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暖翠寒 作者:潘灵-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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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昨天夜里专门为你编的。”
麻稳稳在常敬斋面前蹲下身去,她把红绳系在了常敬斋的腰上。常敬斋抚摸麻稳稳的头说:“稳稳,下辈子,我一定要娶你! ”
麻稳稳突然伸手抱住了常敬斋的头,用力把他的头压下来,并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嘴咬住了他的嘴。
一个长长的吻,这一吻,吻得天昏地暗,吻得肝肠寸断! 最后,她放开了他,跃上了那匹白马,像一道白色的闪电一样,消失在密支那的椰林和翠竹之中……
和顺古镇春耕的季节是一派忙碌的景象。新翻的田地散发出一种浓烈的泥腥味,在田里犁地的汉子不停地吆喝着在冬季里闲懒的耕牛,把手中带了响绳的鞭子挥出清脆的响声。白鹭悠闲地在新翻的田地里啄食着小虫子,对响鞭充耳不闻,在田地里露出一副闲庭信步的气派。跟白鹭一样悠闲的是孩子,他们在小河边用细细的竹竿垂钓小鱼。河堤上的柳树抽出了黄茸茸的嫩芽,裹了小脚的妇女沉默着在柳树依依的堤边浣衣淘米,只有她们头上的簪花泄露了她们如花的心事,迎回了远方男人的那份欣喜,含而不露地藏在她们的眉间,在面对悠悠流水的时候,才偷偷地开放出花朵一样的笑容。但昙花一现的笑容之后,她们又恢复了那份带着矜持的庄重。只有当她们端了重重的木盆,让盆沿靠在腰的一侧,蛇一样地扭动着细腰,穿过火山石铺就的巷子的时候,你才会惊异地发现,这些沉默了的女人,骨子里是如此风情万种。
而今天的和顺古镇,过去的一切似乎都不再是风景,真正的风景是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这个乞丐似乎走了很长的路,他一身汗渍和尘土,纠结成股的头发犹如刺猬一般,他似乎也很疲惫了,行走的步履显得沉重不堪。他首先吸引了在小河边垂钓的孩子们的视线。那些垂钓的孩子们放下渔竿迎着乞丐跑了过来。大概是为了表示友好,那个满身疲惫的乞丐冲孩子们露出了一个笑容。
但他肮脏的脸上呈现出的这个笑容既难看又可怖,并没有赢得孩子们的好感,孩子们口里齐声喊着:“叫花子——叫花子——”并胡乱向他扔土坯和小石子。
乞丐显然是被孩子们不友好的举动激怒了,他冲他们扬起了手中的打狗棒。孩子们见乞丐发了怒,就一哄而散了。乞丐于是又往前走,刚才哄然散去的孩子们又像苍蝇一样聚拢来,欢乐地跟在乞丐的身后。当乞丐来到双虹桥上时,正手牵牛绳肩扛犁铧的寸家老爹对着乞丐惊问道:“你是人还是鬼呀? ”
乞丐停住了脚步,他打量了一下寸家老爹说:“寸大爹,我是常敬斋呀! ”
“不都传闻你死了吗? ”寸家老爹摇摇头说,“敬斋,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呀? ”
“寸大爹,一言难尽啊! ”常敬斋道。
但寸家老爹没再跟常敬斋唠叨,他看着沦落为乞丐的常敬斋,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轻蔑和厌恶,就头也不回地牵着牛打他身边走过了。
轻蔑和厌恶像刀子一样刺入了常敬斋的内心。但此时的他管不了这些,他的步履变得急促起来,他似乎已经嗅到家的气息了,他的心此时已狂跳不止,仿佛就要蹦出喉咙一样。
当他来到家门口时,看到腐朽的木门紧闭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悬挂在门上。
妈呢? 翠儿呢? 常敬斋摇了摇那把大锁。声音惊飞起了围墙上乱草中的麻雀,它们叽叽喳喳地从他的头上掠过,一飞老远了。
在巷口远远地围着他看的孩子们,见他摇着常家门上的铁锁,就有孩子对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孩子说:“石头,叫花子在砸你家的老屋哩。”
那个被叫做石头的流着清鼻涕的孩子用力吸一下鼻子,转身就跑了,不一会儿,他领着一个怀里正奶着孩子的妇人赶来了。
孩子又用力吸一下鼻子,把流出的清鼻涕又吸进了鼻孔里,他用手指着常敬斋说:“就是那个叫花子,他砸我家老屋。”
妇女显然是生气了,她搂着怀里正吃奶的孩子急匆匆地向常敬斋走去:“你这叫花子是不是瞎子? 这样一贫如洗的人家你也想讨到什么物件不成? ”
“翠儿! ”常敬斋冲急急地走近自己的妇人叫道,手中的打狗棍也掉在了地上。
“敬斋,是你? 真的是你吗? ”惊讶不已的妇人差点把怀中奶着的孩子掉在了地上。
“是我,常敬斋。”常敬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翠儿怀里的孩子说。
“敬斋呀,不是说你死了吗? 这些年,你到底去哪儿了,一点音讯也没有啊! ”翠儿摇着头跺着脚说。
“我没死,我去缅甸了。”常敬斋说,眼睛依旧没离开翠儿怀里的孩子。
“妈,你怎么跟叫花子说那么多话呀? ”那个叫石头的孩子抬着头问翠儿道。
“他是你爸! ”翠儿推了石头一把说,“快叫爸爸。”
“他不是我爸,他是叫花子! ”石头后退两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地说。
“他是我儿子? ”常敬斋看着石头问道,“翠儿,他真的是我的儿子? ”
翠儿点头说:“他是你的儿子! ”
常敬斋迎着石头走过去,他招招手说:“儿子,过来,让爸爸抱抱。”
石头吓得转身跑了。巷口看热闹的孩子也跑了,他们边跑边喊:“常石头的爸是叫花子。常石头的爸是叫花子! ”
石头见小伙伴们这么喊,就一屁股坐在巷口。
委屈地放声大哭起来。
“翠儿,妈呢? ”常敬斋问道。
翠儿被常敬斋这一问,抽泣起来。她边哭边说:“她老人家听说你遇难的消息,哭瞎了双眼,不久就去世了。”
“妈——妈——”常敬斋蹲下身子,跪在门前,一边用力捶打着木门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
他哭够了,喊够了。突然转过头来,指着翠儿怀里的孩子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
翠儿不吭声,她低下头说:“钥匙在门头上的缝隙里。”
她说完就抱着孩子匆匆地走了。
常敬斋从门头上的缝隙里找到钥匙,费了很大的劲,才打开了那锈迹斑斑的铁锁。当他扑进院子去时,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多年来朝思暮想的家。
院子里长满了荒草,门上和窗上都密布了蜘蛛网,破旧的家具上落满了厚厚的尘埃,几只肥硕的老鼠正趴在天井里晒太阳,大概是听到了常敬斋的脚步时,它们尖叫着逃进了屋子里。屋顶上的瓦片已多年未拾捡,大概是下雨时漏的雨浸泡的缘故,屋子里弥漫了一种朽木腐蚀的味道。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让常敬斋的内心比这庭院还要荒凉。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中的温情尽失。
2
这时,一只癞蛤蟆从装了发臭的水的石缸里跳出来,落在他的脚边,吓了他一跳。
当常敬斋欲转身离去时,邻居张大爹叼着一个大烟锅走了来。他对常敬斋说:“敬斋,你回来就好,只要人在,什么都会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别责备翠儿,更不要恨她。你妈听说你遭人暗算了,就没日没夜地…:。有时我夜里醒了,听到的都是你妈的哭声。后来哭瞎了双眼,服侍她的就是翠儿。那时,石头又小,翠儿要照顾老人,又要管教孩子,常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你妈死的时候,翠儿披麻戴孝,在镇子上一家一家地下跪请人,硬是把老人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地抬上了山。这些,我们邻居是看在眼里的。后来,镇上人们看她孤儿寡母的,就有人撮合,让她嫁给了镇上刚死了老婆的牛屠户。你别怪她,她真的不容易! ”
常敬斋点点头说:“张大爹,我不怪翠儿,要怪,我只怪命! ”
张大爹叹了一口气,就转身离开了。这时.流着清鼻涕的石头来了,他手里握着两个煮熟的鸡蛋对常敬斋说:“妈要我把鸡蛋送给你。”
常敬斋接过鸡蛋,他剥开一个,举到石头面前说:“爸爸喂你吃鸡蛋! ”
石头摇了摇头说:“我不饿,你不是我爸爸,你是叫花子。”
“不,爸爸不是叫花子,爸爸是大富翁,爸爸挖玉石发了大财了,有好多好多的钱。爸爸要给你修大房子,修和顺古镇最大最漂亮的大房子。爸爸要你在所有的小伙伴面前都为有我这样的爸爸骄傲! ”常敬斋对石头说。
“你净吹牛! ”石头不相信地摇头说,“你不但是个叫花子,你还是个吹牛大王! ”
听了石头的话,常敬斋有些急了,他走到石头身边,蹲下身子,用手按着石头的肩膀说:“我没有吹牛,石头,过两天你就会看到了,你爹常敬斋会让整个和顺古镇甚至整个腾越城的人吓一大跳的。”
常敬斋回来的消息成了和顺古镇的热门话题,他们都说常敬斋丢尽了古镇人的脸面。
就在和顺古镇的人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常敬斋的时候,一个和顺古镇人从未见过的壮观景象把整个和顺古镇的人都惊得嘴都闭不上了。十头雄壮的大象驮着沉重的物件,向和顺古镇来了。在威风凛凛的头象背上,端坐着满脸微笑的常敬斋。这个前两天在他们眼里还是一脸肮脏满身褴褛的乞丐,现在头戴瓜皮小帽,身着质地优良的缎面长衫,脚上锃亮的英国皮鞋,泛着刺眼的光,一副派头十足的富商模样。这种天壤之别的变化,让人们像是落入了梦境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他们终于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事实而非梦境时,怎么也不明白常敬斋要跟他们开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
走夷方发了财,回家第一件大事就是建房子,这也成了和顺人的传统。和顺古镇上的大宅子,大多都是这样建起来的。这一个又一个的民宅成片成块地挤在一起,就有了今天的和顺古镇。常敬斋把自家的老屋放倒了,把先前母亲留下的菜地也圈了进来。但他仍嫌地皮太窄,又把邻居家的两个院落高价买下,开始了他建大宅子的宏伟计划。
腾越最好的工匠云集到常敬斋麾下,巨大的楸木和黄心木被从古永、中和一带运往和顺古镇。
楸木是和顺古镇做木质结构房屋大架的最好材料,有耐腐蚀不被虫蛀且坚韧的特质;黄心木材质细腻,花纹美观,是装修的好材料。大兴土木的常敬斋,雄心勃勃地为自己建造着心目中的宫殿。
他要那些重金聘请来的工匠,充分施展着他们的聪明才智,无论是雕梁画栋,还是飞檐走壁,他都要亲临现场,认真审看,稍有不如意,他就会大手一挥,要求返工重来。精益求精,一丝不苟,他不是在建房子,而是在倾心完成心目中一件重要的作品。
百余工匠夜以继日,用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建成了房基高筑、粉墙黛瓦、四合五天井、走马串过楼、前有花厅、后有花园的常家大院。新落成的常家大院,吸引了所有和顺古镇人的眼球,它不仅建筑气派,纹饰精美,布局大方合理,而且还多了些让和顺古镇人眼界大开的新鲜玩意儿。它的正屋的门窗全部是采用的英式雕花铁窗,这些洋铁窗全部从香港经仰光然后走水路运往八募,又从八募用马帮运往腾越的。在所有的卧室里,都安装上了做工考究的百叶窗。
常敬斋除了倾心打造常家大院外,还在腾越办起了规模不小的玉雕厂,并在腾越城的闹市里买下了一栋英国人建造的小洋楼做商行。出于对儿子常石头的怜爱,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