
  但这里却也有
  比死亡更倔强的生命
  是趴在地皮上的长不高的野草
  是野草的种子
  是种子的根
  是根的信念
  像针,以金属的光
  严厉地逼视着这个世界
  当倾斜的土壁上
  酥油灯熄灭
  小屋便在惊涛的浪尖上颠簸
  闭着眼,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风雪山海关
  
  1999年11月14日,与汪兆骞、关仁山、周健、陈
  新增等同志冒雪游山海关。
  雪锁着山
  雪锁着海
  雪锁着关
  茫茫大雪紧锁着山海关
  任铅灰的云压在头顶
  也来寻访多年不见的山海关
  当年的城楼
  仍屹立在那儿,变得
  比哲学家更懂得思索
  比史学家有更多的记忆
  门上的大铁钉
  仍沉沉地钉进历史深处
  飞檐垛口,似乎比过去胖了一些
  只楼后的长城不见了
  风雪中,长城逃走了
  巍巍关楼呵
  逶迤万里的长城呢
  是飞上了九霄
  抑或潜入了海底  ,
  冻云缝隙间出没的是它吗
  冰河雪领上翻腾的是它吗
  任你向千年外、万里外眺望
  也不见它的影踪
  莫非它闪光的鳞甲
  都变成了眼前
  漫空横飞的大雪
  长城在哪儿
  它的影子和它的梦在哪儿
  是故意不让我看见吗
  看不见长城就像丢失了自己
  我抱着满怀风雪
  在城楼上踟蹰寻找
  只感到这孤楼
  像一声睡着的雷
  沉沉地守着这个
  不懂安静的世界
  看不见喋血的长城
  却有筑城人的汗
  戍城人的骨
  飞鸣的箭镞和不灭的火
  凝在城关下
  却有守门役卒的咳嗽声和
  关前的马嘶
  回响在那儿
  穿羽绒服的导游人
  不绝地讲述遥远的故事
  故事是脚下的青砖、石头和枯草
  微茫中,我听见
  孟姜女的哭声
  正从砖缝凄婉地流出来
  萦绕在冰封雪裹的
  瑟瑟颤抖的酸枣枝子上
  
  2003.4定稿于北京
  
  


梁平作品 十四行与知青时代(八首)
  十四行诗(四首)
  不煞风景
  所有的风景都不能永远
  层林尽染,在山的背后坐守天边的落日
  而山可以无动于衷,可以依次优美
  慢慢消解,把折叠的心情打开,铺成织锦
  剪一截给嘉陵,再剪一截给长江
  以后就顺其自然了,放弃或者坚持
  只要头上的天空还在,有鸟飞
  只要太阳明天照样爬上来,有温暖
  只要凡高的向日葵不死,有色彩
  只要山水以外的蔚蓝健康快牙
  那么,可以把手平放在胸前
  做一次深呼吸,从一数到无限
  有海啸
  山成为风景还是山,水成为风景还是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成为自己
  端午节的某个细节
  这一天诗人都在过自己的节日
  我在远离诗歌的办公室加班,给自己找个理由
  把烟头加满烟缸,把烟丝排成行
  一行一行的数落自己
  当数到第五行的时候,立即打住
  重新更换的靠椅显得格外生硬
  从窗子看出去的街上,汽车堵得一塌糊涂
  我和城市同时感到胸闷、感到心慌
  我们都不愿意声张
  粽子、黄酒以及府南河上设计好了的龙舟赛
  与我们没有关系。城市还是那个城市
  我在吟唱另一个城市的电话号码,尽量保持
  节前的那种安静。端午节本来就不该高兴
  而事实是,一个诗人的忌日,所有的人快乐无比
  对  方
  一个词从概念到具体是一次艰难的指认
  对方是谁,对方在哪个找不到的方向
  而疑问,得到答案可能在瞬间
  可能,穷尽你一生的追问
  相对在咫尺的时候,看不见青山绿水
  在天涯,即使一滴泪落下
  也可以翻江倒海,江上的云海上的帆统统逃遁
  即使风景不在、不能永远
  依然面对昨天的海上
  “我不知道风在哪个方向吹”,我不知道
  酒后的一切,笑声很近,记忆很陌生
  一只倦鸟,明天又该在哪里歌唱?
  对方,总是在很远以外,因为远
  始终不能抵达,始终,割不断断肠的牵挂
  写一首诗让你看见
  从早晨写到夜晚,只一行
  另一行从生写到了死,没有意外和冲突
  故事平淡如我桌上的玻璃杯里
  来不及张开的茶叶。以针的形态出现的茶叶
  沉入杯底,生硬地站立在我的对面
  ’
  你可能不知所措,而我知道这其中的意味
  时间不堪一击。现在看得见我的时候
  我在诗歌的分行里,很短。等到你看不见甜
  桌上的茶杯里也看不见水了
  至于那些已经仰躺在杯里的茶叶
  一层覆盖一层,直至杯口
  此刻,我是最底下的一叶,一个句子
  我在那里“诗意的栖居”,从今天到以后
  接受来自任何方式的忽略和关怀
  知青时代的抒情(小叙事组诗)
  有一种叙述的轻,难以承受
  有一种抒情的苍白抵达深处的疼痛
  
  ——题记
  关于一首诗的成就
  不满十八岁的我,一枚青果,和柑橘一起落地
  与知识结缘,成了五里坡上的知识青年
  跟我一起来的还有压在被卷里的高中课本
  和一册《红旗歌谣》,它们互不搭理,让我难过
  在这个冬天,我吃了几年吃过柑橘的总量,从
  里到外的酸
  以至于一看见水果牙齿就打架,说话走调
  我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自己说话压韵
  而且随口,可以来个四言八句
  生日那天,农田基本建设工地上的高音喇叭
  播放了我写的一首诗,很气派,我很得意的处
  “层层梯田铺稿笺,滴滴汗水写心愿;
  贫下中农创大业,公社处处涌诗泉。”
  这首诗在那天播了十八遍,十八个有知识的青
    年
  闹着要我请客,吃掉了我两个月的口粮
  和半年供应的三斤猪肉(真的心痛!)
  夜半的歌声,差点没把我的小土屋撕成几块
  县委的新闻干事消息灵通,把那首诗拿去县广
    播站
  配乐朗诵,同时广播的还有一篇关于我的专访
  省报的编辑下来看了也赞叹不已
  鼓励我,告诉我这首诗就在下周的副刊上发表
  我连连点头,相信我脸上已经笑成一朵花了
  但是我很谦虚地说:都是贫下中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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