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暖翠寒 作者:潘灵-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要拯救牧师,首先必须说服纳诺,然后再让纳诺去说服她做山官的父亲。但要如何说服纳诺,常敬斋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常敬斋留下来,让纳诺欣喜万分。纳诺以为,常敬斋留下来,是要跟她一起寻找埋有绿色石头的地方。于是,纳诺在山寨里挑选出了一批身体强壮的青年男女,带着常敬斋,去寻找“绿色的石头”。
没有任何寻宝经验的常敬斋,跟着纳诺的寻宝队伍进入了深山。常敬斋对这群乌合之众能寻到埋有翡翠的矿山充满了怀疑,他们寻找翡翠矿山的方法既原始又可笑。而纳诺告诉他,他们的祖先就是靠这种方法在勐拱找到“绿色的石头”的。
进了深山的这群趸人男女,白天无所事事,夜里出来寻宝。他们寻宝的方法,就是在一个个山头上点燃了火把围成圈吆喝着跑。那场面蔚为大观。几十支火把在山头以美丽的弧线运动着,吆喝之声在山谷之中回荡不已。
纳诺告诉常敬斋,山中要是埋有“绿色的石头”,火光里就会出现“蓝闪”。常敬斋对她说的话充满了怀疑。因为他们在最近转了数个山头,“蓝闪”从未出现过。他甚至丧失了继续寻找的信心,他觉得这样的寻找更像一场幼稚的游戏。
但最终的事实证明常敬斋错了,在离开山寨七天之后的夜里,那群围绕着山头奔跑的火光中真的出现了“蓝闪”。常敬斋看到,那金色的火光之上,有蓝色的光闪闪烁烁。纳诺看到那蓝色的光,兴奋得匍匐在了地上,她的手用力捶打着大地大声喊道:“感谢祖先,我们又找到藏有绿色的石头的地方了。”
发现“蓝闪”,让这群趸人青年男女兴奋异常。他们高举着火把,在山头上不停地奔跑,嘴里一齐发出兴奋的叫喊声。
“呜嗬嗬——”
“呜嗬嗬——”
“呜嗬嗬——”
很多年后,常敬斋终于知道,这种原始的寻找翡翠的方法,是最科学也最为有效的。后来的许多探找翡翠矿石的方法,与其比较起来,都显得相形见绌。
找到藏有“绿色的石头”地方的消息,比山风的速度还要快地传回了山寨。山官带着鬼师,匆匆地赶了来。
在鬼师的主持下,祭山的仪式开始了。
喃喃念着咒语的鬼师,将一只大公鸡用刀杀了,让猩红的鸡血滴到盛满了米酒的银碗里,然后端起银碗,将血酒泼洒出去。众趸人匍匐在地,虔诚地拥抱着大地。鬼师泼了血酒,便拔剑在手,一阵狂舞乱劈,当他认为恶鬼已被劈死后,才将剑抛向空中。那剑像一条银链一样被抛将起来,落下来后又深深插入了泥土之中。这时匍匐的众趸人起身,与鬼师击掌而歌,歌声嘹亮,缭绕在山间。歌毕,众趸人开始围着山用竹做桩,将一截一截的竹子沿山钉了,便三五成群,在山上胡乱掘洞。
趸人就真的挖到了玉石。那挖出的玉石均蒙有一层砂皮,它们被送到纳诺的手上,让她来鉴定玉石的好坏。纳诺用手抚摸一阵,将认为好的放在身边,不好的随意抛弃。一个人鉴定玉石毛料的好坏仅用手摸便清清楚楚,这让常敬斋既惊讶又不敢相信。但当那些石头被人背马驮地运往山寨解开,均有翠绿、艳绿、水绿之色,就是稍差一些的也有藻草蓝花。纳诺用手辨玉之奇技,让常敬斋佩服不已。
5
纳诺看着玉石说:“我要用它们去换黄发鬼手上的火器。”常敬斋说:“纳诺,那叫枪。”
常敬斋又看了看纳诺说:“纳诺,对付西洋人,仅有枪是不够的。”
“那还要什么呀? ”纳诺不解地问。
“你得学文化,学缅文。”常敬斋说。
“你要我去学那些像蚂蟥一样的文字? ”纳诺摇了摇头说,“这我可做不到。”
“只要你想做到,你就能做到! ”常敬斋严肃地道。
“要学识字,我在山上哪里找老师呀? ”纳诺瞪着她那双比清泉还要纯净的眼睛问道。
“不是有现成的老师吗? ”常敬斋说。
“你的意思是……”纳诺莞尔一笑问道,“你愿意当我们的老师? ”
常敬斋也笑了,他摇了摇头说:“这我可当不了,我说的是那个被囚禁的牧师。”
“这可不行! ”纳诺摆了摆手说,“我们是要用他的头来祭谷的。”
“纳诺,”常敬斋情绪激动地道,“是祭谷重要,还是识字重要? 不用牧师的头祭谷,你们大不了来年少一些收成,何况祭谷丰收的这种说法,本身就是无稽之谈! 如果你们识了字,掌握了文化,从此,你们趸人就会走出蒙昧,今后,就不会有人敢称你们为野人,也没有人敢叫你们居住的山为野人山! ”
常敬斋情绪激动的一番话,让纳诺咬牙沉默了许久。常敬斋如此单刀直入、无遮无掩的话,考验着她的自尊心和承受力,但纳诺从常敬斋的话中也体会到了一份朋友才会有的坦率和真诚。
这个牧师对他的神职的忠诚,让常敬斋佩服不已,他公然把《圣经》用做了趸人山寨的识字课本。他让那些蒙昧的趸人在识字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接受了他的传教。
纳诺真是一个勤奋的学生,她每天都第一个赶到寨子里的大青树下,听牧师给他们上课。这个叫理查德的牧师是一个优秀的老师,他的风趣和幽默总能让听课的人在欢声笑语里就学到了知识。常敬斋不知道这些,他在远离山寨的玉石矿山里,跟一群身强力壮的趸人男子开采矿石。
这些趸人虽然开采的方法落后,但他们对寻找优质翡翠矿洞的经验,还是让常敬斋受益匪浅,眼界大开。
当常敬斋在矿山上待了数月,再回到山寨时,他看到了让他惊讶不已的场景。在先前用做游戏场的大青树下的空地上,竟然矗立了一座用木头新搭起的教堂,教堂顶上,立着一个巨大的木制十字架。这个叫理查德的牧师,正在实现他的让趸人成为基督信徒的理想。
纳诺听说常敬斋从矿山回来,就欢天喜地跑了来看他,常敬斋看到她美丽的颈项上挂着一个铁制的十字架,她告诉常敬斋,她真的找到了心中之灯。纳诺成了一个基督信徒,这是常敬斋始料未及的。
这正是新谷成熟的季节,山寨里堆满了谷穗堆成的谷垛,一些妇女正在忙着为谷穗脱粒。收获的喜悦让她们变得美丽而生动。纳诺告诉常敬斋,说他幸运地赶上了山寨初食新谷。初食新谷。对于山寨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庆丰收的节日。
到了夜里,村中男女老少聚集在火塘边,一边饮牛血茶、抽朵把烟、头枕断柴,享受收获的这份欢乐,一边听家中长者说古。他们把这称作“食新米,讲旧话”。常敬斋和理查德牧师被纳诺邀请到官房中,一边吃着新米做成的烤饭团,一边听山官诉说着祖宗的功德。山官还向纳诺反复说着过去的某年某月某时,勐拱其他部族的人曾杀死了她的阿公阿祖,要纳诺牢记,一定要报仇雪恨。理查德牧师喝不惯牛血茶,他要了一竹筒米酒,一边喝一边向常敬斋讲述英国威士忌酒的美好。常敬斋问他是如何让这万物皆鬼的山寨信奉他的基督的,理查德得意地笑了笑说:“我告诉他们,上帝与魔鬼同在。”
山官还说到了纳诺的婚事。他希望女儿能在山寨里尽早挑选一个年轻而优秀的趸人男子结婚。但纳诺说她根本看不上山寨里任何一个趸人男子。她的傲慢让山官很不高兴,他说:“难道你要找一个异族人通婚不成? ”
山官的话让理查德哈哈大笑起来。山官不明白理查德牧师为何要大笑,理查德告诉山官说:“难道你的女儿喜欢谁你都看不出来吗? ”
理查德牧师说这话时,冲常敬斋做了一个鬼脸。常敬斋对理查德的乱点鸳鸯谱既难堪又生气,他嗔道:“牧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
纳诺显然是害羞了,她捂着脸跑出了官房。
山官吃惊得大张了嘴。
常敬斋觉得有口难辩。他低头喝茶。但由于慌乱,把满满一杯牛血茶给碰翻了。他从纳诺捂着脸跑开这点看出来,纳诺真的喜欢上了他。
他觉得有必要向纳诺解释,自己在中国腾越的和顺古镇上,已经有了一个叫翠儿的妻子。
但还在常敬斋没来得及向纳诺解释的时候,一个震惊山寨的消息传来:趸人们正在开采的矿山被英国人占了。而且,十几个开采玉石的趸人丧命在英国人的枪口之下。
十几具趸人的尸体被架在山寨空地中央巨大的柴堆上,理查德牧师站在柴堆旁为这些亡灵做着祷告,他真诚地祷告那些被他同胞枪杀的亡灵能够升入天堂。他的内心里,纠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他不明白他的那些受过现代文明熏陶的同胞,为什么总喜欢用带着血腥的武力来解决问题。
悲痛不已的山官,亲手点燃了柴堆,十几具尸体,在隆隆升起的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但不会化成灰烬的是愤怒和仇恨,是一个弱小部族的委屈和无奈。山官站在只剩下灰烬的火堆旁,他感到自己是那么苍老,那么虚弱,随时都可能在呼啸的山风中默然倒下。
女儿纳诺的成长让感到自己垂垂老矣的山官得到些许慰藉。事实上,山寨的实际领导权他早已让给了女儿,但女儿过于孤傲的性格让她至今未婚,这一直是山官的心病。这次英国人强占了他们的玉石矿,让山官对趸人的未来充满了担忧。他是多么希望女儿能尽早完成婚事,专心致志于趸人的强盛。居于这样的考虑,他决定找女儿谈谈。
“你真的把心都交给了那个中国汉人了吗? ”
山官躺在那把吱呀作响的竹椅上,这样问他的女儿纳诺。
纳诺的脸一阵通红,但她还是真诚地向父亲点了点头。
“除了他是一个异族人外,这个中国汉人还是挺不错的,既有胆略,又不缺少智慧。”山官在抽了一口浓烈的旱烟吐了一股烟雾后说。
“这我知道,”纳诺低头说,“如果你还有一个儿子或者女儿,我早向你表明我对他的情意了。”
“这是什么话? ”山官不解地问道。
纳诺不语。
“你跟这中国汉人真结了婚,生了孩子,那不是汉人的后代,依旧是我们趸人的后代。”山官说。
“问题是……”纳诺犹豫了一下说,“这个中国汉人不可能让我生孩子了。他的男性之根……”
纳诺不好意思再往下说,山官将抽了半截的旱烟扔到地上,用脚踩了一下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的女儿,你为何要吞吞吐吐的? ”
“他是一个废人。”纳诺说。
“哦,”山官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他不是牯牛,是一头阉牛。”
纳诺点点头。
“那可不行! ”山官站起身来,“我们不能断了血脉,这样会对不起祖宗的。”
“但我心里,只装着他呀! ”纳诺这么说的时候,痛苦的泪珠已滚过了她漂亮的脸了。
“你得把他从你的心里赶走! ”
山官挥舞着手臂语气坚决地说。
纳诺哭着跑出了官房。
“你一定要把他从心中赶走,一定要! ”
山官冲着纳诺跑去的方向大声喊着。
山寨的管家匆匆赶来对常敬斋说:“山官请你去官房,他有话跟你说。”
常敬斋跟着管家来到官房。他看见山官一个人独自坐在官椅上,对他的到来表现得冷若冰霜。他翻